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2

  張韞素看見眼前的陸景思, 第一反應是,天爺呐他怎麽在這?第二反應是哪有兔子?

  陸景思依舊望著她, 見她表情更懵了, 他眉眼間笑意又深了些,“你不認識我?”


  張韞素心道這哪能呢,尷尬的從馬上坐起, 抬手攏了攏頭發, 悻悻道,“陸小侯爺, 好…好巧。”


  陸景思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嘴角, 看了眼天色, “城門快要關了, 你是要出去?”


  張韞素搖搖頭, “不去。”


  陸景思蹙眉, “那你這是?”


  想到自己現下的狼狽樣,張韞素羞窘萬分,抿了抿唇, 小聲道, “就隨便逛逛。”


  陸景思盯著她泛紅的眼圈, 若有所思。


  片刻, 他道, “你在此處稍等片刻。”


  張韞素怔了怔。


  他騎馬離開, 沒多久, 又騎馬回來,手中拿著一頂簇新的帷帽。


  “戴著,我送你回府。”


  張韞素“啊”了一聲。


  陸景思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那頂帷帽, 正耐心等著她接過。


  張韞素咽了下口水,麵對如此俊美的一張臉,拒絕仿佛都是罪過。


  她老老實實接過,戴上,又老老實實跟在他身旁。


  陸景思見她騎馬姿勢生疏,下意識勒了下韁繩,放慢了速度。


  從城門到永興坊一路,兩人都沒說話。


  行至坊門口,就見雲忠伯帶著一隊家仆出來尋人,兩邊剛好對上。


  “晚輩拜見伯爺。”


  見到陸景思時,雲忠伯愣了下,再看一旁戴著帷帽看不清麵容的女兒,見她人好好的,那根勒緊的心弦也鬆了下來。


  “是陸家三郎啊。”雲忠伯客氣的點了點頭。


  也不等他問,陸景思察言觀色,主動解釋道,“晚輩回城時看到貴府大姑娘的馬驚了,便自作主張送她一程,如今既見到伯爺,那晚輩可放心了。”


  雲忠伯聞言,心道這陸家小子還挺懂事的,笑著謝了他一句,又寒暄道,“改日有機會,來我府上喝茶。”


  陸景思拱拱手,牽馬就要離開。


  張韞素緊張了一路,見他要走,才鼓起勇氣叫住他,“陸小侯爺。”


  陸景思側眸看她,“嗯?”


  隔著一層輕紗,張韞素膽子也大了些,“今日,多謝你。”


  陸景思輕笑,清雋儒雅,“舉手之勞。”


  如初見那回一樣,他朝她輕點了下頭,便騎馬離開。


  張韞素看著他修長清瘦的背影,心跳怦然,完了完了,她絕對喜歡上他了。


  “素素!”


  雲忠伯板著一張臉,“回家!”


  張韞素撇了撇唇,淡淡的“哦”了一聲,灰溜溜的回府。


  雲忠伯下了命令,不許下人討論陸小侯爺送大姑娘回府的事,但小扈氏還是打聽到了。


  “我就說嘛,她那臭脾氣,怎麽肯乖乖跟伯爺回來,原來是陸小侯爺送回來的。”小扈氏輕蔑的笑了笑。


  張嬌玉一臉不高興,酸溜溜道,“她憑什麽這樣好運啊,出門遇到陸三郎就算了,他還親自送她回來,她配麽……”


  小扈氏慢悠悠喝了口茶,不以為意道,“順道送一趟罷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可是,可是……憑什麽啊?這麽久了,我都沒跟陸三郎說上一句話,而且……陸三郎認識她麽?還是她自己巴巴的湊上去,死皮賴臉的要人家送她回來啊?”


  張嬌玉咬著唇,自問自答,“肯定是她主動上前的。”


  小扈氏早看出女兒的心思,笑著安慰道,“你別急,娘老早就打聽好了,要等春闈放榜,陸家才會考慮他的婚事。且等著吧,再過三個月便是春闈……”


  張嬌玉眼睛亮了,湊上前去,“母親,你這意思是我能嫁給他?”


  畢竟長安城中那麽多世家貴女都愛慕著他。


  小扈氏拍了拍她的手,哄道,“娘隻能盡力。但有一點我可向你保證,你嫁不了,張韞素那死丫頭肯定更嫁不了。”


  聽到前半句時,張嬌玉還有些失落,但聽到後半句,她立馬就精神起來——


  不管怎樣,隻要張韞素過得不如意,她就高興!


  ————


  杏花煙雨二月天,春闈放榜。


  大街上人潮湧動,伴隨著一陣敲鑼打鼓的禮樂聲,新科狀元、榜眼、探花等十七位進士,穿著紅袍,騎著高頭大馬,紅光滿麵的朝朱雀大街而來。


  大姑娘小媳婦們激動的投擲著花果、香囊,陸景思模樣生得最為俊美,收到的禮物最多。


  一旁的同伴都羨慕的調侃,“陸敬之,今日遊完街,你明日都能開個香囊鋪子了。”


  話音剛落,又一個香囊朝他砸了過來,“啪嗒”,直中他的臉。


  白皙如玉的俊顏上立刻多了道紅印子。


  同伴驚呼,“這……這是要毀你容啊?”


  陸景思拿起那枚淺紅色繡鯉魚的香囊,抬眼尋去,不曾想一堆香囊和鮮花,劈頭蓋臉的從那如意樓的雅間上砸來。


  陸景思,“……”


  這是在作甚,拿他當靶子麽?


  一陣混亂的“攻擊”之後,他總算看清那砸東西的人——


  臨街雅間上,有四位身形婀娜的姑娘,其中兩位是斯文從容的坐著,另外兩個站著,雖都戴著帷帽遮住臉,但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她們倆劍拔弩張的氣氛。


  看來剛才那一陣攻擊,就是這兩位站著的姑娘?


  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那兩位吵到一半,卡住了,都有些尷尬般,急急忙忙就要往屋裏鑽。


  門挺大的,可這兩人互不相讓,推推搡搡的,其中一人的帷帽就掉了下來。


  那個子稍矮的紅裙姑娘忙去扶帷帽,轉過半張臉來。


  烏發如雲,梳著雙環垂髫髻,圓圓的耳垂如珠,那圓乎乎的小臉泛著緋紅,嘴裏嘟嘟囔囔的,好不服氣的模樣。


  生氣的兔子?

  陸景思挑眉,也被自己這個比喻給逗笑了。


  他覺得雲忠伯府這位大姑娘著實有趣,每回見著她,她總是在狀況之外,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豐富。


  “敬之,你笑什麽呢?”榜眼文明晏回頭問道。


  陸景思緩緩收回視線,垂眸看著手中那枚淺紅色鯉魚香囊,淡然的揣入懷中,輕聲道,“在想今晚的曲江遊宴,有沒有兔子吃。”


  文明晏奇道,“倒不知你喜歡吃兔子。”


  陸景思扯唇一笑,“我也才發現。”


  ———


  春闈放榜後,茂林侯府的門前愈發的熱鬧,侯夫人也開始相看起陸景思的婚事。


  張韞素聽聞這消息時,心裏那叫一個忐忑,好幾次她做夢,都夢到陸景思娶了別家女郎,醒來的時候眼淚都哭濕了枕頭。


  可她有什麽辦法呢,她總不能自個兒衝到陸景思麵前,說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吧?


  唉,她真的好不想矜持啊!

  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規定女人要矜持的啊?


  可還沒等張韞素為這事憂心太久,好姐妹顧沅就被賜婚給太子,且婚期近在眉睫。


  這消息來得突然,她和月娘都驚呆了,一時間都顧不上其他的事,隻一心一意陪著顧沅度過出嫁前最後的時光。


  好友成了太子妃,她倒是體驗了一把“抱大腿”的快感。


  且不說父親對她的態度和藹了不少,就連小扈氏也不敢輕易招惹她,生怕她一個生氣就跑到太子妃麵前告狀——


  長安城誰不知道太子對太子妃萬般寵愛,真是要星星就不敢摘月亮,萬一太子妃吹個枕邊風,太子又是那樣一個狠辣冷清的性子,雲忠伯倒不倒黴不確定,但扈家肯定是要倒黴的。


  因著這層顧忌,這些日子,小扈氏都沒怎麽給她張羅相親了。


  張韞素樂哉樂哉,隻覺得被姐妹帶著躺贏的感覺,真是爽翻了!

  可這快樂並沒持續太久,七月底,顧沅要隨太子去揚州。


  臨走前,顧沅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的叮囑了一堆,還鼓勵她去找陸小侯爺表明心意,並叫她提防著小扈氏在她婚事上做手腳。


  張韞素心裏是覺得有些奇怪的,顧沅那樣注重禮法規矩一人,怎會出這樣的主意?但她也知道,顧沅一向有主意,既然這般說了,肯定自有她的道理。


  當天晚上,張韞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滿腦子想著,真的要主動去找陸景思表明心思麽?


  如果真的去,那該找怎樣的機會,怎樣的場合,怎麽開口呢?

  她開始設想那場麵,甚至還設想出她要說的話……


  不出意外,她失眠了。


  翌日,她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去禦史府找月娘替她出主意。


  她前腳剛出門,後腳茂林侯府的馬車就駛入了永興坊,停在了雲忠伯府門前。


  ——


  這日傍晚,紅霞漫天,金桂飄香。


  陸景思從翰林院下值回來,未曾歇片刻,直奔侯夫人王氏的主院。


  簡單問安後,王氏抬抬手,屏退下人。


  她淺啜了一口茶水,緩緩看向下座芝蘭玉樹般的繼子,輕聲道,“三郎,今日我去雲忠伯府走了一趟。”


  陸景思端坐著,捏著杯盞的手微微收緊,語氣卻平淡,“如何?”


  王氏道,“可是不巧,今日他家大姑娘剛好出門了,我便見了伯夫人,哦對,還有他家二姑娘。”


  陸景思摩挲著杯壁,心想,估計她又跑出去玩了。


  “我與那伯夫人聊了聊,透露了結親的意思。可伯夫人說,她家大姑娘已有心儀之人,之前她給說親,她家大姑娘還跟她鬧得很僵,聽那口風,是非那人不嫁呢。”


  王氏抬眼,打量著陸景思的神色,見他下頜繃著,輕喚了一聲,“三郎?”


  陸景思沉聲道,“她心儀誰?”


  王氏道,“說是勇威候府的陶家大郎。”


  陸景思黑眸微眯,陶博鬆?

  他評價道,“陶博鬆其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


  王氏不知該如何接話,默了默,看向他,“保不住人家姑娘喜歡。既然那張大姑娘心儀他人,那咱再看看別家?不然我瞧著雲忠伯府的二姑娘也挺不錯的……”


  陸景思道,“母親,婚事先擱一擱。”


  王氏一怔,“還擱?先前你祖母那邊就催得緊,好不容易等你考上功名,她更是催得厲害,一見著我就念叨呢。三郎,再過兩月你便要及冠了,這個年紀也該成家了。”


  一想到臥病在床、整日嚷嚷著不看到孫子成家就死不瞑目的老太太,陸景思抬手揉了揉眉心。


  “兒子知道母親為難,但還請母親再給兒子一些時間。”他站起身,朝王氏一拜。


  王氏愣了愣,難道他還惦記著伯府的大姑娘呢?


  她本想再勸一勸,可到底不是自己親兒子,勸多了反倒生出隔閡,便歎了口氣,“唉,行吧,你祖母那我盡量拖一拖。”


  陸景思謝過,轉身出門,麵上一片冷清。


  她既心儀陶博鬆,那打馬遊街那日,她為何用香囊砸他?


  他得找她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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