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絕不會忘了北越國的以戰養
為了盡最後的孺慕之情,穆奮雖然更多時間還是待在大明公主的宛華宮中,但只要一有空閑,圖韞就會親自找來穆奮教導一番。
不是教導穆奮做人道理,而是教導穆奮治理天下的方法。
而因為是在南書房中得以同穆奮相認,圖韞現在幾乎已將南書房當成了每日必到之地。即便有時公務繁忙,圖韞也要每天見一見穆奮。這不是說習慣了以戰養國的北越國朝廷就沒有任何公務,而是要維持戰事,相對於糧馬一類的公務也是重中之重。
今日再是得閑下來,圖韞又招來穆奮詢問道:「皇兒,對於父皇這幾日的教導,皇兒於治國有什麼心得嗎?」[
雖然穆奮並不知道皇室是如何進行血脈驗證的,但在確認自己血脈已通過皇室驗證,證實自己的確是圖韞之子后,穆奮也越來越習慣圖韞對自己表現出的寵溺之情了。
因此面對圖韞詢問,穆奮想了想就說道:「父皇,孩兒已經想過了。雖然天子是一國之尊,但雙拳難敵四手,無法僅靠一人之力治理好天下要事,所以這才有朝廷存在的必要。為的就是通過朝廷收攏天下人才,讓其為天子所用,幫助天子治理國家。」
「所以對天子而言,治人更勝於治天下。只要能治好人,天下就不會大『亂』。」
「治人更勝於治天下?怎麼我聽皇兒這說法還是易知縣那套啊!」
帶著一絲微微責備,圖韞卻並沒有對穆奮太多不滿。
穆奮也是心定神安道:「父皇容稟,孩兒所想其實與易知縣的教導有很大區別。」
「哦?哪裡有區別。」
聽到穆奮開始主動將自己與易嬴撇開關係,圖韞立即來了興趣。因為與穆奮相認后,圖韞已聽到穆奮說過太多次易知縣怎麼、怎麼說。不能說不厭其煩,但至少已讓圖韞對此開始感到微微有一絲不安了。
穆奮雖然並沒有意識到這點,也知道還沒到徹底改變這點的時候。但在經過圖韞、圖蓮的連番皇室正統教導后,卻也比起當初只接受易嬴一人教導要用心了許多,也有了不少自己真正的想法。
畢竟對易嬴來說,在將穆奮身世真正告訴穆奮前,易嬴並沒將太多事情教給穆奮。
而即便是易嬴後面教了穆奮不少事情,更多還是為了幫助穆奮生存,而不是幫助他治理天下。
所以,如果真說到治理天下的本領,穆奮還是向圖韞、圖蓮學習的比較多。
因此在圖韞詢問下,穆奮也侃侃而談道:「易知縣的治人,是相信那些人有幫助朝廷治理天下的才能,對於他們的忠心卻不在乎,更認為天子的責任就是確保臣子忠心,把臣子是否忠心的責任全拴在了天子身上。如果臣子不忠,那就是天子的責任,而不是臣子的責任。」
「什麼?臣子不忠是天子的責任?這易知縣還真大膽,他真有這樣說過嗎?」
依舊帶著一種懷疑神態,對於穆奮眼中的易嬴,圖韞並沒有急於去責備。
穆奮卻繼續說道:「易知縣是沒這麼說過,但孩兒卻覺得他總好像有一種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想法。所以比起臣子的責任,他更看重天子的責任。」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這話雖然比前面的話更嚴重,圖韞卻帶上了一抹莞爾笑容道:「或許也就只有易知縣才能有這樣的想法了。」
「父皇何以見得能理解?孩兒就理解不了易知縣這種荒唐想法。」[
沒想到圖韞竟會贊同易嬴這種想法,雖然不知道這是易嬴得自現代社會的思想,但對圖韞居然能接受易嬴的怪論,穆奮卻相當吃驚。
面對穆奮不理解,圖韞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道:「這想法雖然的確很荒唐,但皇兒你想想易知縣那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的詞句就知道了。那本身就是一種站在天地角度上,視萬物為平等的想法,更何況天子與庶民同罪。」
「視萬物為平等?這可能嗎?」
從進入皇宮開始,穆奮所接受的就是如何成為一個天子的教育。所以圖韞即便可將易嬴的話看得很輕鬆,穆奮卻一時很難轉過彎來。
畢竟穆奮到現在還只是個孩子,再怎麼努力,他也還是個孩子。
『摸』了『摸』穆奮腦袋,圖韞眼中卻有一種希冀『色』彩道:「如果皇兒只是站在北越國角度上看易知縣的話,當然無法理解。但皇兒如果站在全天下的角度去看易知縣的想法,父皇與那東林國皇帝、大范國皇帝,還不一樣都是一介庶民。」
「一介庶民?……難道易知縣乃是志在天下?」
既然圖韞都已開始拿自己與大陸上兩大強國東林國、大范國的皇帝來自比了,穆奮自然也明白了圖韞暗示。
圖韞並沒有點頭,而是帶著一種自得心態道:「書生不出門,能知天下事。想那易知縣可是做了足足幾十年書生,心中又怎會沒有天下?不過要說他是不是志在天下,那就要靠皇兒去證實和發掘了。」
聽到圖韞這話,穆奮心中就一陣暗自神傷。
因為,大明公主和易嬴雖然都沒將圖韞的身體狀況告訴穆奮,但為讓穆奮更清楚地認識自己將要面對的未來,圖韞卻在穆奮的血脈得到證實后,就將自己不久於人世的事情告訴了他。
雖然很難相信這點,也不願相信這點,穆奮卻並沒有去與圖韞爭論這事的真假,反而將更多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
因為穆奮知道,只有自己學習得越努力,圖韞才會對自己真正放心。
不管圖韞是不是真的命不久矣,這對穆奮來說都是唯一選擇。
因此聽到圖韞話語,穆奮就一臉驚詫道:「要靠孩兒去證實和發掘嗎?可是父皇,孩兒怎麼覺得父皇好像很欣賞易知縣的樣子,這與平常父皇的表現卻好像有些不同……」
「怎麼?皇兒你也看出來了?」
圖韞臉上再度得計道:「雖然父皇的確不喜易知縣的相貌,但父皇又怎能只因易知縣相貌忽視他的倚天才學。只是,父皇已然沒有時間去信任他、任用他,所以才想將易知縣留予皇兒。因為易知縣若想得到在父皇這裡得不到的一切,他就唯有對皇兒盡心儘力輔佐。」
「孩兒多謝父皇厚愛,可易知縣的年紀不是太大了些嗎?」
不想去談圖韞的壽命問題,穆奮也將話題轉到易嬴本身上。
聽到這裡,圖韞卻第一次有些遺憾道;「的確,這是易知縣的唯一劣勢,但也是我們父子都幫不了他的事。所以,他命中如果無法相助皇兒,父皇現在即便再怎麼提攜他也沒用,還不如留他相助皇兒登上皇位、治理天下。」
「孩兒明白了,但父皇你也莫要急著丟下孩兒好嗎?孩兒年紀還小,還有很多事情需要父皇教導。」
不知該採取怎樣的態度,雖然圖韞作為父親來說對穆奮有些突然,但從日夜相處中,穆奮已然能感受到圖韞對自己的無微不至關懷,所以終於還是流『露』出一絲思念之情。[
「父皇會儘力的。」
撫了撫靠在懷中的穆奮腦袋,圖韞卻依舊沒有放棄教導穆奮道:「那皇兒你再給父皇說說,你先前說與易知縣想法不同的地方在哪裡?」
「哦!」
穆奮應了一聲,立即在圖韞懷中精神起來道:「易知縣的想法是治人先求才、求德,忠心可慢慢治之。」
「但孩兒卻認為治人應以德為本,忠心及才能都還要次之。」
「因為有德才能有忠,即便那人原本不忠於孩兒,孩兒也應該給他創造出忠於孩兒的機會。只要他的德行是真,將來遲早會忠於孩兒。」
一句句說下來,穆奮依舊條理清晰道:「再說到治理天下之才,雖然易知縣的確才高八斗,但孩兒又豈能將天下之任只交託於一人。以易知縣的狀況推及天下大臣,一人不足可由眾人來補,所以孩兒認為才能才是最次要的。」
「好!皇兒的想法果然是大善。」
等到穆奮說完,圖韞更是一臉喜『色』道:「有德便能保忠,不能讓有德之人忠於自己,那才是天子真正的責任。雖然這也有些近似於易知縣的論調,但易知縣唯獨沒有考慮的恐怕就是一個德字,不然他又豈能貪墨了朕的十萬兩白銀?」
「父皇所言甚是。」
聽到圖韞提起易嬴貪下的十萬兩銀子,穆奮也頓時笑中帶嗔道:「孩兒看那易知縣也好像全然不把貪字放在眼中一樣。好像他不去貪,別人也會貪了他原本該貪之物一樣。」
「因為不肯吃虧,所以他才要貪,也不能不貪。」
「這話沒錯,父皇也覺得那易知縣有些太過注重個人得失了。」
雙掌一拍,圖韞卻不覺得這樣議論易嬴有什麼錯。因為議論大臣得失,原本就是皇家最大的權力。圖韞繼續說道:「如果現在不是為了皇兒容不得易知縣有失,父親真想讓他也試試馬失前蹄一次。好在他的年紀太大了些,不管他將來貪多少,最後還是只能老老實實還給皇兒。」
「還給孩兒?」
穆奮也首次對圖韞的說法感到疑『惑』道:「父皇認為易知縣不會將貪到的財產留給家人嗎?」
搖搖頭,圖韞相當自通道:「易知縣是個聰明人,比起將財產留給家人,父皇認為他還是會選擇將安全留給家人。所以皇兒大可放心,將來他至少會將十成中的九成財產獻給朝廷,用來給家人保命之用。」
「呵!那孩兒就可以放心讓他去貪了?」
雖然不知易嬴會不會這樣做,但穆奮卻也能接受圖韞的這種看法。因為一個人如果命都不要,怎麼又會去貪。
所以為了保住家人『性』命,穆奮也不信易嬴真敢胡來。
穆奮的想法雖然有些怪異,圖韞卻也不會為此替他感到不恥,點點頭說道:「皇兒要這樣想也未嘗不可。因為,皇兒要想讓易知縣為你效全力,必然也得讓他放開拳腳去做、去貪。只有能從中得到好處,易知縣才會不遺餘力地幫助皇兒治理好國家。」
說完對待易嬴的貪心問題,圖韞的語調卻又一變道:「可回到前面的才能一說,皇兒你千萬不要忘了北越國的立國之本乃是以戰養國。」
「如果沒有以戰養國作為根本,北越國根本無法生存在大陸上。」
「恐怕北越國一日收縮兵力,周圍被北越國以戰養國之策所困多年的國家立即就會聯合起來滅了北越國。因此才能這種東西,不僅北越國未必真正需要,除非是做到天下一統,談再多才能都比不上一場戰爭所得。」
「孩兒明白了,孩兒絕不會忘了北越國的以戰養國之策。」
什麼來錢最快,打仗來錢最快。
好像這次萬大戶「造反」,易嬴還不是將萬大戶『逼』得無法翻身後,這才能如同打了勝仗后的打家劫舍般大撈一筆。
所以圖韞說其他,穆奮可能不理解。但如果說到以戰養國,穆奮卻深以為之。
當圖韞開始教導穆奮時,他總會將服侍自己的人全都趕出南書房。
一半是想與穆奮單獨增進感情,一半卻也是不想他們聽去自己用來教導穆奮、指點穆奮的方法。這就好像先前圖韞對易嬴的評價一樣,一旦傳出去,朝廷中肯定又會興起大風波。
不過,在兩人談話剛告一段落時,書房外又傳來郝公公聲音道:「陛下,奴婢有要事奏稟。」
「有何要事奏稟,門外說來。」
如果是平常時間,不管什麼要事,圖韞都會將郝公公招到近處來問話。畢竟郝公公從小就陪在圖韞身邊,也是圖韞最信任的人。不過現在與穆奮在一起,如果沒什麼真正要事,圖韞卻也不想被人打擾了。
郝公公在門外說道:「啟稟陛下,易知縣今日進入京城,並且造訪了兵部侍郎焦大人府邸。」
「進來再說。」
隨著郝公公話音停頓,圖韞及穆奮的臉『色』都同時一變。
因為,圖韞即便可以對焦瓚的避而不見視若無睹,穆奮卻有些難以接受焦家對自己的冷落。當然,圖蓮已對穆奮說過焦家為什麼要這樣冷淡他,但至於這個情況什麼時候才能改變,圖蓮卻也不能給穆奮更多保證。
進入南書房后,郝公公就在書案前跪下來,也不去看圖韞抱著穆奮坐在御座上的樣子。
圖韞說道:「你將今日易知縣去往焦家的事情一一仔細說來。」
「是!陛下。」
沒有抬頭,郝公公就開始敘說今天在兵部侍郎府中發生的事。原本圖韞、穆奮聽到焦瓚關門不見的命令時還能做到不動聲『色』,但等到郝公公說起易嬴在焦府門前跪下大念《三字經》時,兩人臉『色』立即都變了變。
然後隨著事情發展,固然丹地的表演很讓人意外,易嬴最後『逼』焦瓚下跪的方法卻立即讓圖韞大笑起來道:「好,這易知縣總算是為朕幹了件實事,後面還有什麼嗎?」
「沒有了,後面就是易知縣隨焦大人進入焦府,因為他們去了焦家祠堂,消息暫時還沒傳出來。」
「焦家祠堂?好。」
圖韞一臉滿意道:「傳朕旨意,賞易知縣黃金百兩。賞焦瓚黃金百兩,並土地百畝,著令焦淥接任右衛門校尉一職。」
右衛門校尉雖然只是個五品官,但卻已是個實職官員,而且是個可在京城中調動一定兵力的武將實職。聽到圖韞賞賜,郝公公沒有反應,穆奮卻滿臉驚訝道:「父皇,為什麼你要賞焦家那麼多,卻只賞易知縣黃金百兩。」
「因為易知縣不用朕來賞,但焦家現在能為皇兒你脫離育王府,朕當然要給他們適當回報。而且給易知縣鬧了這一樁,朕如果不給焦府賞賜,焦府豈不是真要遺臭萬年。」圖韞一臉樂呵呵道。
「父皇言重了,但焦府真脫離育王府了嗎?」
不知該不該相信這事,穆奮卻也不想焦府因為自己遺臭萬年。可對於焦府是否因此脫離了育王府,穆奮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圖韞卻略帶含蓄道:「哼?想那易知縣既然進了焦府,不讓焦府脫離育王府,他又怎敢從焦府出來?但不管怎樣,易知縣今日總算代父皇還了你母親一個公道,也了卻了父皇這件難以言說的心事。」
「父皇言重了。」
聽了圖韞這話,穆奮更是不敢『亂』說,只得將腦袋藏在圖韞懷中道:「如果沒有父皇,光是娘親,又哪來的孩兒。」
「這話說得好,回去皇兒你就可以讓大明公主傳焦瓚去宛華宮見你,大明公主應該知道怎樣辦好這事。」
點點頭,穆奮嘴上雖然一直都沒說,心中卻總在掛著焦府為什麼不願認自己的事。因為這不僅意味著焦府對自己的某種「唾棄」,也意味著焦府對圖韞的某種無視。
這不僅讓穆奮不安,更會讓圖韞不快。
因為自出生以來,穆奮從沒有到過京城。雖然對焦府里的人沒什麼概念,但穆奮也不想被血脈親人如此無視,以及無視血脈親人的安全。
今天易嬴所做之事雖然的確荒唐,但卻無疑解決了大問題,也讓穆奮徹底放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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