第五十章
軒轅睿帝重傷不醒,朝中大臣死的死傷的傷,正值內政虛空之際,北宮趁隙領百萬精兵而下!邊境小城接連被占,北匈大軍如洪濤卷天般勢不可擋,竟如同早有預謀一般。
昔日之西南大國,現今岌岌可危。
為保軒轅,六公主只得以太后尊位號令邊境三大將軍領兵截堵北匈!三位將軍均身經百戰,對北境地形了如指掌,接到命令后連夜動身,率邊防大軍三十萬對北宮兵馬圍追堵截,憑藉地利優勢穩住了戰局。只是人數差距懸殊,對峙恐怕也只是暫時的,等不到大批援軍來助,北匈遲早也會殺出重圍!
百姓們陷入慌亂,不少人畏懼兇悍北匈而不得不選擇拖家帶子連夜東逃,一時城門擁堵,馬道混雜,商人趁機哄抬物價……北宮大軍還未殺來,軒轅已自亂馬腳。沒有一國之君壓陣,百姓就如同沒頭蒼蠅似的不知所措,面對強大入侵者,他們不安彷徨害怕恐懼,像是一塊搖搖欲墜的巨石即將砸下!整個軒轅國上空都壓抑著令人窒息的沉重氣息。
皇宮內,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走哪都是眼淚,各宮小公主們牟足了勁地哭,為重傷的哥哥擔憂,為自己將來的命運擔憂,哭得師叔那叫個鬱悶,背著個手整天唉聲嘆氣。
他煩!翎兒性命堪憂,丫頭也不吃不喝的,整天就坐在翎兒床邊痴痴地看……她那股厲害勁兒哪去了?她那牛也似的蠻勁哪去了?此時不應該是她拼勁全力替翎兒捍衛軒轅的時候嗎?坐在床邊哭哭啼啼的跟這些個沒用的小公主又有什麼差別!
「丫頭!」
師叔捧著一大碗米飯往桌上狠狠一放,「過來!今天你必須給我吃飯!」
倚著床欄,挽雲像是被誰抽去了精元,本就瘦的身子更加薄了。她頭也不回,看著床上的翎雲輕輕搖頭,「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
師叔抓過飯碗幾步奔到床邊,橫眉豎眼只差沒掰開挽雲的嘴直接往裡倒了,「丫頭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你不吃不喝,哪裡撐得到翎雲醒來的那一天?再說你不吃,你肚子里的孩子難道就不用吃嗎?就算是為了孩子,吃一點,啊?」說到最後,兩眼朦朦地都帶著哀求的味道了。
挽雲轉過頭來,清澈的眸子早已迷濛。她看看師叔手中的飯碗,又抬頭看著師叔眼眸都要燒紅的眼,半響,悶悶道:「對不起……師叔,我騙了您。其實,我根本沒有懷翎雲的孩子……那時我是怕您不願意幫我,所以才……才……」
話未說完,眼已通紅。如果可以,她多麼想替翎雲懷一個孩子?如果他再也醒不來,也算是替軒轅皇族留下一個根……
手抖啊抖啊,碗里的飯粒都抖出了不少,師叔僵著笑拚命抑制心底的失落,呵呵道:「沒、沒、沒事,沒懷就沒、沒懷,以……以後再懷也一樣,一樣……」
「其實,師叔應該知道?」挽雲的目光落到師叔顫抖的手上,語氣卻出奇的平靜,「說有辦法救翎雲,說他會沒事,他會醒來,都是假的,是不是?」
留了那麼多的血,受了那麼重的傷,即便是現代兩位名醫都束手策,誰還能救他?封存只是將他的生命定格,永遠的把他停留在那一瞬罷了……對外如是說,只是想穩定人心,但她心底很清楚,他回來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咔嚓一聲脆響,飯碗從師叔手中滑落,碎了一地。
戳中了傷處,師叔眼圈霎時便紅了。
他何曾不知道鶴群封存翎雲的目的?在那種情況下,當著丫頭和燕兒面,當著天下百姓的面,除了封存別他法——救不了翎兒,翎兒也不會死,就像是個活死人永遠躺在床上,好歹,也算是給丫頭和燕兒一個念想,卻不想,原來丫頭她……
蠕了蠕唇,師叔說不出一個否定的字來。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知道,知道……」挽雲臉色蒼白得就像一張紙,她像微笑,卻力不從心。
「丫頭,不要這個樣子,就算是為了你娘交付與你的逍遙殿,也要好好撐下去。」師叔看著挽雲搖搖欲墜的恍惚樣子,看得他心驚肉跳!除了翎兒,他還從未這麼心疼過一個孩子,她和翎兒如此相似,單純,固執,大度,而又自私——為了一己私慾,不惜拋棄其他的所有!
國家大任在肩,翎兒為了丫頭,選擇棄而不顧;娘親遺命當前,丫頭為了翎兒,選擇誓死相隨……這樣自私的愛情,讓人嫉妒得想要垂淚。
挽雲倚著床欄,眼皮力地半闔著,身子突然前傾作勢便要嘔,乾嘔了半天卻什麼也沒嘔出來。
「丫頭怎麼了?」師叔急眼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挽雲打橫抱起,大步就往殿外走去,「不行!我帶你去看大夫!不能讓你這麼下去!再這樣你就垮了!」
「師叔……」
「閉嘴!」師叔眼一瞪鬍子吹得老高:「再廢話我把你丟出皇宮!」
「……」權衡了下敵我差距,挽雲不說話了。
師叔一路飛奔,恰好半路遇上樑葉,不由分說抓著他一同進殿,雙手一插粗著喉嚨就吼:「給我乾兒媳看看。」
梁葉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臉色沉沉的,淡淡伸手給挽雲把脈,把著把著眉梢一挑。
「怎麼樣了?」師叔趕緊湊上前。
「你先出去。」梁葉很是嚴肅,「我單獨跟她談談。」
「有什麼不能當著我說的?」師叔不幹了,眉毛一豎就嚷嚷:「少磨磨唧唧的,快說!」
「女性隱私,你要不要聽?」梁葉斜著眼看他:「大把年紀了沒羞沒躁的。」
師叔成功的臉紅了,看了看挽雲,勾著腦袋默默離開。
他才剛邁出宮門,梁葉便轉過頭直直地看著挽雲,「知道自己怎麼了嗎?」
挽雲想了想,問:「是……快死了嗎?」梁葉的臭臉她沒少見,但臭的同時又比嚴肅的,這還真是第一次,估計不是重症,也離重症不遠了……
呵呵,就算是,那又怎麼樣呢?自己不是早就失去活下去的動力了嗎?
梁葉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挽雲,半響突然道。
「你懷孕了。」
懷孕了……懷孕……
我懷孕了!?
挽雲半闔著的眼倏然瞪大,手一撐竟然坐了起來,抓住梁葉的肩不放:「沒有騙我?真的是懷孕了?你確定?!」
「應該還沒多久,脈象雖弱,卻千真萬確是喜脈。」梁葉被她抓得齜牙咧嘴的,「輕點,輕點……」
「寶寶……我肚子里真的有寶寶……」挽雲一凜,眼圈不知不覺已經紅了,十指鬆開顫顫地撫著肚子——這裡平坦而溫暖,裡面竟孕育著一個小小的生命。
孩子,她和翎雲的孩子……
上天,終究待她不薄。
「讓你胡來,懷孕了?」梁葉還以為挽雲是給嚇的,拍著她的肩好心地湊上前:「嘿,要不要打胎,痛人流五百包干。」
「我呸!」
挽雲掄臂一拍拍得梁葉夠嗆,在他的咳嗽聲中探頭大聲喊道:「嬤嬤,嬤嬤!」
候在殿外的嬤嬤趕緊進來,「主子有何吩咐?」
「我要吃飯。」方才還病怏怏的挽雲像是被誰被打了劑強心針,此刻竟神采熠熠:「還要最營養的湯!」
她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健健康康的生下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孩子,她也必須堅強的撐下去!
「好嘞!主子請稍等,老奴這就去吩咐御膳房。」嬤嬤早聞主子多日不進食,此刻竟聽她主動說要吃東西,喜顛顛得差點樂出了聲。
梁葉目送屁顛屁顛的嬤嬤出了殿門,摸著差點被挽雲拍腫了的肩轉頭狐疑地看著她:「這孩子是軒轅翎雲的?你真的打算要?……你可想好了,皇后之位早已定了荌荌,縱使你生下了孩子,也只能是個妃位。」
「皇后之位有什麼好稀罕的?再說,荌荌是不會嫁給翎雲的。」挽雲煞有深意地看著梁葉:「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
「知道什麼?」梁葉被她看得一頭霧水。
「荌荌她……」挽雲正了正身子,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荌荌愛的人是你,難道你一點也沒察覺?」
梁葉愣了,隨即猛地站起身,臉都黑了:「胡說什麼!荌荌拿我當哥哥,你少胡亂詆毀荌荌的名聲!」
「站住!」
挽雲厲喝一聲,梁葉抬起的腳又放下,轉頭不削地笑:「如果你還想再說些奇怪的話,抱歉,我就不奉陪了。」
「你要去做什麼?」挽雲挑眉問:「剛才師叔把你拖來時,你又在做什麼?」
「找荌荌!」梁葉答得理直氣壯,「自從荌荌暗傷陳文瀚后,我就再也沒有看見荌荌。妹子不見了,做哥哥的著急也是理所應當。」
「那日的事,我也略有耳聞。」挽雲起身,走至木桌旁坐下,又倒了兩杯茶,示意梁葉也坐下。
「你有沒有想過,荌荌為什麼要攻擊陳文瀚?」
「荌荌天性散漫,看誰不順眼便使些小性子,她第一次與你相見時不也毒了你嗎?」梁葉用力捏緊了茶杯:「只是我沒想到,她會對陳文瀚和黎若熙下這麼狠的手,是我平日沒有管好她……」
「如果我說,那次集會上我與荌荌不是第一次相見呢?」
挽雲打斷梁葉的話,單刀直入主題:「如果荌荌對我淡淡的敵意與時不時刻意的模仿是事出有因呢?如果她攻擊陳文瀚和黎若熙並非偶然而為呢?你還會認為她只是率性而為隨心隨意嗎?」
梁葉很誇張的雙手一攤:「什麼意思?」
「很早以前,我曾見過荌荌,也見過荌荌的母親。」挽雲捧起茶盞,水霧繚繞里她的眼神漸漸放柔。
「毒仙谷,谷主林絕聖娶有一妻,一妾,其妻育有一女;妻子使毒天賦凜然,過門不過數載,已學成超越谷主,成為天下第一毒仙;其妾生性善良,溫柔善解人意,谷主對悍然的妻子心有餘悸,於是格外鍾愛小妾……」
「你說這些做什麼?這些個八卦故事坊間到處都能聽到。」梁葉撇撇嘴:「什麼毒仙心懷怨恨毒死丈夫啦,什麼小妾是個狐狸精啦,什麼亂七八糟的,純屬稽之談。」
「你怎麼知道是稽之談?」挽雲挑眉。
「你又怎麼知道不是稽之談?」梁葉反問。
「因為……」挽雲放下茶盞,認真地看著梁葉的眼:「毒仙穀穀主娶的那個小妾,就是我小姨,也是逍遙殿地位僅次殿主的姑姑。」
七歲那年,姑姑一去不回。十六歲她離開逍遙殿,所做第一件事便是尋找姑姑。不恨不怨,只是想問一句,為什麼?
而那一年,也是她第一次見到荌荌。
毒仙法忍受丈夫對自己視而不見,與丈夫相約月下;谷主心念姑姑,與毒仙發生激烈爭執,毒仙一聲冷哼,道:「生不同衾,死同穴!」袖灑至毒胡粉,緊擁谷主雙雙西歸!
而這慘烈的一幕,不幸被十三歲的荌荌撞見,天崩地裂。
姑姑為了消除荌荌腦中這殘忍的一幕,對她下了虛魂散,讓她忘記痛苦記憶,像親生孩子一般百般照料。直到那日,挽雲的突然出現,一句「姑姑」,讓一貫堅強的姑姑霎時哭成了淚人……
在毒仙谷住了兩個月,姑姑像是想彌補挽雲一般極盡所能給予照顧,意間卻令荌荌心存芥蒂。尤記,那個紅袍粉琢般的玉娃娃不愛說話,就喜歡躲在門后靜靜地看著姑姑抱著挽雲流淚,她看著挽雲時那種眼神,分明就是害怕摯愛的娘親被搶走的恐懼與孤單……
那時的挽雲不善言辭,心底卻是對荌荌充滿了同情。兩月之後,她主動請辭,卻隻字未提讓姑姑回逍遙殿的話。
可惜,沒過多久姑姑也死了,具體原因誰也不知。斷了虛魂散的荌荌記憶開始混亂,跑出毒仙谷到處尋找姑姑……沒有吃的便搶,沒有錢便偷,流浪了數月,不知哪日開始,她竟連姑姑也忘記了,但是遇見那個皓齒微笑的棕衣少年,她卻脫口而出:「我記得你。」
挽雲輕輕嘆了口氣,看著不知何時目光怔然的梁葉:「荌荌對我,恐怕只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印象,有些嫉妒,又有些恐懼,才會有刻意模仿的同時又小心疏遠……可是她記得你,時不刻地記著你,可見,你在她的記憶中烙下了的印記有多深。」
這樣的感情,早已超越兄妹之情。年少時一個意的回眸,便是一生中最美好最深刻的記憶。
她可以不記得養母,可以不記得仇敵,但是,她從未一日忘記過那個棕衣少年。
「不會,不可能……」
梁葉懵然搖頭:「荌荌不可能會愛上我,你不要再說了!再者,就算你能解釋荌荌為什麼畏懼你,也解釋不了荌荌為什麼要攻擊陳文瀚和黎若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測罷了,你根本沒有證據!」
「誰說我沒有證據?」
挽雲指一打,屋樑上一個物體嘭地砸落,塵埃飛濺的弄得梁葉揮著袖子直咳嗽。
「我也是偶然從書中看到的,你仔細看清楚。」拍去封面上的灰塵,挽雲翻開白淵所著的《醫行天下之手繪限量珍藏版》,找到一頁指給梁葉看。
——虛魂散,一種麻痹神經的藥物,服用之後可以讓人忘記痛苦,但不可間斷。一旦停服,容易造成神經混亂記憶力下降,除了至親至愛之人,凡塵往事統統忘光。
「我問你,你之前算荌荌哪門子的至親至愛?」挽雲努力諄諄誘導:「她能記得你,已經說明了一切。至於她攻擊陳文瀚和黎若熙,我看多半也是為了你。你還記得比試第一天,荌荌拼死拼活要跟著你進場,還哭著說『不要你死』之類的奇怪話嗎?」
梁葉想了想,訥訥點頭。
「武鬥場陰謀重重,我想文斗場也好不到哪裡去,荌荌如此說,未必就是空穴來風,也許什麼人知道荌荌不記事,當著她面說了什麼,荌荌隱約有個印象,便也真的上了心。」挽雲手指叩著桌面,望著梁葉:「你想想,全場對你威脅最大的是誰?除了陳文瀚和黎若熙,誰還是你的對手?……荌荌這麼做也許過了頭,但是,她真的單純地想要保護你。」
只是,這個保護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sp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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