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謹慎
申小菱一聽錢六爺的船來了,激動得想要站起來,從沒離一個變態這麽近過。也並未意識到,隻有覺得自己安全的人,才會去湊這種熱鬧。
“船周圍沒有發現‘樁子’。”
薛石隱道:“去吧。”
隻聞得幾聲悶響。申小菱趕緊將竹簾拉開細細的縫,看了又看,沒見水麵起什麽波瀾。
“剛才是什麽聲音?”她問。
“開艙。”
“你既然擔心我被看到,那你們的人會不會也被看到?”
“是‘我們’的人。”薛石隱糾正了她,又看了看她的臉,說道:“自然是有法子的。”
一辦正事,他好像又換了一副麵孔。
申小菱不再多問,又從簾縫中偷看。
隻見有一艘燈火通明的雕花大船,船上人影綽綽,隱隱約約傳來絲竹之聲。
遠處,有兩艘花裏胡哨的船不小心撞到了一起。艄公們正大喊大叫,又搖櫓又腳踹。兩艘船上,各站著幾個紅紅綠綠的女子,手指著對方,像是在互相責罵。
這船一看就不正經。申小菱心想,不過,自己坐的這船也不怎麽正經。
那兩艘花船好不容易分開了。這錢六爺的船還沒什麽動靜。她等得有些百無聊賴,仔仔細細地剝起了葡萄。
薛石隱將琴拿到申小菱眼前:“你以前會琴,要不要再試試?說不定能想起來。”
申小菱也不推辭,扔了葡萄皮,擦擦手。腿盤了起來,將琴放在腿上。
薛石隱好心提醒:“琴放反了。”
“看吧,我是真不記得了。”申小菱笑嘻嘻地說著,將琴調轉方向,手指順著方向撥動幾根琴弦。“琴的音色還是不錯的,應該是件古物吧?”
順著方向撥動的旋律挺耳熟,她又試了一次。
“也就一百多年吧,算不得什麽。”見她連指法都不會,薛石隱有些失望。
申小菱摳了幾個音,唯一的聽眾已經不耐煩了:“實在記不起,便罷了。”
這時,丹兒進來說:“樓主,我們的人回來了。”
薛石隱趕忙收琴:“繼續往湖中心去。”
“那兩艘船,是你們的瞞天過海計。”剛才她也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是。”
“讓我彈琴,是掩蓋你的人出水的聲音吧?”
薛石隱笑了起來。
小四變聰明了。以前也非蠢人,隻是不苟言笑,滿腦子規矩,行事刻板了些。
“你的人什麽時候回話?”她問。
“是“我們”的人。”薛石隱再次更正。“他們要整理一下。我們先去遊湖看燈。”
隔著竹簾子怎麽看?申小菱興致索然,“你說孫闖做了什麽事,才會得到十兩的銀錠子?”
“晚香院的老鴇說,他贖走珍珠時,曾吐露了一句要去當護院。”
“你不是說她行為有異?那她說的話能信?”
“我會再去一趟。”薛石隱道,“不過,無論什麽護院都不可能掙這麽多銀子。”
“如果,我們假設”申小菱道,“假設孫闖拿這個錢就是替錢六爺買人。”
薛石隱雙眸一閃,站了起來:“另外六名女子很有可能也是像珍珠一樣,被孫闖贖的身。”
“刺字非一朝一夕可以成事,刺字後又不能再接客,死個花娘又無人在意。怎麽看,贖身都是最合適的。”
薛石隱點點頭,推開船艙的門簾,向外看了看,回過頭問她:“你可想賞你的燈船?”
申小菱搖搖頭:“算了。我能想象得到,定是銀河墜入西湖的模樣。”
“你這個說法妙極。我邀你賞湖,還是要說到做到的。不如叫丹兒——”
“薛大人,如今這形勢,謹慎些好。”申小菱打斷他的話,“賞月賞燈,還不如上兩壺美酒,再蒸兩隻螃蟹來得實在。”
薛石隱有些恍惚,那嚴肅的神情,顯然還是小四。定定神,方才回答:“酒是有的,螃蟹你還不能吃。”
“至少來些鵝掌鴨信、鹽酥豆子下酒吧?”也不是餓,她就是饞。
瞧瞧,哪裏還有小四的影子?薛石隱笑了笑,真是低估了她的胃口:“你說的都沒有。我讓他們先溫壺酒來吧。”
申小菱撇撇嘴,又忍不住輕輕抬起竹簾。月明星稀,反倒是這西湖上繁星熠熠,煞是好看。一想到這湖麵上漂的都是她賣的燈,還是有些小小地得意。柳懷舟果然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對了,你讓懷舟進了鶴喙樓的地界,不怕被旁人知道嗎?”她問。
“這宅子本就不是我的,你回去了,我們便離開。”鶴喙樓做事,一向幹淨利落。
有人敲了敲船艙,薛石隱低語了一聲,很快閃身進來了三個人。
“這是九三,九四,和九五。”他給申小菱介紹了一句。
三人在地上鋪了一張一人長的白紙,開始畫了起來。一人畫船內裝飾,一人畫人,一人寫字。分工合作,有條不紊。一炷香的功夫,整個艙內的情形躍然紙上。申小菱看得歎為觀止。
“辛苦了,快下去休息吧。”薛石隱道。
“這畫畫,我明白,寫字是寫的什麽?”申小菱問。
“錢六爺有佳人在側,紅袖添香,豔福不淺啊!”薛石隱伸出手指指著其中一行字讀道。
這是記錄的對白!申小菱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又弄了一個女子?”
薛石隱沒有答話,全神貫注地讀著,眉頭越絞越緊。
申小菱下不了地,見他神情嚴肅,更是急於知道內容。
待他讀完,她忙問道:“還說什麽了?”
薛石隱抬起頭,看向她,說道:“他請的竟是小將軍趙丏!”
“說那話的是趙丏?”她不信。
“是他。”薛石隱再看看畫中人。
“讓我看看。我見過趙丏,小將軍一身正氣,怎會和錢六爺為伍?”申小菱難以置信地想要下地。
薛石隱又仔細看了看畫中女子——不好!他將畫卷快速收了起來,敲了敲船艙:“速回!”
“怎麽了?發生何事了?”
“你可知,蕭伯鸞一得知你昏迷後,最先去的,就是小將軍府。”
“所以?”申小菱腦中一片混沌。“你認為錢六爺是蕭伯鸞的人?”
“趙丏與錢六爺接觸是否是蕭伯鸞授意?如果蕭伯鸞想要知道他們的談話,繡使一定會出現。為何還會容我們的人靠近?謹慎起見,回去更妥當。畫卷回去再看不遲。”
忽然,窗外一片嘈雜聲。隱約聽見遠處有人喊道:“快救命啊,起火了!”
起火?
丹兒進來稟報:“樓主,錢六爺的船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