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醫【上】
車在路邊停下,郭敬剛下車,李若男跟韓小鳳已經等在路旁等著了,看見郭敬下車,李若男趕緊跑過去,到了近前才發現他身邊還站著個漂亮的混血女孩,楞了一下,不由放慢了腳步。
「郭敬,謝謝你!」張小花看了一眼站在車旁的郭敬,鼓起勇氣低聲說,「讓我有勇氣對別人說不。」
她的意思自然是說郭敬讓她變成了大美女,讓她可以自傲地拒絕那些原本連正眼也不瞧她一眼的男生,不過郭敬的後知後覺我們一向是清楚的,他的反應自然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張小花也看見了快步走來的李若男和韓小鳳,剛鼓起的勇氣一下全泄了,伸手捏了捏郭敬的手,忍不住眼淚盈眶,「我走了,你要好好,」話說了一半,轉身鑽進車裡。
車慢慢發動,她想起李子玉和自己交心說起的那些話,終究忍不住,從車探首,大聲喊:「郭敬,以後來台灣,記得來看我,在台北永遠有一個喜歡你的女孩等著你。」
郭敬尷尬,李若男拉著臉,韓小鳳冷笑,「好一幅郎情妾意恩恩愛愛依依難捨的畫面,郭敬,小鳳姐實在是佩服你,這才幾個小時啊!就泡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台北女孩,真是人不可貌像,你這張淳樸的臉蛋騙了不少女孩子!」
「我沒有,她是我在平海」郭敬說了半句,覺得解釋起來太麻煩,乾脆閉嘴了。
「好了好了,他既不是你老公也不是你弟弟,你管那麼寬幹什麼?」李若男面表情說了一句,「郭敬,以後麻煩你要出門起碼先打個招呼,你要是走丟了我可擔待不起,今天就住小鳳這兒了。」
一夜話,第二天李若男帶著他去台灣國際足心道研究會總部溜達了一圈,下午回到女子足心道保健中心,意外地,韓小鳳帶著她表妹正在那兒等著呢!李若男奇怪,「小鳳,你今天沒節目么?」
「還不是這小鬼。」韓小鳳沒好氣指了一下身邊的表妹小雲,「她大嘴巴跟她老師一說,哦,她老師就是原本要為她主刀的主治醫生的太太,人家老師當即就很好奇,給自己先生打了電話,那位大醫生就表示想認識一下郭敬。」
「這樣!」李若男由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身邊的郭敬,「郭敬,你怎麼說?」郭敬抓了抓頭,「唐老師說讓我聽你的就好。」「那好罷!」李若男看了一眼韓小鳳,「小鳳,欠我一頓飯!」
「對了!差一點忘記!」韓小鳳說著從包裡面拿了個紅包出來,「這是給郭敬的紅包啦!」郭敬立刻著急了,「不收錢!」剛說話,卻被韓小鳳反瞪了一眼,「小鳳姐姐我像是那種不識大體的人么?這是紅包,懂不懂?紅包,不是診療費。」一句話倒讓郭敬楞了,怎麼不收錢還要被鄙視呢?
李若男代替郭敬接過,拆了紅包封口瞄了一下后順手塞進自己包裡面,「承惠紅包三萬六,謝啦!郭敬,我幫你先保管,明天有時間我去換成美圓再給你,加上昨天秦爽和葉子給的紅包,郭敬,你這次賺不少。」
郭敬還傻愣在那兒,他最貴的一次就是收了五百塊人民幣,現在聽見三萬六,差別實在巨大,也難怪他了,三萬六啊!兌換成人民幣也有快一萬了,實在太好賺了。
不過話說回來了,郭敬的確不應該給人治病的,更加不能收錢,若是被有心人告發,他和李若男真的都會死得很難看,但是,誰會去說呢!特別是李若男她太爺爺李青山那麼一塊大金字招牌掛在那兒,何況每年各種醫療交流會各種國外專家以交流之名給人治病的現象也實在不稀奇,再說了,韓小鳳說的很清楚,這是紅包,不是診療費。
韓小鳳忍不住想挖苦郭敬,「沒見過錢的小表弟,走啦!」說著就拉他往外面走去。
四人出門,韓小鳳開車,一路上小雲一直好奇地打量郭敬,昨天她還是面癱患者,今天可是恢復美女形態了,自然就對給她針灸的少年生出好奇,說起來也是兩人年紀差不多,在韓小鳳口中一個是小鬼,一個是小表弟。
「喂!你真的很厲害,能不能教我啊?」小雲在車後座用肩膀拱了拱郭敬。郭敬尷尬,開車的韓小鳳使勁按了一下喇叭,「小鬼少說話。」
一行人到了榮民總醫院,小雲的老師已經在候著了,卻是個挺漂亮的少婦,等韓小鳳介紹完后,有些吃驚看著郭敬,她原以為給小雲治病的人起碼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卻沒想到是眼前這個靦腆的郭敬。
確定了郭敬的身份后,她微微鞠躬,「你好!我是藤原芳子,雲亦的空手道老師。」藤原芳子的先生奈樂原本是香港人,在東京留學,跟她結婚後兩人因為工作到了台北,一個從醫,年紀輕輕就成了榮民首屈一指的外科主治大夫,一個做了中山國中的空手道老師,夫妻相得,生活很是滋潤。
上帝總是妒忌生活幸福的人,她患有乳腺小葉增生,原本也就是婦女常見病,卻偏偏碰上了那百分之一的幾率,乳腺小葉增生癌變,他先生執意要用傳統療法,也就是手術切除患乳,偏偏她對西藥麻醉劑過敏,因此手術被遲遲拖延了下來。
而小雲是她的學生,在她心目中,最理想的手術醫生自然是自己的先生,因此安排自己的先生給小雲主刀手術『微血管減壓』,卻沒料到昨天小雲活蹦亂跳到了自己跟前,巧笑嫣然的小美人樣子,何來歪嘴流涎的模樣,大吃一驚,於是拉著小雲追問,女孩自然就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自己最喜歡的老師。
於是她忍不住就給自己丈夫打了個電話,她先生自然就來了興趣,當然,裡面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緣由針灸止痛和麻醉。
在1958年,中國大李由於缺少西藥,對針灸止痛和麻醉有大量的臨床研究,1972年,時任美國總統的尼克松訪華,第一次見到了病人在針灸麻醉下進行手術,同樣,在台灣,民國70年以前,針麻在牙科拔牙上已經能夠看到,極少數的醫生甚至有針麻后外科手術的臨床研究。
由於針麻對施術者要求很高,穴位的選擇、手法的拿捏、老到的經驗。缺一不可,迄今在台灣尚未形成主流。
而在美國,根據美國廣播公司和斯坦福大學醫學中心的調查,有百分之五的美國人接受針灸止痛,有上百萬美國成年人接受過類似的治療,但同樣,對針灸麻醉研究不深。
經過口耳傳播的話往往和原本相差遙遠,同樣,由小雲述說的針灸過程通過藤原芳子的嘴巴再到奈樂,就變成了另外一種味道,大約也就是內地一位非常傑出的針灸大師受台灣中醫界泰斗李青山邀請來台參加中醫交流會順手一針治好了她的面部神經麻痹,由於小雲的吹噓,這位傑出的針灸大師和她表姐關係極好,奈樂自然想通過太太的關係認識一下這位針灸大師,原因他,針灸麻醉。
既然藤原芳子對西藥麻醉劑過敏,那麼,自然是應該找一個精通針灸麻醉的大師試試是否能夠用針灸的方法麻醉後手術。
藤原芳子走在前面領路,「沒想到郭敬先生這麼年輕,有一句話叫做英雄出郭敬,果然不假。」
郭敬聽了誇獎自然不好意思,韓小鳳實在看不過郭敬老實的模樣,認為這是對方勾搭少婦的手段,忍不住使勁拍了他肩膀一下,「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副表情?」自然,這個動作到了藤原芳子眼中就成了小雲那句『表姐和對方關係極好』的有力佐證。
五人上了樓見到藤原芳子的先生奈樂,也不過三十模樣,帶著眼鏡,一臉斯文,當太太介紹到韓小鳳時甚至還很風趣說自己是對方忠實的節目收看者,但介紹到郭敬,顯然很是吃驚,接著臉色就有些古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自然是有些不相信了。
藤原芳子知道自己丈夫郭敬成名,有些傲氣,怕場面難堪,於是就自告奮勇說帶郭敬先參觀一下,正有些冷場,外面一個年輕的實習醫生急匆匆跑了進來,「三十九號病床的病人病況異常。」
奈樂道歉后匆匆去了,郭敬卻十分想看看奈樂的診斷治療,藤原猶豫了一下,帶著他們也跟了過去。
病房內,一個年輕人滿頭大汗,在病床上縮成一團嚎叫不已,兩個護士不停安慰,卻法減輕他的痛苦。
奈樂皺著眉,要了病歷卡來看,旁邊的實習醫生說:「病人慢性下肢缺血症,半年前截肢,手術后一直有幻肢疼痛,長期服用卡巴西平(神經型鎮痛葯,一般用於治療癲癇,神經分裂症,三叉神經疼痛等症),近來已經法克制,送醫后我們一直是注射咖啡止痛,但是效果不佳,剛才病人已經注射了兩支嗎啡,但是、、」
幻肢痛,當患者肢體被截去后,依然感覺到失去的肢體處有疼痛,稱為幻肢痛,這種疼痛十分劇烈,或如燒灼或如撕裂或如錐穿,種種不一而同,這種疼痛發作,痛苦異常,患者往往抱著殘缺的肢體嚎啕,坐卧不寧,徹夜不眠,痛苦不堪,多數病人服用止痛藥或者強烈鎮痛劑譬如杜冷丁、嗎啡,但是依舊難以止痛。
郭敬他們在門外觀察,意外的是,有一個二十來歲模樣的女生也在看個不停,那女生一頭短髮,是個和張小花差不多的混血女孩,看到郭敬的好奇眼光后,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繼續看著裡面。
奈樂看完病歷卡,斟酌了一下,「做腰神經根切斷手術罷!通知病人家屬。」外面郭敬伸了伸舌,心說怎麼動不動就要切這個切那個,他不知道的是,眼前這個斯文醫生連自己妻子的胸都要切除。
「喂!你們不要動不動就切除這個切除那個好不好!」房門口的混血女生忍不住插嘴。奈樂回頭看了一眼,理也不理,對旁邊的實習醫生說:「重病區什麼人都可以亂逛的么?」
那個實習醫生一臉尷尬,「她是院長帶來的,說是要參觀一下。」奈樂哦了一聲,「好!你去通知病人家屬。」
「喂!我說的話你沒聽見么?」女生抬腳走進病房,「現在病人需要的是止痛,止痛啊!不錯,腰神經根切斷或者脊神經阻滯手術可以治療幻肢痛,但是還有更加簡便的療法,為什麼需要做手術呢?難道民眾的錢都要花費在自己不知道且昂貴的治療手段上么?」
年輕的實習醫生很是尷尬,他素來機靈,院長介紹時雖然沒明說,但是他卻清楚,這女孩是院長的外孫女,據說是在國外學醫的,有一句話不是這麼說么『娶一個對你有幫助的女孩做太太少奮鬥十年』,要不是眼前的突發事件,他一定是帶著女生四處參觀順便看看能不能博得女生的好感,可眼前,女孩一番話的確讓他有些兒尷尬,他只好低聲跟奈樂說:「是、、是院長的外孫女。」
奈樂哼了哼,根本不買帳,一般來說郭敬成名的傢伙都有些驕傲,他畢業於東京醫大,出名的高材生,年年拿最高等的獎學金,他的導師石川是國際知名的神經外科專家,他又在導師的安排下在東京最好的醫院實習,現在又是榮民首屈一指的外科醫生,說起來,的確符合郭敬成名的各種條件。
「我是美國耳針研究總會的理事。」女生不是笨蛋,看出了奈樂的不屑,把自己的身份搬了出來。「那又怎麼樣?」奈樂不屑,「這裡是台灣,你站的地方是台北榮民總醫院,不是倫敦榮民總醫院。」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了,您在這兒根本沒治療資格。
女生一窒,瞪大眼睛狠狠看著他,奈樂傲氣慣了,眼來眼往,兩人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外面郭敬看看李若男,李若男眼神閃了閃,「別看我,人家連腳都沒了,我沒辦法。」韓小鳳倒是好奇,「郭敬,如果是你你能治么?」
「我?」郭敬楞了楞,幻肢痛這種病說起來他還真沒碰上過,具體怎麼個模樣他可是一點都不清楚,「說不好,中醫首重辨證,對方的病情我還不清楚呢!怎麼能隨口亂說。」
「切!」韓小鳳撇嘴,轉頭跟旁邊的小雲說:「看看,你的偶像不是萬能的。」小雲有些兒不服氣,「老姐,人家可沒說不能治啊!」
旁邊藤原聽了他們對話,心思一動,對裡面奈樂招了招手,奈樂狠狠看了眼前的女生一眼,這才轉身到了自己老婆跟前,「怎麼?」「奈樂,人家女孩畢竟是院長的外孫女,你也不要太讓人家難堪了,要不,你可以讓他試試啊!」藤原看了一眼丈夫,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郭敬。
奈樂想想也是,如果院長直接過來面子上的確也不好看,他傲則傲亦,並非不通人情世故,何況人家完全可以拿一個『外國專家』的名義來用,說起來,這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看了一眼郭敬,於是開口說:「郭敬先生,你看你是否能給病人把脈診斷一下?」說起來郭敬也有些躍躍欲試的,畢竟沒有治療過的病症對於他來說就好比美食對於那位好吃的台灣少林大師歐陽恪一般有吸引力,他猶豫了一下,旁邊韓小鳳又添了一把柴火,「郭敬,你也算一代神醫了,上。」
李若男也鼓勵地看了他一眼,他點了點頭,「好!」說著就走了過去。郭敬給那不停疼痛呻吟的病人把脈,病房裡面站著的那女生不服氣了,「喂!憑什麼他可以我不可以?」
奈樂聳了聳肩膀,「他是中醫大李泰斗李青山的,如果你也有人的話,我也可以讓你診斷一下。」當然,這話純粹是借口。
女生楞了楞,她媽媽是在台灣認識了她那個英國籍的父親,兩人結婚後在台灣生活了數年,近年才居家回英國,她小時候外公沒少提起過這位河北李青山,雖然是中醫師,但是在台灣醫學界那的確是響噹噹的人物,一代醫學宗師,往來的又都是政要,想名頭不大都難。
不過她從小在父母和外公熏陶之下,的確對於中西醫都很拿手,到英國后鑽研耳針療法,甚至比起在耳針領域很出名的父親來還青出於藍,這會兒看對方一個二十歲都不滿的郭敬老神在在坐在床邊給病人搭脈,實在有些兒不服氣,故意高聲說:「幻肢痛有什麼需要診斷的?精神性創傷和肢體斷端的神經末梢受刺激所引起,用針灸對抗刺激療法即可。」
郭敬正皺著眉搭脈,認為是截肢累及經脈,導致經脈阻塞氣血不暢,不通則痛,同時因為巨大的心理壓力,導致精神刺激而出現幻痛,有成語說的好,『肝膽俱裂』『肝腸寸斷』,而截肢把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正常人變成了一個殘廢,這種巨大的心裡反差的確會引起心理的創傷。
「你好!我叫郭敬,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病例,我認為病人是心、肝、膽三脈阻塞。」「等一下,你叫什麼?郭敬?」女生打斷了郭敬的話。
郭敬以為對方又聯繫到那個金庸筆下的郭敬,有些不高興,「我就是,怎麼?」「是你治好了白血病?還有變異性梅毒?」幫李朝陽治療變異性梅毒是個秘密,她怎麼知道的?
門口站著的小雲搖了搖韓小鳳,「老姐,他這麼有名氣么?」雲小鳳挑眉,「誰知道,反正是個怪胎!」
女生使勁打量著郭敬,似乎要把他解剖來看看才好,「我是珍妮。福斯特,英國耳針研究總會的理事,這次正好是來台灣參加中醫學術交流會的,你剛才說什麼來著,繼續啊!」
耳針療法,顧名思義,也就是在人的耳朵上進行針灸治療,近現代由法國醫學博士約翰在1950年開始研究並且應用,這位法國醫學博士早年學習針灸,後來潛心耳針療法,經過六年的臨床研究,發表了『耳針治療穴點陣圖』,由此耳針成為針灸的一個分支,歷屆國際針灸會議上都有關於耳針的論文,近年法國耳針機構更是提出了人體任督兩脈十二正經在耳廓上的投影反射理念,可以說法國耳針研究總會幾乎代表著耳針領域的最高成就。
英國耳針研究總會?郭敬想起唐長河跟他提起過這個醫學機構,在國際醫學界很有影響力,只是沒想到這次居然能碰上耳針研究總會的理事,而且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混血女生。
「哦!是這樣,病人心、肝、膽三脈阻塞,我覺得應該遵循下病上取的理論,取穴手少陰心經的『神門穴』、足厥陰肝經的『期門穴』、足少陽膽經的『肩井穴』,再加上手陽明大腸經的『合谷穴』以及對應下肢疼痛劇烈最甚處的『阿是穴』用平補平瀉手法。不過,你說的針灸對抗刺激療法是什麼?」
珍妮看了他一眼,意思是:連這個你都不懂還敢叫七星神針?「就是左右交叉取穴啦!」她有些沒好氣,不過郭敬說的選穴倒是很頭頭是道。
「左右交叉取穴?對不起,我對耳針不太了解,你能仔細說一下么?」郭敬倒是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珍妮得意地瞪了旁邊的奈樂一眼,走到病床旁邊,「你說的合谷穴是針灸止痛的經驗穴,這個我倒是知道,不過個人認為耳針更加簡便有效快捷,如果我治療的話,會取穴耳部神門、肝、皮質下以及患肢對應反射點,雙耳交叉取穴。」
她說著又問了一下病人最疼痛的地方是哪裡,病人一邊低聲呻吟一邊力說是腳踝。「膝蓋下截肢,腳踝最痛,在腳踝穴一針多刺,每天針兩次,最多一個療程三天即可。」
「這樣,那麼珍妮小姐如果有把握就由你來治療好了。」郭敬說著就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