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畫的葬禮很簡單。骨灰將會帶回國,所以在法國就是一個衣冠冢。
夏家人口稀少。祖父輩三十年前就沒了,同輩的兄長只有夏明軒。
夏可愛試著聯繫了兩天,甚至找到尹拓晨和尹如初門上,都沒有聯繫到夏明軒。
尹如初坐了十小時的飛機,剛好趕上葬禮。
「可愛,你那個親爹已經在服刑了。」尹如初說,「我們已經告訴了他你姑姑的情況,他沒說什麼。」
「我知道了。」夏可愛淡淡道。
這個結果早在意料之中。別說在服刑中,就是沒服刑,那個六親不認的夏明軒也未必會跑到法國來收姑姑的骨灰。
「也通知到夏可娜了。」尹如初告訴夏可愛,「不過她就淡淡一句『我知道了』,然後沒了下文。好吧,可可,你家的人都薄情寡義得很,我算開了眼界。你一定不是夏明軒親生的。」
「我知道了。」夏可愛的聲音幾乎聽不到。
她只是定定地看著面前的骨灰盒。
興高采烈地來到法國,以為能請得姑姑回去替自己主持婚禮。卻沒想到,從此會天人永隔。
幾天了,她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怎麼會呢?
姑姑那麼知性的女人。
姑姑那麼聰明絕頂的女人。
姑姑還是那麼豁達的女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尹如初亦想不明白,「你姑姑怎麼會……」
「醫院和警方說姑姑是自殺。」夏可愛淡淡道。她說著這話時,卻悄然轉身,默默看著幾步開外的江和婉,靜靜道「我不相信姑姑會自殺。就算我有一天鬧自殺,姑姑都不會。」
姑姑那麼精神獨立的女人,沒有什麼看不開的,怎麼可能會自殺。
也許顧南歌的懷疑是對的……
「可愛,別胡思亂想了。」尹如初悄悄輕解,「你瞧瞧,肚子越來越大了,寶寶都能感應了。你要不高興,以後寶寶生下來可能也會情緒化。乖,為了寶寶,別傷心了。你姑姑在天上也不希望你傷到自己寶寶。」
雙手默默擱上腹間,夏可愛忽然哭了。
「怎麼了?」尹如實大吃一驚。
旁邊的顧南歌一言不發,只是死命瞪著江和婉。
誰都可以看出她的憤怒。
江和婉靜默。她本來不必要來,可是夏可愛那個失意而悲傷的樣子,誰也不放心。不僅她來了,連完全沒關係的江雲海也過來了。
江雲海正靜默著站在那裡,凝著夏可愛。
擁有精緻五官的夏可愛,向來是人見人愛粉妝玉琢般的美人。可此時的素衣,讓她多了幾分悲傷的飄逸,看著格外讓人心動。
好一會,江雲海才輕輕一拉容北瀾:「她身懷有孕,不能再哭了。去勸勸她。」
容北瀾靜默。
他現在勸不了。可惜這件事,和誰都無法解釋。
這就是個死結。夏紫畫一生都沒履行母親的職責,死了還要讓他身陷泥濘,無法翻身。
他和可愛怎麼辦?
半個小時后,在尹如實的勸解下,夏可愛和顧南歌終於離開那個空空的墓地,向外走去。
一片寂靜之中,顧南歌忽然尖叫一聲,不顧一切地沖向江和婉:「就是你害的夏老師。如果不是你,夏老師現在一定還好好的。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親手將夏老師推到樓下?」
江和婉沒有回答,她看向夏可愛。
終於,夏可愛抬起頭,輕聲道:「江阿姨,是這樣嗎?」
「可愛,我是什麼人,你比誰都知道。」江和婉挺起背脊,面色如常,「我何必去害你姑姑。」
「因為,我姑姑是北瀾的媽媽。我姑姑害了你,讓你的婚姻不幸。」夏可愛輕聲道,她靜靜地看著遠方,「所以,你要我姑姑的命,我並不覺得奇怪。」
「我沒有要你姑姑的命。」江和婉艱難地解釋。
夏可愛輕輕搖頭:「江阿姨,不用解釋了。」
「不。」江和婉咬牙反問,「既然你認為我要你姑姑的命,你可以和警方反映。」
「可是,我沒有證據。醫院說了,那不可能有任何監控拍到四樓窗口發生的事。」夏可愛眸子濕潤了,聲音沙啞得厲害,「我甚至不會說法語,我無法和警方溝通。江阿姨,如果我有證據,或者我會說法語,我一定會和警方糾纏到底。」
「北瀾會法語。」江和婉心涼。
「是嗎?」夏可愛緩緩抬頭,倔強地望向容北瀾,「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就是姑姑將死之際,他都不肯喊姑姑一聲媽。他永遠不會原諒姑姑,又怎麼可能幫我。江阿姨,我不笨。」
「可愛——」容北瀾焦灼的說出兩個字,他抓緊夏可愛的肩頭,「不許鑽牛角尖。我媽有多善良多大度,你我清清楚楚。」
夏可愛默默推開容北瀾。她紅著眼眶,卻笑了:「瞧,我就說了,他不會幫我。江阿姨,你的這步棋,真得下得很好。」
「可愛,你聽我說。」容北瀾從來沒有如此心浮氣躁過。可他生生壓下自己的情緒,「我們可以慢慢調查事情的真相。」
「是嗎?」夏可愛哽咽著,「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替江阿姨洗清嫌疑,而是我腹中的孩子……」
吸吸鼻子,她直視著容北瀾的深邃黑瞳:「表哥,你說是嗎?」
哪怕知道容老爺子將一半股份送給肖雨燕母子,哪怕他離開京瀾徒手開創愛北醫院……這所有的打擊,對於容北瀾來說,都沒有「表哥」二字來得沉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投向夏可愛。
「怎麼了?」尹如初摸摸鼻子,「請問有什麼事我不知道嗎?我怎麼有點聽不懂?」
容北瀾忽然附身一把抱起夏可愛,大步向另一個方向走去:「可愛,我們有必要談談。」
來到僻靜的地方,容北瀾終於放下夏可愛,他捉緊她的胳膊,專註地盯著她忽閃的眸子:「愛愛,你聽我說:也許你姑姑並非我親媽,也許她不是你親姑姑……」
「你說的都是假設。」夏可愛紅著眼睛,「全是假設。我只能告訴你,這個孩子……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