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靈犀
柳懷舟想起薛石隱說的話:
“你們隻需和平時一樣。若有信來,照做便是。誰送信來,誰就知道她的下落。”
來送信的是繡衣使者。
柳懷舟一把捏住信紙,說道:“我去趟官驛!找那個姓蕭的!他一定有老師的消息!”
“我也去!”羅蘭蹭的站了起來。
羅曼按住妹妹,說道:“你別去。夫人讓你不要出門,為的就是要表示你在挨罰禁足。”
說著又轉頭問柳懷舟:“那姓蕭的曾經在城外帶著人馬攔過我們,他當時對夫人就十分不善,現在他差了繡使來送信,不知是何用意。”
柳懷舟深吸一口氣:“薛大人也在官驛住著,我先去請他幫忙想想辦法。倘若遇到那姓蕭的,我就直接問他老師的信為何是他送來。”
說做就做,柳懷舟帶著信去了官驛。小二將他攔在外麵。
薛石隱很快就來了。一見他就說道:“你來得正好,陪我去趟玲瓏門。”
不由他分說,拉著他就往外走。二人策馬跑了一陣,才找到一個僻靜處停下來。
“薛大人,這是老師的信,是繡衣使者送來的。”
薛石隱展開信讀了一遍。通文並無特殊之處,都是極其溫和的口吻,像是在努力掩蓋著她的心情。
她的一筆一劃極其不穩,字大小不一,排列雜亂無章,顯然是心緒不寧所致。
“待事一了,我便歸去”,這“歸”字,寫得極其用力,她說的“歸去”是哪個“歸去”?薛石隱從中讀出了離別之意。
蕭伯鸞究竟對她說了什麽?
“你回去,趁著天黑,悄悄地將羅蘭姑娘送至靈隱寺。讓她找一間廂房住下等著。”
“等?這是守株待兔。老師萬一不去怎麽辦?”
“既然能寫,就已經談妥。即便是遮掩這幾日失蹤之事,她也一定會出現在靈隱寺的。”
“薛大人,您說過,誰送信就一定知道老師的下落。現在是繡衣使者送來,為何我們不去找蕭伯鸞?”
“現在是她自己不願意回來。”若真想回來,總會留下蛛絲馬跡。
“怎麽會?”柳懷舟根本想不通。
“你先按我說的做。別擔心,她沒有危險。”
“當真?”
“明王殿下的事不可出差錯。你把這事做好,她就少了後顧之憂。這幾日不要再來官驛找我。”說罷,薛石隱翻身上馬而去。
柳懷舟想不通的事情,薛石隱也想不通。
十三已追蹤至申小菱的容身之處,蕭伯鸞根本沒準備將她藏得太深。對方明顯是在等著鶴喙樓的人現身。
交鋒幾次,對彼此的存在已心照不宣,現在對方明晃晃地畫了一個圈,就看自己是否願意被套進去了。
等著自己丟卒保車嗎?薛石隱有些踟躕。
蕭伯鸞敢送這封信,就說明他已經說服她留在那裏。而申小菱寫這封信,字裏行間透著錯亂之心又極力掩蓋,其目的,僅是為了安排家事?
自然不是。
申小菱躺在床上思考了一整夜,才決定寫這樣一封信。
她將家裏所有人都梳理了一下,認為暫時可信的人,隻有一個半。柳懷舟算一個,羅蘭算半個。
羅曼心思深沉,她有些看不透。
最初說到給宮中做玩偶,羅曼會首先想到的竟是壓勝之事。這並非普通人家的小姐可以想得到的。
上次,派姐妹倆去清查幾家鋪子時,羅曼看出了問題,也知道她不可能去處理那幾個掌櫃,卻又在她麵前主張讓柳懷舟再去查,顯然羅曼是在積極地表達她的忠誠,她也看明白了柳懷舟是自己的心腹。
積極表達忠誠,就有所求。
羅曼和羅蘭是兩姐妹。
羅蘭的焦急是真,想查掌櫃也是真。她對自己的忠是真,但她對她姐的言聽計從也是真。
她很可能一回家就被羅曼摁住,不許她再聲張自己被擄一事,以免壞了名節。她也一定會聽羅曼的話,乖乖呆在屋內。
多智的羅曼,倘若是自己人還好,萬一與馬氏是同一個陣營,又或者各為其主……
申小菱將所有可疑的人以及所有的權柄都交給了羅曼。反正自己不在,你們盡可能地折騰去吧。
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我把家給你們,要什麽兵符,要什麽錢財,自己翻自己拿吧。
隻留下柳懷舟去做最重要的事,安撫羅蘭不要與羅曼對抗。
至於自己,要留在這裏。
先保住小命,再從長計議。見知樹之前,她想的是盡快脫離此處。
現在她改變主意了,要留下來,她要想辦法再見知樹一麵。
今日,知樹隻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問了自己:“你究竟是誰?”。
不是問的“你是誰”,很顯然,自己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
第二句問了知雨:“你可知道她是誰?”
很顯然,知雨也應該知道那個人,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個人。她不但不回答,還警告了知樹,讓他去領鞭子。
蕭伯鸞說過,他們都認得自己。莫非,知樹和知雨都看出了自己和從前的不同?如果他們都看得出不同,作為“曾經的夫妻”,蕭伯鸞也應該看得出。
整件事情透著古怪。突破口很可能是知樹。
蕭伯鸞尚未說出他之所求,什麽“曾經的夫妻情分”,都是狗屁!他一定有更深遠的圖謀,才會將這些人這些事告訴自己。
可偏偏她已經表達出要走的意願,就算蕭伯鸞挽留過,她也沒有太多理由長留。
所以,她掄起鼓凳砸傷了自己的腳。順理成章地“被迫”留在了這個院子裏。
申小菱翹著受傷的腳,躺在床上,揉了揉額頭,又“嘶”了一聲。從床上摔下來時,額頭也擦傷了。
如何才能吸引知樹再見自己一麵呢?他若挨了鞭子,隻怕還要耽擱幾日才有力氣再來了吧?
知樹並未去知風那裏領鞭子。他有更要緊的事情——找到田小菱。
這件事要避開主人並不容易。
他想到了鶴喙樓。隨即又搖了搖頭,不行,鶴喙樓的背景至今沒有查到,一旦壞了主人之事,他萬死難辭其咎。
他絲毫不懷疑自己的判斷。裏麵那個人一定不是田小菱。田小菱的瞳孔泛著棕色,而裏麵那個女人,是深黑色的瞳孔。
看了一眼申小菱的房間,他想到一個可能——
她會不會知道田小菱的下落?
知樹決定找個機會,避開知雨,再見申小菱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