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幽篁行(四)
包裹在盔甲內的燼華,看不出表情,可魂火跳動卻出賣了他的心緒。
誰能想到,一位鬼仙還未出手,就被銀的護身法寶給擊退了。
仙人是何等概念?不說幽冥之地難以修行,即使南疆盛地,曾經的少陽宮,最巔峰之時也不過百餘自由仙。最弱的人仙,便可翻山蹈海,誅殺真我如切菜一般。
世上從來沒有聽過凡俗逆仙者,可偏偏,銀的護身紅簽將燼華擊退,還湧動出漆黑的不詳之色。
更棘手的是,竊臧脫困以後,已經牢牢盯住他。本來若是對方不動手,他也不打算多管閑事,就算幽篁庭內鬥,也牽扯不到他。可對方分明下了死手,那便不能善了。
就連剩下的六個甲士,眼中也生出懼意,望著荒的虛神焰一動不動。
似乎一切形勢都在朝不利於燼華的一方靠近,想來是手到擒來之事,卻變得如此糟糕。
隻有荒知曉緣由,並非燼華自身不濟,而是離運簽實在詭異。從前他以為其命數判定,隻能影響凡俗,即使這般已經不可思議,稱得上近道之寶。
可如今燼華遭遇,再次刷新了荒的認知,看來銀身背的宿命,遠比他想象的要恐怖。
不過再強的運道,也有極限,何為仙?便是逆凡成仙!凡是仙人,便有改變宿命的能力。
燼華眼中幽光一閃,頓時從身後抽出一張令牌,篆刻“心魔”二字,手指在其上劃動不停,隨著他書寫速度越來越快,周邊陰暗環境似乎都開始扭曲。
“不對,這是心魔之法,他才是淵心宗的臥底!”竊臧畢竟見識廣博,第一時間就認出了秘法來曆。
於是恍惚之間,燼華身後不停地飛竄出黑色半人高的怪物,巨型頭顱,口齒鋒銳,一雙鮮紅眼目貪婪地審視著獵物,如蝗蟲般地飛躍而出,奔向荒等人。
饕餮之劫!
這些半蝗怪物,振翅飛翔,口器輕輕一咬,恐怕大腦都會被夾碎。縱然屍骨堅硬,也不過像核桃一樣。
虛神焰在其凝視間,化作一道弧形虛無之罩,隻有最外部流動的黑焰才揭示著它的行跡。
荒躍動之間便跳至花主身旁,護住了她們。雖說紅簽之威連鬼仙都能擊退,可麵對茫茫多的蝗怪,似乎又失去了功效,變得悄無聲息。
花主倉促間抵抗,卻已經被撕下幾塊皮肉,渾身血流不止。那飛蝗在觸碰之時,宛如一座小山丘撞了過來,若非她特意運轉劫法防備,恐怕被撞上就會丟掉一大塊身軀,刹那破損不堪。
“小心,此飛蝗充斥饕餮,稍有碰觸便會觸動吞噬,輕易不可抵擋。”
怪不得飛蝗如此凶猛,原來每一次突襲都是饕餮之法,吞噬劫煞化為己用。
虛無既顯,因禍得福,花主自然也能窺得荒的真身。隻是隱約覺得眼前之人十分熟悉,甚至能憶起船上過往。可惜就像在觀看模糊畫卷,始終難以對號入座,甚至想不起荒的名字。
但看著眼前這個‘陌生人’,花主卻覺得難得心安。
虛神焰化作的弧形之罩,被那飛蝗撞擊一下,外部黑色火焰竟然消融部分,雖然內裏虛無強橫,能瞬間把饕餮化解,可若是等到黑焰徹底失效,此招也就自然敗退。
越來越多的飛蝗,似乎在燼華頭頂,有一雙冷漠雙目在無情地盯著他們,如同獵食者在看他的食物,貪婪!無窮無盡的饑餓,欲望,正在腐蝕一切。
一位鬼仙的殺招,堪比當日三絕陣內饕餮的爆發,甚至猶有過之而無不及。能夠輕鬆應對三位甲士的虛神焰,在這般狂風暴雨的飛蝗襲擊下,恐怕堅持不了十息。
而籠罩在燼華範圍內的竊臧,同樣有些力不從心。雖然他借助銀的紅簽反擊逃脫詛咒,可神魂傷勢卻也不輕,更關鍵的是,饕餮本就餓食,嗅到他這肥美濃鬱的劫息,自然而然地就被吸引而來。
竊臧周邊幾乎已被飛蝗包圍,遮天蔽日,且有加重的趨勢,密密麻麻幾乎已經看不清他的身影。相比來說,荒這邊飛蝗同樣數不勝數,也隻能稱作稀少了。
若是這般下去,恐怕免不了被吞噬的結局。
特別是花主這邊,以此等鬼仙秘法,若非荒挺身而出,她不過幾息就要被撕成碎片,和最開始的擒拿之策完全不同。
似乎,燼華有些急躁了?
縱然泰山壓頂,荒卻愈發冷靜。從對方完全不留手,甚至惱羞成怒的舉動來看,他們的頑強抵抗似乎有些出乎燼華預料。
那麽對方預料的是什麽?焦躁的又是什麽?
本來此次花主拜訪幽篁,不說其樂融融,也該是按部就班接受她才對。即使有所懷疑,可分明作了鑒別,留待觀察即可,為何如此焦急地就要把他們殺掉。
再結合燼華這招秘技竟然來自淵心宗,更是沉寂許久才發難,又太過突然,以至於我劫明明有了預兆,荒未見情形惡化竟一時揣測不斷。
如果一切都是偶然,那麽對方的焦慮或許就能解釋的通。燼華讓其師妹通知掌燈使是真,不過後麵有了變數,或許是對方得知了某些關鍵信息,逼得這位潛藏在幽篁許久的鬼仙倉促發動襲擊,甚至就要在幽篁庭門外立刻斬殺眾人。
能夠潛藏到一家頂尖勢力中,跨越凡俗,絕非一件易事,其中困難恐怕非百十年、機緣巧合可以度量。對於真正的大能來說,稍許命數泄露,就是天機留痕,如何能瞞過?必定是布置許久,等待關鍵時刻發動。
誰能想到這一次巡邏,遇到看似荒唐之言,甚至未經證實的話,就將這深藏手段暴露,這或許是燼華萬萬沒想到的。
其實荒等人驚訝,也許對方更為恐慌,因為這可是幽篁門前,掌燈使更是在前來的路上。
那麽,他在怕什麽?
“竊臧,全力一擊,打破他的心魔結界!”
此言一出,竊臧愣了一下,卻頓時醒悟。如今戰場破局的關鍵,不在於他們能抵抗多久,而是外部因素的影響。不知為何,眾人在幽篁庭前纏鬥如此之久,可內裏愣是沒見再有人出現。
其實從開始或許便陷入一個誤區,在三聲叫名之刻,配合之物便是存於結界之中。當燼華看似憤怒釋放饕餮之時,周邊光暗變化,讓人誤以為是劫煞之界,實則是掩蓋了他們早已被拖入結界的事實。
若是他們著相於當前饕餮的困境,就算破了無盡飛蝗,也不過苟延殘喘罷了。
竊臧明悟荒的意思,頓時不再糾結於眼前飛蝗侵擾,法寶銀絲一出,整個人運轉蝕陰,寸寸斷裂,卻在刹那過後化作尖針,直捅天際。
“哢!”
一聲晦澀而頓挫的聲音在腦中穿過,就像是老舊螺絲擰了上去,機器再度運轉。一道光芒從天際照耀而來,黑暗也變得真實起來,身旁浮空島再度鮮活。
這般明顯的變化,竟然此刻才觀察得知。荒的金蟬目、竊臧的鬼仙感知,皆非等閑,卻未能識破。便知曉燼華此術,有多麽隱匿。
竊臧做此一擊,生生承受了數十飛蝗襲擊,可眼見心魔結界被迫,倒是值得。
燼華眼睜睜地看著竊臧破界,本來焦躁的魂火卻似乎平靜了下來,再次勝券在握。
正奇怪之時,荒忽然發現自身無法移動,甚至連手指都難以挪動。
內心中似乎泛起一道黑影,在不斷攀爬而上,逐漸控製著軀殼。
甚至近在眼前的幽篁庭,也變得模糊起來,失去顏色。
不僅是他,甚至竊臧都呆立當場,身軀顫抖卻無法挪移。
這等壓力,荒生起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