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藥（四）
老刀順齊琦的指引，在黑暗中隱隱看見一座小山，如水牛般臥在深藍天幕之下，在臥牛前胸之處似有微弱燈火閃爍。
“我先走，你跟著我。”老刀此刻握著韁繩的手已經汗津津的，忍不住就要催馬向前，剛一抖韁繩，冷不防那馬兒揚起前蹄，竟把他從身上掀了下來，好在他如今初源之力漸成，雖屁股著地，倒不曾受傷，隻是有些狼狽。
“這馬怎麽不聽話了。”他揉了揉屁股，翻身跳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後腦勺。惹的齊琦捂嘴笑著說道：
“知道辛大哥不會騎馬，特地找了匹乖巧聽話的，沒想到還是·······”
她翻身下馬，將兩匹馬兒牽到無人處，係在樹上。
“異獸堂善馭使鳥獸，想來馬兒也不想太過靠近，這才尥了蹶子，不如我們自己過去，也免得驚動他們。”
老刀知道齊琦有意為自己開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聽話的跟著齊琦直往林中走去，兩人避開小路，悄無聲息的施展輕功，躍上枝頭，穿過黑暗的山嶺，直向燈火處前進。走出不過三四裏，已經摸至山腰，此時林木漸漸稀疏，兩人落在一塊巨石之上，辨別了方向，正準備繼續潛行，突然聽見前方樹叢中，響起一陣樹枝折斷的脆響。
老刀此時五感已經超越常人，他輕輕拍了拍齊琦的肩膀，示意她蹲在地上，向前方指了指，齊琦心領神會，當即屏住呼吸，兩人如石塊一般匍匐在地，不過片刻功夫，齊琦也察覺林中異響，初時不過是荒草、枝丫撥動聲，隨著響聲漸近，隻感覺順風傳來一陣腥臭氣息，令人聞之作嘔。齊琦緊鎖眉頭捂住口鼻，一隻手已搭在腰間青鋼劍上，又過了片刻，黑暗的草地後，出現幾點綠色幽光，兩隻碩大獸頭探出草叢。
齊琦沒有說話，但身體卻不自覺的繃緊，握著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突然，一隻大手，輕輕扶住她的肩頭，掌心溫熱而輕緩的捏了捏她的肩膀，她一回頭，正看見老刀深邃的眼睛向她注視著，從堅定而又自信眼神中，若有若無的閃動著一絲明亮又溫暖的光芒，像是朦朧霧氣裏閃爍的燈火，她那劇烈跳動的心瞬時安定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背過臉去，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兩人沉住心神，一動不動的伏在岩石上，不漏一絲氣息，那兩隻野獸竟沒有發現他們，隻是一味的扇動鼻息，昂首警惕的四下探看，等待了片刻後，兩隻野獸終於緩緩的走出草叢，慢慢向岩石靠近，借著月光，才看清是兩隻巨大的野狼，一色的黑緞子般的毛皮，緊緊裹住小牛犢大小的身體，在月光中反射著銀灰色的亮光，巨大的頭顱，較之一般的狼足足大上一倍，微微咧開的長吻中，能看見粗大的尖牙在黑暗裏隱隱反射森森白光。
兩隻狼一前一後緩緩向岩石走來，前麵那隻的體型似乎更大，除了全身黑毛外，隻在眉心處留出一簇手掌麵積大小的銀白色長毫，眼見著兩隻巨獸緩緩走近，四周的空氣似逐漸凝固，齊琦本微微平靜的心又開始不受控製的波動，她甚至能感覺到胸腔裏，心髒發出砰砰的響動，像是瞬間要脫離身體飛上天空，背上被汗水濕潤的衣服緊貼她細滑的肌膚，寒氣像千百根鋼針一樣，不斷的順著她的毛孔想緩緩鑽透她的身體。
突然，那兩隻巨狼刹住了腳步，排頭的那隻突然警惕的望向兩人藏身的岩石，嗓子裏發出壓抑的極為低沉的咆哮聲，鼻翼更是皺在一起，露出一對匕首般的犬牙。
“刀子，沉住氣，不要動。”一直沉默在老刀體內的洪天突然傳來訊息，“這兩隻野狼，並不是異獸堂豢養的，放開心神，讓我去試著接觸，或許對你們的計劃，有些幫助。”
老刀聽了洪天的話，猶豫的片刻後，對著齊琦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意思是讓她沉住氣。看到齊琦心領神會的頷首眨了眨眼，他微微閉眼，放下神識，一絲金光湧出，從他的體內順著脖頸處皮膚下慢慢攀援直至他的印堂處，一絲光點，如螢火蟲般閃現著，脫離了老刀的身體，向空中緩緩飛去，在兩隻巨狼警惕的注視中，越飛越近，最後在兩隻巨狼前方緩緩懸停在半空，此時，巨狼的目光完全被這個閃光的小點吸引，但卻並沒有展現出更多的敵意，那個光點，漂浮了片刻，最終繼續向巨狼靠近，最終緩緩的落在了巨狼額間那一撮白毛之上，消失不見，隻聽那巨狼，輕柔的哼了一聲，竟匍匐在地，顯的極其舒展的伸長了腰肢，撐了個懶腰，一條原先夾在兩腿間的尾巴，竟然緩緩的翹到身後不時的搖動一下，跟在後麵的狼似乎有些不解，但看見同伴如此安逸的姿勢，自己也忍不住跟著爬在了地上。
過了片刻，那個光點又浮現在巨狼的額頭，並緩緩飛回到老刀身邊，鑽進他的身體。老刀微閉的雙眼慢慢睜開，卻做出了讓齊琦大驚失色的舉動。他站起了身，緩緩向巨狼走去。
“辛大哥·······”齊琦驚慌中，忍不住跟著站起身想要去拉老刀，卻看見老刀轉回頭微笑著直接握住她伸出的一隻手，仿佛觸電般的她整個人僵直在原地，不管她身份是赫赫有名的齊家大小姐，也或者是滄龍幫隱秘低調又一呼百應的女幫主，當老刀握住她的一瞬間，她的腦子裏似窒息般的暈了暈，又變回情竇初開的少女，她不在感覺恐懼，似乎世間再也沒有比此刻更加安全又舒適的瞬間，連兩隻近在咫尺的猛獸，也變的不在那麽讓人恐怖，她茫然的任由老刀牽住，緩緩的邁步緊隨其後，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到巨狼身旁。
“前麵這隻是公狼，後麵是他的妻子。”老刀笑著對她做著介紹，“它們現在是我們的同伴，你就叫它明月吧，另一隻就叫清風好了。”
聽了老刀說話，齊琦這才清醒過來，她感覺拉會被老刀攥著的手，心慌的退了兩步。
“我說了不用怕，它們不會攻擊我們。”
“我沒怕，我是······你·····。”齊琦好不容易忍住冒到嘴邊的話，她不想讓老刀知道自己是因為被一個男人牽住手而害羞。趕緊轉移話題說道：
“明月、清風？名字倒是很好聽，隻是你是如何做到的，你會獸語？難道你曾經也是異獸堂的，會那些馭獸之術？”
“有些事，我回頭再和你說。”老刀並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這兩隻狼的孩子，被抓到山莊裏了，它們是來救孩子的，隻是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等下它們會全力協助我們轉移守衛的注意力，唯一的條件是我們進去要把小狼崽子給一並帶出來。”
“既然如此，我們的行動必須更加隱秘，異獸堂中，可怕的不是那些馭獸之人，而是他們駕馭的各種凶猛異獸，想要悄無聲息的把狼崽子救出來，可不容易，不過，辛大哥的馭獸之術，可說是歎為觀止，我還從沒見過什麽人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輕鬆的控製兩隻野狼。”
兩人商量了片刻，決定先秘密潛入山莊內，兩隻巨狼在周圍埋伏，若聽見動靜，可自由攻擊巡視之人，兩人說話時，洪天則再次將指令傳遞給巨狼，那狼明白了任務，隻對老刀輕輕哼了一聲，變帶著母狼一轉身跳入密林中消失。
老刀和齊琦也不猶豫，隱住身形，開始向山莊潛行，不多時，已走到離院牆不過數十步之遠，院中突然響起警惕的嘶吼聲，一隻通體銀白的猴子躍上院牆，四下眺望，並不時對著兩人藏身的樹叢發出“嗷嗷”的短促叫聲。
“怎麽了？”老刀聽見院中有人說話，一個男子挑著燈籠爬上院牆，衝著猴子示警的方向看來，所幸光線昏暗，他並沒有發現什麽，但卻也有了一絲懷疑，隻見他轉頭對身後喊道：
“丁字組，今天輪到你們出巡，去前麵看看，老白有些不安分，去看看是不是有人來了。”
接著，隻見莊園圍牆上一扇小門開了，便有四五人，牽著幾條狗走了出來，為首的兩人嘴裏罵罵咧咧，“真他娘的倒黴，晚上想喝頓安生酒都難，整天裏神神叨叨的，害的老子被隻猴子呼來喝去的折騰。”
“李哥，你說的隻怕不是老白吧。”
“老白？老白才不是猴子，老白是猿。”
眾人聽他話裏有話，一陣哄笑。不過卻並沒有停住腳，眼見著走的離老刀兩人越來越近，突然聽見背後山坡上，響起一聲極為淒厲的狼嚎。那聲狼嚎，遠比尋常狼叫聲，更為攝人心魄，再經過山巒的反射，久久回蕩在山嶺中，一時間，山莊內響起各種異獸的嚎叫聲，有的恐懼，有的憤怒，其中還傳來兩聲奶聲奶氣的小狼嚎叫，山莊裏嘈雜四起。
“我操，咱們今天是出門，觸了什麽黴頭，是黑山狼妖的聲音。”幾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山坡上的狼嚎聲吸引，立刻返身向院門跑去，一邊跑一邊嚷嚷著。
“快拿束獸索，不要讓狼妖跑了。”
“把大家都叫上，狼妖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東西。”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走遠了，老刀這才起身，對齊琦做了個手勢，兩人一前一後繞了半圈，從另一個方向迅速向山莊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