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知秋
秋深的清晨,涼意漸起。梧桐樹落下了第一片樹葉。
蕭伯鸞一跨進院子,就聽見申小菱啞著聲音在喊:“好歹有個人能弄些能吃的來!”
他皺了眉頭,這和幾日前掄起凳子砸自己腳的人完全不一樣。
隻見申小菱翹著一直腳,斜靠在房門,伸著脖子張望著。見他來了,她立刻大喊:“蕭大人,您這沒有下人嗎?”
這院子再偏僻,就她這喊聲也能傳上幾裏。
他快步向前,壓低了聲音:“你這是要做什麽?”暗衛歇腳之處,並非尋常民宅,自然沒有奴仆。
她指了指自己纏著布條的腳:“您總得安排一個人伺候我。我這腿腳不便。”
“我還有些東西需要買,已經寫了一個單子,您讓人按著單子買來就行。”她又指了指桌上的字條。
自己擄她來,為的不是要供著她,而是一石二鳥之計。看她這架勢,是準備安心住下來了。雖正中下懷,但蕭伯鸞總覺得有些鵲巢鳩占,反賓為主的意思。
他掃了一眼字條,隨手揣進袖子裏,冷笑:“你倒是一點不耽誤。”
前幾日,還是一副被最信任的人騙了,痛苦得從床上摔下了的模樣,現在就要這要那了。
申小菱神色一正道:“蕭大人是想看到我每日以淚洗麵哭天搶地的模樣嗎?”
已發生的事,再去傷春悲秋,又有什麽意義?更何況,她現在還身處狼窩,蕭伯鸞看起來客客氣氣,但軟刀子也厲害。
“你能想得開,我自然放心多了。隻是你這腳——”
“快好了,我也沒舍得使勁砸,還是很疼的。”申小菱很大方地承認。
蕭伯鸞反而不好說什麽了。他其實更想知道的是,她是怎麽恢複成天足的,那日是不是因為治療之後遺留的一些病症,才會這樣狠心砸腳。
但作為她小腳的始作俑者,他沒問出口。
“那就好。”
申小菱懶得聽這些無關痛癢的話:“蕭大人,既然你已經揭開了我的鍋,不如直接說說,你的打算。”
“你有何打算?”蕭伯鸞不答反問。
“照兒,我養育了三年之久,想要留在身邊。但我必須知道是誰的孩子。我準備直接回去問馬氏。”一想到照兒,錐心蝕骨的痛再次竄進了她的身體。指甲悄悄地掐在肉裏,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她要不說呢?你能動私刑?”
申小菱一抬眉毛:“蕭大人能將民婦擄來,就必然已經想好了後招,還請不吝賜教。”
蕭伯鸞十分喜歡這份幹脆:“你被我帶走,我也沒想瞞著,讓繡使送的信。他們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來。你且在我這裏安心養傷。”
“然後?當薑太公?”
“你在我這裏住這幾日,對於任何想要找到兵符的人來說,都是一個威脅。”
“威脅?”申小菱不解。
“他們最怕的不外乎兩件事。一是你記起來了,將兵符的下落告訴了我。交給我,就等於交給了陛下,他們再想取走,就難如登天。二是你還是記不起來,卻被我控製了起來,你又寫信說要多留一段時日,說明你已順從。你說他們怕不怕?”
申小菱還未曾想到這一層,她隻關心一件事:“那我要如何做才能讓這幫人都自己離開?”
“要麽,找到兵符交給他們。要麽,找出他們的真實身份。”
找兵符根本就是無米之炊,申小菱擠了擠額頭,簡單地說,她隻有第二個選擇。
“怎麽找他們的身份?”
“你帶一個人回去。”蕭伯鸞道,“這個人十分機警可靠,你貼身帶著,有任何風吹草動,我會通過她聯係你。”
原來其他人是陰謀,眼前這人是陽謀啊。
申小菱心中暗諷。一斑窺豹,一葉知秋。說什麽為了皇帝,還不是為了找兵符。
“眼下最著急的是鶴喙樓。”蕭伯鸞十分胸有成竹:“他們的任務一定是將你掌握在手,並清除所有要搶兵符的人。”
難道你不是嗎?申小菱腹誹著,攤開手,聳聳肩:“怎麽控製?連人都不見一個。”
“城南倉庫之事,是誰傷的你?”蕭伯鸞提醒道
原來他也聽說了這個消息,不知道是哪個版本:“唉,就是倉庫裏的幾個庫頭,狗急跳牆,動了刀子。”
“你可知這幾人的下落?”
申小菱突然想起薛石隱說過,讓她等著,蕭伯鸞會把三個人給抓回來。
“蕭大人這麽說,就是已經有了他們的下落了?”
“鶴喙樓已經來信,要用他們三人,換你。”蕭伯鸞站起來,背著手走到門口。
“不能換!蕭大人,鶴喙樓換我過去嚴刑拷打,隻怕我立時沒有了小命!兵符就真找不到了!”
申小菱站了起來,勾著一條腿,以金雞獨立之勢,蹦了過去:“再說,那三個人,我想要審!您看能否把他們交給我?”
蕭伯鸞自然不會如她的意。
繡使仔細查證了薛石隱的卷宗,這三人已牽涉當年小將軍剿匪之事,並非這麽簡單。
這孫闖乃是落草之人,竟住在杭州城內多年,出了命案還能逍遙法外,最後又潛伏在申小菱身邊。毋庸置疑,一切都是有預謀,還有外力從旁協助他們。
這次他來杭州,為的就是為皇帝南下提前肅清反患,這三人必須留在手裏。
“他們所牽扯之事非同小可,我可以幫你審,但他們必須留在我手中。”蕭伯鸞道,“你總是要回去清理門戶的,鶴喙樓提出交換,我已同意。”
砸了腳也未必能長期留下來,申小菱有些氣餒。在剩下的日子裏,必須要再見知樹一麵!
“何時換我?”
“還未定下日子。”蕭伯鸞道:“你回去後,去人市找一個缺了門牙的黃牙婆,你記得,選那個啞巴。”
牙婆也有問題?那常清常靜她們會不會也有問題?
來吧,要送多少個都可以,她並不想反抗。反正都是一潭混水,多幾條魚,說不定還翻出點浪花。
但,還是要假裝猶豫一下的:“蕭大人,我有三個不情之請。”
三個?我安插一個人,你要我做三件事?這買賣劃算嗎?蕭伯鸞想著。
“一,”申小菱抓住門框,晃了晃一根手指:“能否延遲交換?”
“為何?”
“我想要給那些人多些時日,看他們能翻出什麽浪來。”
蕭伯鸞點點頭。
“另外,您可否幫我查一查丁墨?”
蕭伯鸞顯然並不意外,笑著道:“查他那個青梅竹馬?”
“是。坊間傳聞未必就不可信。還有,既然那幾個庫頭都會在您手裏,他們曾讓我按了十四份字據的手印,我想知道都有誰。這也是順道的事兒。”
蕭伯鸞爽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