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險棋
“怎麽燒起來的?”申小菱急問。
“船頭先著的火。起火原因還未探查到。”丹兒答道。
“你是說,人為點的火?”申小菱又推開竹簾偷偷望了望。
火光衝天,整個船頭已經被火苗吞噬。
薛石隱走過來,探著身子越過申小菱的頭向外望:“弄倒個燭台,不會燒得這麽快。船身常年浸在水中,怎可能頃刻之間燒起大火。沒用油或酒,根本做不到。”
丹兒已開始清掃房中的一些痕跡。
“這是想要殺了那個錢六爺?是誰要殺他?糟了!趙丏還在船上!得去救他!”
“你得離開!”薛石隱放下竹簾,堅決地說道。
“為什麽?”申小菱仰頭看向頭頂上的薛石隱,似有似無的陌生氣息讓她眼中多了一分戒備。
他貓下腰,神情極其嚴肅地對她說道:“你可能信我一次?”
“這是從何說起?”申小菱有些不適應離他太近,悄悄地退出了他的氣息包裹。
看出她的疑慮,薛石隱隻得多說幾句:
“那畫卷上有五名花娘,其中一人是晚香院的紫雲。珍珠的死因是她當著老鴇等人的麵對我講的。今晚她被帶上了船,絕非偶然,其中必有莫大的幹係。
既然蕭伯鸞能提前去審老鴇,那他今晚必然也會在此出現。我怕你暴露蹤跡,所以想著盡快驅船回岸。
可現在錢六爺的船一著火,來的官差和繡使必然隻增不少。這船走不了了,現在離開必引人懷疑。”
說著,他有些後悔今日輕率地帶她出門遊湖,“我讓人帶你離開。隻是你恐怕要受些罪了。”
申小菱來來回回審視他的眼睛:“你不走?”又問:“要我做什麽?”
“他們很可能查往來船隻,我在此處吟詩作賦撫琴賞月也是合理之事。”他又說道:“我們剛查到錢六爺,他就被人燒船,你可信是偶然?”
窗外夜色已被火光染紅,投映在竹簾上,顯得格外驚心。
丹兒用大氅將申小菱一裹,取來一根長布條將她捆上。另一頭捆在自己腰間。
“我們是要從湖裏遊回去嗎?”自己被捆得嚴嚴實實,申小菱“我難道不會遊泳嗎?”
薛石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會嗎?”
申小菱還是放棄抵抗了:“我應該會鳧水,但這個時候,還是乖乖聽你們安排吧。”
丹兒再給她和自己的腰間分別綁上一個沉重的布袋子。
“你要信我。”薛石隱道,“常人閉氣都會浮在水麵,很容易被發現。遊動的時候,水麵會有波紋,所以要捆上石頭。”
申小菱已明白他的打算,點點頭:“麥稈總得給我一根吧。”
丹兒給了她一根長長的竹管,抱起了她:“等進了草蕩子就安全了。走吧。”
“丹兒,你拖得動我?這可是在水中。”
“你放心,你這點重量,我能行。我若不行了,還有九三他們。”丹兒再次檢查了申小菱的竹管。
湖麵已經被映得紅亮,薛石隱讓人將船轉了一個角度,背著光,九三,九四和九五以及幾個不知名的黑衣人緩緩滑入水中,將她也接了下去。
見申小菱離開,薛石隱心中難以察覺地鬆了一口氣。現在,他必須要走一步險棋,以銀台司執筆的身份去救錢六爺。
他將九三等人畫的畫卷,用羊皮袋子封裝嚴密,又滴了蠟封口。撬開船艙底部的一個暗格,將畫卷放了進去。又嚴密地將木板封死,並清除它被開動過的痕跡。
他找來一壺酒,用溫碗托上,倒了一些酒在手心,搓了搓,拍在脖子上。又灌了好幾口,才提著壺走出船艙,神態和步伐已是醉醺醺的模樣:
“怎——怎麽回事?怎麽燒——起來了。”他胡亂舞著手,指揮艄公:“快,快把船靠過去,我——我看見船尾有人。”
艄公自然是一百個不願意的姿態。
“本官命令你前去救人!回頭本官——自然會秉明聖上,給你加官進爵!”他打了個飽嗝,又喊道:“你不救人,本官以殺——人罪論處!”
艄公隻得乖乖聽令。
船頭的火勢越來越大,薛石隱的船朝船尾劃去。隻見船尾站了十多個人,由於人多,船尾已經向下沉。
薛石隱仔仔細細尋找著錢六爺和紫雲,並不見他們蹤跡。
趙丏見到有船來救,縱身躍入水中,遊了過來。幾個花娘和奴仆早已嚇得腿軟頭麻,靠在船沿不敢動彈。
薛石隱晃晃手中酒杯,衝人群喊道:“哎——你們快想法遊過來!”
湖麵上不少船隻從四處駛來,正向這邊靠攏,薛石隱心知蕭伯鸞必在其中,又朝來船揮揮手:“快來救人!快!”
花船上的人紋絲不動,薛石隱心道正好。他急得一跺腳,甩開酒壺,跳進湖裏。
仲秋夜裏的湖水真冷,不知申小菱可能受得住?他想。
申小菱已經凍僵了。
入夜的湖水刺骨,申小菱凍得牙齒咬不住竹管了,隻得用手死死捏住了它,手也已凍得失去了知覺,她的身體也僵硬到難以動彈,由著腰部的重量將她往湖底帶。
四周似乎有些奇怪的波動,丹兒和其他幾人停住了遊動,靜靜懸浮在水中。
很快頭頂上劃過幾條小船,隻聽見船上有人說道:“水裏好像有動靜。”船停住了。
能發現水裏有動靜的人,絕非普通百姓。
丹兒輕輕將申小菱的竹管往下拽了一分。比了一個安靜的姿勢。又緩緩探出手指,把住她的脈搏。
“你去報蕭指揮使,說發現水裏有動靜!你,你,你,下去看看。”
“是!”幾人應道。
是蕭伯鸞的人!這下必死無疑了。
幾個黑衣人和丹兒相視無言,比了幾個手勢。九三九四和九五過來拖住了申小菱,丹兒捏了捏她的手指,申小菱覺得她的手指和自己一樣冰涼。兩人眼神一對,申小菱心中升起了強烈的不安,丹兒卻鬆開手,快速地轉身遊走了。
申小菱隻覺自己被這三人快速地拖走,水草纏在了臉上,無暇去理,水波在耳邊轟隆隆地響著,身後的波瀾早已聽不見,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