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白條
“羅蘭，前日讓你去找的夥計名單可找好了？”申小菱問道。
“找好了。”羅蘭從袖子中取出一份名單，遞給了她。
申小菱看了看，沉吟片刻，吩咐道：“羅曼羅蘭，你二人去六個分號，將掌櫃們和夥計們都請來。今日歇業，讓他們即刻就來，別讓我等。”
兩姐妹要走，又被攔住：“且慢。”
她轉了轉輪椅，嘎吱嘎吱的聲音並不影響思考：
“你們此去，臉上要高興一些。就說我們的玩具，在明王跟前得了臉，加上中秋大賣。要分號的人都來領賞。”
兩姐妹點頭稱“是”。
申小菱豎起白蔥蔥的食指，繼續說道：
“還有，話要挑明。隻要是申家的人，都有紅封子。昨日申家內宅，人人有份，連看門的老頭都有三十個錢。今日就輪到幾個分號了。”
“你記住，別光記著掌櫃說話，連帶著店裏的客人和夥計都要說清楚。”說罷，她看向羅曼：“可記清楚了？”
羅曼鄭重地點頭道：“奴婢記清了。”
羅蘭羅曼得了令離去。留下柳懷舟一人陪著申小菱。即便門大開著，坐在屋內與老師平視的他，仍舊有一些局促。
“懷舟。”申小菱望過來。
他噌地站起來：“老師有何吩咐。”椅子發出嗤地一聲。
她忍不住輕聲笑著：“你先去一趟秋濤坊，讓工坊裏的人都即刻來我這兒領賞錢。還是那個意思，賞錢是人人有份的。”
“老師是想要離間？”柳懷舟琢磨出了她的企圖。
申小菱點點頭。
“可若學生都能看透，那些人精似的管事和掌櫃怎會看不穿？”柳懷舟問道。
“你且等著看。”申小菱笑著說道。
柳懷舟心裏急切地想知道老師怎麽離這一間，卻隻能忍住，又問道：“那岑管事那邊要不要去？”
“得去。”申小菱讚許地看著年輕人，說道：“你先去秋濤坊。等賞錢發放完了，你再隨著我一同去岑管事處，探病。”
“是。”柳懷舟行了禮，出了門。
申小菱展開羅蘭給她的名單，纖指輕輕地劃著。餌是放出去了，你們咬是不咬呢？她讓常清去取了一些紅封子來。包了銀錢，又寫好姓名。拿小箱子裝上。
不出一個時辰，幾個分號和工坊的人都得了消息來了。申小菱吩咐道：“掌櫃來內院，夥計們就都到大門口候著。待掌櫃的領了賞，再出去唱名領賞錢。”
她坐在輪椅上，就在那日掌櫃鬧事的月亮門底下坐著，靜靜地看著眼前八個人。除了柳掌櫃，其餘的都在王順給的名單之上。
五個鋪子的掌櫃，兩個工坊的管事，加上岑管事，八個人，再加上王順三人和孫闖，一共十二人。名單裏還有兩人，一是賬房劉老頭，再一是工坊裏的夥計阿方。加一起正好十四個。
深吸一口氣，她沉緩地說道：“幾位掌櫃和管事都這段時日辛苦了。昨日去明王殿下處進獻，明王殿下讚賞有加。中秋佳節，我在靈隱寺清修，菱家鋪子在處處掣肘的情形下，還能有如此好的銷量，諸位實在功不可沒。常靜，將紅封子發給幾位掌櫃和管事。”
常靜將東西分別送至幾人手中。
“謝東家賞。”柳掌櫃垂首應到。接過東西仔細一看，根本不是紅封子，而是白色的對條子，上寫著“領賞銀十兩”。他也不敢吱聲，隻望向自己的兒子，見柳懷舟抿住嘴唇，麵無表情。
“原本是應該給大家發現銀的，可現在隻有賬房支錢的對條。昨個發賞錢發太多了。家裏沒了現銀，隻得大家請大家容我兩日，後日再來換銀子。還請諸位不要怪罪我輕慢了才好。”
話雖如此，她的語氣確實十足地輕怠。
自然惹得林掌櫃等人不滿，但岑管事叮囑過暫時要忍，林掌櫃便抱拳說道：“既如此，東家不必掛心，我等後日來取便是。”
“看看，大家還是介意了不是？”申小菱站了起來，拍拍身邊羅曼的肩膀：“現在是羅曼管家事，鑰匙對條都在她手中。她一大早就來和我請罪了，說她一時還不熟悉，還沒來得及取現銀。”
羅曼立刻垂頭泫然：“都是奴婢的錯。”
這種老戲碼，自己玩的時候，她申小菱還不知在哪裏吃奶呢。林掌櫃磔磔笑著：“東家貴人事忙，羅曼姑娘自然也是無暇分身，何來介意一說呢？”
再說，來這裏，本就不是衝著那幾兩銀子來的，不過是聽岑管事的話，給她一個場麵上的顏麵罷了。
“說到底還是怪我思慮不周。家裏剩的現銀還是有一些的。我就擅作主張，先封給夥計們了。大家看，可妥當？”
柳掌櫃立刻帶頭表態：“東家思慮周全，甚是妥當。”
“輕財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寬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這句話是申小菱教給柳掌櫃的。他奉為至理名言。
其餘幾人也就黑著臉隨便應了兩句。
申小菱隻當沒看見：“懷舟，羅蘭還有常清，你們拿上家裏剩的錢，隨我去給夥計們發賞錢。”
申家門外站著十幾個夥計，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著閑話，惹得路人紛紛側目。
不知誰喊了一聲“東家出來了”，眾人皆站直了身子。申小菱帶著一眾掌櫃管事，走出了申家宅門，站在台階上。
隻見她穿著一身皂色的長裙，頭上簪著一根樸素的釵子，麵色有些蒼白，鳳眼輕輕地抬著，腿腳也不太利索，一身病容，似乎全靠她身邊的漂亮丫頭在支撐著她。那舉手投足之間，卻說不出地楚楚動人，惹人心生憐憫。
一個寡婦，要拋頭露麵地經營這麽個生意，確實不易。
申小菱站定，似乎有氣無力地說了兩句，圍觀的路人太吵，根本聽不清她說了什麽。幾個掌櫃管事站在一旁，對她的舉止，麵露十分地不滿和不耐。
隻見她輕輕拽了拽身邊的羅蘭，羅蘭站了出來，眾人靜了下來。
羅蘭大聲地說道：“大家久等了，總所周知，這次我們申家在宮裏貴人處得了臉，中秋的祈福船又大賣。工坊和各個分號的夥計們勞苦功高。今日請大家來，就是發賞錢的。”
眾人吼了幾聲“好”，又靜下來。
羅蘭轉身對著掌櫃等人，大聲地道：“諸位掌櫃和管事，那奴婢就按照剛才你們的意思，唱名打賞了。”
林掌櫃聽這話，心頭一驚，察覺出了不妙。正要張嘴，身上一麻，竟一字也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