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名分
醫院裏永遠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葉薇薇習慣性的上了樓,床上的婦人依舊睡得安詳,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
葉薇薇垂了眸子,坐在床前,拿過一側的毛巾輕輕的擦拭著葉蓮的手心,那雙手溫暖而柔軟,掌紋的脈絡縱橫交錯,是宿命。
她想起從前,那時候,葉蓮很辛苦,為了養活她,一天往往要打好幾份工,掌心裏總是有一層薄繭,在撫摸自己臉的時候,總能感受到那粗糙的溫度。
許是過去太累,所以,她一睡睡了這麽多年,連掌心的薄繭都消失了個幹淨,她卻還沒有醒來。
葉薇薇淡笑道,“媽,我還是想這樣叫您一聲。”
“當年您為什麽要抱走我,我已經不想知道了。”
“我相信這麽多年,您一定也是拿我當女兒來疼。”
“我很想您,也想在這邊陪著您,可整個S市,已再無我立足之地。”
“上次,我曾告訴過您,我愛上了一個人,可現在,他不要我了,若您還在,肯定會幫我好好教訓他一頓吧。”
“對不起,媽,我累了。”
“我以後可能還會來看您,但您要等好長時間了。”
“不過,我相信,您一定不會介意,那時候,我會帶著您的外孫來,媽,我走了。”
葉薇薇站起身,將百合花插到床頭的白瓷瓶裏,打開床頭的收音機,輕輕哼唱道,“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那此刻,你在思念誰?
從醫院出來,蘇白起的車已經等候在醫院門口,見她出來,笑道,“以後我會陪你回來看伯母的。”
葉薇薇不置可否,“你這樣出走真的沒問題麽?”
“我跟星輝的合約已經基本到期,現在走跟以後走並沒有區別,至於《春秋》,他們自然會找到更合適的人來出演。”
“那違約金——”
蘇白起噗嗤一笑,“薇薇,我在星輝呆了這麽多年,這點違約金還不成問題。”
葉薇薇不再堅持,好萊塢那邊在蘇白起的穿針引線下已經基本洽談完畢,就等著她過去參加試鏡。
那裏,對她而言,將是一片嶄新的天空。隻是,心中為何還是有些不舍,葉薇薇摸了摸小腹。
原諒我,不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你在這邊等我,我去買瓶水。”
“好。”
大大的黑色墨鏡遮住了眸中的情緒,有幾個女生似乎是認出了她,在一旁嘰嘰喳喳的不知道說著什麽,不時的往這邊看去。
終於有一個稍微大膽的女生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請問您是葉薇薇麽?”
“不是。”
葉薇薇漠然回道,不動聲色的將手中的登機牌悄悄的放進了包裏。
女孩子臉上明顯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悶悶道,“不好意思,我們認錯人了。”
知道不是她,幾個女孩子討論的聲音明顯大了幾分,“哎,我就知道不是葉薇薇,哪有這麽巧的事,能讓我們碰上。”
“可真的好像哦。”
“像的人多了去了,像他們那樣的大明星怎麽可能跟我們一起來坐經濟艙。”
“這也難說啊,誰不知道她是秦少一手捧紅的,你看現在秦家都快破產了。”
破產?葉薇薇心頭一驚,整個S市,誰不知道這是秦家的天下,破產,這怎麽可能。
“你們說什麽?”
剛才的女生被葉薇薇駭人的臉色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回道,“秦家快破產了,今天的新聞都說了啊。”
秘書匆匆進了會議室,低聲伏在秦謙耳邊說了句什麽。
秦謙鳳眼微眯,臉上的笑容薄涼徹骨,“既然來了,那就請進來。”
“秦少,好久不見了。”陳天依披著一件白色的雪貂,款款從門外走了進來,身邊跟著的正是她的丈夫——陸青河。
在座的幾個老狐狸心頭一驚,這個時候,陳天依與陸青河兩個人來到這裏,這幾乎就等於陳陸兩家正式向秦家發難。
秦老太爺壽宴上的那一出,眾人都沒有忘記,張家的態度已無需多說,歐洲市場一片混亂,若這兩家聯手,怕秦家真的就要成為S市的過往雲煙。
“聽說現在秦家現在的情況不怎麽好,我們兩家願出資百分之三十,來幫助秦家填補這塊漏洞,不知道秦少意下如何?”
出資百分之三十?幾隻老狐狸已經有些坐不住了,現在秦家最大的問題就是資金,隱的背叛,斷絕的不僅僅是歐洲市場,那些背地裏的交易幾乎被斷了一個徹底,秦氏存在於S市的資本已蕩然無存,這個時候,若是陸陳兩家願聯手出資,那秦氏尚還有一絲生機。
隻是,這樣做的代價,眾人下意識的看向了秦謙,若同意,在保住秦家的同時也就等於背叛了秦家,秦氏從此就成為陸陳兩家名義上的傀儡,這不知道秦謙是否能接受?
秦謙淡然的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瞥了一眼兩人,眸光一片沉靜,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
“我同意。”又一個聲音響起,秦漢生攜楚瀟走進來,“若能得到這二位的支持,這再好不過。”
從公司一出事,他就得到了消息,這兩天四處活動,隻是各種各樣的法子都試過了,卻根本解決不了燃眉之急。
劉董事轉了轉眼珠,看了一眼秦謙的臉色,“我也同意。”
董事會的權利已被秦謙架空,對此,他們已經不滿了很久,現在,有這樣一個重新掌權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至於頭上的老大是秦謙還是陸青河,又或者是陳天依,這些根本不重要。
他開了這個口,在座的幾個人紛紛響應。“我同意。”
“我也同意。”
“想要秦氏?”秦謙勾了勾唇角,
陳天依聞言笑意更濃,“秦少說的哪裏話,我們隻是想幫忙而已,這公司還是姓秦的。”
“幫忙?你們還不配。”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眾人的目光下意識的挪了過去,一個一襲紅裙的女人走了進來。
紅衣如血,黑發如墨,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秦謙眸波微動,漆黑的鳳眸中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帶著幾分寵溺,“你來了。”
不是疑問,沒有驚訝,有的隻是短短的一句陳述,卻似隔了千山萬水,終於在這一刻抵達了終點。
“你說什麽?”陳天依一看見葉薇薇進來,臉上維持的笑容一絲絲的斷裂開來,手下意識的握緊,哪怕如今已經知道她不是葉蓮的女兒,但這麽多年的恨意卻還是難消,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我說你們不配。”葉薇薇肆意一笑,眉眼之間皆是張揚,將手中厚厚的牛皮信封丟到了陸青河與陳天依的麵前,轉頭向秦謙笑道,“我從來都沒有將你當成君子,所以,你也沒必要在我麵前扮成君子。”
“偶爾,也會想遵守一下承諾啊。”秦謙低低一笑,半是感慨,半是認真的說道。
葉薇薇從包裏將那一對愛不釋手的龍鳳鐲扔到了桌子上,如今丟了一件垃圾。“陸家的東西自然是要還給陸家。”
當初的感動誰知道卻全然都是算計,在陸老夫人的心中,怕葉蓮跟自己還是始終都是陸家的恥辱,那些溫存,那些溫暖,如今想來,葉薇薇卻隻覺得惡心。
陳天依打開桌上的牛皮信封,臉色一變,“這東西,你怎麽會有?”
“那你就沒必要知道了。”
“如果我沒記錯,當初陸老夫人去世後,留下的遺囑是隻要是陸家的血脈,那便都有繼承權,換句話說,如今陸總手中掌握著陸家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陸陳魚,陸晟,還有我葉薇薇,這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我是否也需要分得那屬於我的那些。”
“但你根本就不是葉蓮的女兒。”
“沒錯。”葉薇薇漠然的看向楚瀟,“那楚夫人能不能告訴我,我的父親是誰呢?”
楚瀟臉上的血色盡數褪去,茫然的看向不遠處的陸青河。
秦漢生漲紅了一張臉,大聲道,“你這個野種,帶著你肚子裏的野種,給我滾。”
秦謙冷冷的從座位上起身,“父親,她是我的妻子,而她肚子裏的是我的孩子,秦家未來的繼承人,我不要求您能接受他們,但您必須尊重他們。”
“嗬,無名無分,何為妻子。”
秦謙臉上的笑意更冷,“那我今天就當著所有人的麵請她給我一個名分。”
俊美清絕的男人緩緩的單膝跪倒在地,眉宇間一片溫情,帶著清淡如水的笑意,“薇薇,你願不願意給我一個名分。”
這已經不是他的第一次求婚,卻從未有那一次像現在這般石破天驚。
在中國所有的故事中,從來都隻有男人給予女人一個名分,因為這宣誓著一種所有權,這個女人是我的,而對女人而言,是我甘願為這個男人所有。
名分二字,從古至今,就是女人身上的一道枷鎖,女人本可以仰望星空,卻選擇對男人頂禮膜拜,所以,他們從來隻願站在男人的背後,成為其所有物,愛的近乎卑微。
但今天,秦謙卻將這種主動權,所有權交到了葉薇薇的手上。
我是你的,為你所有。
是你給我一個名分,而不是我給你。
主動權一直在你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