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賞銀
申小菱微微偏頭,看向一側的幾個管事掌櫃,似乎並沒有太多異議,表情出奇地一致,都似笑非笑地僵在那裏。
她一抬手,讓人將那箱紅封子抬了出來,打開一看,滿箱的錢幣。又掀開常清手中的托盤上蓋著的紅布。
“剛才幾位掌櫃和管事商量的,一人三十錢。”羅蘭笑眯眯地對眾人說道:“我這就開始唱名打賞了。”
申小菱將手中捏著畫了圈的名單,遞給了羅蘭,羅蘭緩緩念著上麵的名字,柳懷舟負責分發賞錢。
“我不服!”有一個夥計站出來。身邊的人還拉了拉他的衣襟,朝柳掌櫃那邊努努嘴。這夥計一甩手,橫眉怒對。
“你叫什麽名字?在哪裏做事?”羅蘭問道。
“蔡九。在柳掌櫃手下做事。”
“為何不服?”
“為何看門的老頭是三十個銅板,我們也是三十個?我們和看門的一樣?”
“柳掌櫃,你認為呢?”申小菱問道。
柳掌櫃上前一步,說道:“蔡九無理。東家賞多少,都是賞。”
這麽說對吧?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柳懷舟眼觀鼻,鼻觀心,不予理睬。
申小菱搖搖頭,轉身對蔡九道:“你說得對,是掌櫃們思慮不周。”
“東家——”
“柳掌櫃,”申小菱冷言冷眸警告:“申家,還是我做主。”
言罷,她揮揮手,示意羅蘭加賞。
羅蘭立刻喊道:“蔡九說得有理,今日賞錢加至——五十。”
夥計和路人們一片沸騰歡呼。
林掌櫃心中冷哼,拿他們做幌子買人心,難怪不讓自己說話。也罷,岑管事叮囑過多次,要忍。就讓這寡婦表麵風光吧。
羅蘭點名,柳懷舟發錢,三十來個夥計,很各自領了賞錢,喜滋滋地數著。
“清河坊的陳貴,請上前來。”是名單上用紅筆畫了圈的人。
走上來一個小眼小鼻小嘴的白臉男人。
申小菱和顏悅色地道:“林掌櫃很是賞識你。連連誇讚你,說你勤快,比其他人賣的貨多。”
陳貴油膩膩地笑著,露出黑黢黢的門牙。
羅蘭從托盤中取了銀子,對眾人揮了揮:“今日,除了這該得的五十錢,夫人說還要再賞陳貴五兩銀子。”
陳貴興高采烈地接過銀子。五兩!他替林管事做事,忙前忙後一年才能得十兩銀子。
此語一出,眾人嘩然,還沒被手焐熱乎的五十錢,怎麽拿都覺得太沉。再看那幾尊不開口的掌櫃和管事,眼神裏都多了幾分探究。
申小菱壓了壓手示意眾人安靜,讓羅蘭扶著向前走了兩小步,拿捏了一下措辭,對羅蘭說了幾句話。
“夫人說了,在我們申家,隻要忠心辦事,勤快不偷懶,賞銀人人可得。”
“不光陳貴,今日夫人額外要賞的有:秋濤坊分號的阿方,梨白坊分號的大福,風荷坊分號的老鄒,都是各得五兩現銀。”羅蘭舉起銀子晃了晃,“阿方在嗎?”
阿方咧著嘴,一路小跑過來:“小人在此。”雙手捧過頭頂,準備接銀子。
“尤其是阿方,牟管事就說他半夜還在工坊裏幹活,也不多要工錢,每次搬東西,他都比別人搬得多。這種,就要賞!就要大大地賞!”
羅蘭正要將錢放進他手裏,似是忽然想到什麽,抬頭說道:“賞這幾人,大家可服?”
此話一落,剛摸到銀子的皮,銀子又飛走了,阿方的臉頓時就綠了。
果然人群裏有人喊道:“不服!”“不服!”
羅蘭出言喊道:“怎麽?還有不服的嗎?站出來說說,像蔡九一樣,隻要你說得有理,便能得賞銀。”
幾個穿著短打的漢子前前後後地站了出來:“我不服!”“我也不服!”
申小菱有些無奈地看向幾個掌櫃,似乎在問:“諸位掌櫃,這是怎麽回事呢?”
被搶白了好一陣的幾個掌櫃,像是泥菩薩似的,說不出話,手腳也不是自己的,心急如焚,卻又麵帶淺笑。
“你們為何不服?”羅蘭問道。
“我比阿方那小子做的活多得多,怎麽隻獎勵他?”
“他工慢,才半夜幹活,我做得快的反而不如他了?”
“對!那咱們以後都磨到半夜再幹活!”
一個漢子還振臂一呼,幾個人立刻響應起來:“幹脆都半夜幹活算了!”
羅蘭問道:“我問你,端午節的小龍舟,你一天能做幾件啊?”
“你呢?一個天能賣多少貨?”
問題一出,林掌櫃心如死灰地閉了眼,臉色早已鐵青。原來她在這裏等著他呢!
羅曼不知何時出了門,又悄悄回到了申小菱身邊,點了點頭。
知道事成,申小菱便讓人搬了一把椅子來,放在了台階下。羅蘭扶著她走了下去,坐在人群之前。
“我腿腳受了傷,大家容我坐下來,慢慢聽你們講。今日,我們當著街坊鄰居的麵,把心結都解開。大家放心,該賞的,我一個銅板都不會少。”
該罰的,自然也要罰。
眾夥計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攻訐,唾沫橫飛。
很快就統計得一清二楚,兩個工坊每月共出一千件貨。柳懷舟心中有賬:賬本上登記造冊的是三百二十件。那剩餘的六百八十件
申小菱也在算著:杭州府最好的地段在茶馬大道,也就是柳掌櫃的鋪子,到旺季,每月也就三百來件,淡季也就兩百件。六百件多件賬外的貨,想要通過其餘這五個鋪子賣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但確實有點多。
很可能有些東西去了外地。
上次林掌櫃去福建,柳懷舟說閩北並未受颶風影響,林掌櫃卻繞道回來遲了幾日,不排除就是去銷贓了。
還有明王說京城也有申家的玩具,這麽遠,能傳到宮裏,那就是贓物運到了京城。
原來,自己掏銀子養夥計,他們空手套白狼,真是好計策!當了秀才的人,不同凡響!
她臉色更沉,聲音更冷,指著陳貴道:“這賞,收回。”
柳懷舟上前找陳貴討要那五兩銀子。陳貴一臉苦相,看林掌櫃也不說話,隻能乖乖地將銀子交出來。
申小菱接過那五兩銀子,捏在手中,肅聲說道:“懷舟,去請李知府。”
李知府?這不就是一個賞錢的事,請他來做什麽了?路人和夥計們一陣私語,又搖頭表示不解。
隻見申府門旁,不知何時,坐著一個穿著官袍的人,長須白麵,托著一隻紫砂壺,對著壺嘴,呷著龍井茶,一臉的悠然自得。
正是杭州知府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