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重新開始
那已經是多年以前的事情。
莫征衍細細一想，那應該已經是八年以前了。
八年前的一天，夏日到了末尾，秋日剛剛來臨，莫征衍恰好歸國，又即將臨行。
彼時的他，已經趕赴美國留學。
而楚喬，應該只有十五歲而已。
剛剛升入高中的楚喬，那麼青澀卻又青春的少女。
莫征衍記得清楚，那一天的他來到曾經就讀過的高中，與曾經的老師會面。那老師是他的班主任，主教數學。當年對莫征衍十分關愛，更是栽培。莫征衍對那位老師也十分敬重，回到了洛城故地后，自然是要來拜會這位恩師的。
而那位老師，已經在當時升職數學教研組的組長。
就在數學組那一樓層的小型圖書室里，莫征衍和他交談著。談起了從高中畢業后，直接趕赴美國留學的生活。依照莫征衍的學業成績，升入最好的洛城大學那絕對是不成問題的。但是老師也知道，依照莫征衍的背景，再加上他的聰慧，留學也在意料之中。只是高中畢業后一別匆匆，悄然過了兩年了。
兩人緬懷著過去，也憧憬了一會兒未來，而後有另外一位老師敲門而入，大抵是有事要急談。
莫征衍眼見如此，便也不再打擾，只說這就走了。
老師卻是不願如此讓他離去，這才不過剛剛說了幾句話而已，尚且是不夠的。
於是，硬是留他小坐一會兒，他先去處理急事。
莫征衍也不好駁了老師的好意，點了個頭，應允他在這裡靜候。
老師就這麼走了。
莫征衍獨自坐著，他閑來無事，便就抽了支煙。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周遭，這個圖書室里，陳列著許多的書籍。這裡的書籍，是一些書店買不到的專業資料刊物，也只有老師會進來這裡。他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本書籍上。那陳列的書目，正是曾經莫征衍向老師借過的書籍。
莫征衍不禁起身，走向了那一排書架。
書架是靠近窗戶的位置，他漠漠走了過去，將那本書從架子上取下了。
莫征衍翻看了幾頁，紙張已經泛黃，比當年還要陳舊。
他一邊抽著煙，站在狹窄的通道里這麼默覽著。
而後，耳畔突然飄來輕快的歡呼聲。
那是幾個女孩子的聲音，清脆的，愉悅的。
莫征衍的注意力，從那書本上收回，自然而然地走近那窗口，探頭瞧了瞧究竟。
原來是幾個高中女生，正在這幢教學樓後方的花壇空地在踢毽子。
瞧這情形，看來是一場臨時的比賽。
一人輸了換過一人。
那個扎著長馬尾的女孩子，從另外一個短髮女孩兒的手中接過了毽子，顯然她們是一隊的。
她將毽子輕輕拋起，丟在了空中，而後右腳一個輕抬，那毽子在落地的時候，她精準輕巧地接住再度踢起。
一個又一個，一下又一下。
另外一隊的女生，發出了抱怨，「哎，這下我們又輸了。陶思甜，不公平哦，你每次都和楚喬一隊。」
「那有什麼辦法，誰讓我這麼菜嘛！一個菜鳥必須要有一個高手保駕護航啊！」那個被喊陶思甜的女孩子，笑著說道。
幾個女孩子聊著笑著，漸漸的，注意力全都集中於正在踢著毽子的女孩兒身上。
莫征衍原本也只是隨意地瞧瞧而已，但是這麼一瞧，卻莫名的，奇怪的，就這樣盯著繼續瞧了。
那個女孩子，一張清麗純凈的臉龐，一種從容恬靜的神情。她的目光，聚集在那隻毽子上，如此的專註。彷彿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也只不過是在那枚小小的毽子上。她原本高高紮起的馬尾，因為踢毽的動作，皮筋也松垮而下。那一頭烏黑的頭髮散落在肩頭，宛如一簾瀑布，一泓幽夢。
夏日裡的風，吹拂而過，不算蕭瑟，卻也不炙熱。陽光大好，金光燦燦，卻也不會太過耀眼，只是這麼柔柔的灑下，透過那些樹杈，落下無數的光影。那些光影透過縫隙，成了光斑，落在女孩兒微笑的臉龐，飛揚的嘴角。
她的面容恍惚著，卻奇迹的，定格在莫征衍的眼中。
他竟就被如此的吸引了。
莫征衍不知道自己這麼看了多久，直到老師折回，一邊呼喊著，一邊走近了他。
老師走近了莫征衍，放眼一瞧，看見了他手中握著的書本，眼目頓時一明，「這本書原來是在這裡。」
聽這話語，莫征衍想著老師大概是在找這本書，他便將書遞給了老師。而他的目光，再一次地望向了窗外。
「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沒有想到你一來，就給找著了。」老師笑著說著話，他一抬頭，發現莫征衍正望著窗外。他不禁收了聲，也有些好奇，想著他是在瞧什麼，順著他的視線往窗外一瞧，只見是那幾個女生。
「噢，是她們幾個。」很是湊巧，老師那時正是她們的數學任課老師。
老師朝著樓下那幾個女生里其中的一人呼喊，「楚喬同學，你要找的書，找到了！」
而在此時，那個先前一直在踢著毽子的女孩子，終於停了下來。
那毽子還在空中，她伸出手來，敏捷自然地接住，讓毽子墜在掌心，輕輕握住。
她徐徐抬起頭來了，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瞧向了老師，是一抹燦爛無比的笑容。她黑色的發，她黑色眼眸，她嘴角飛揚的弧度，如此的朝氣。
如此的明媚。
明媚到了，勝過千樹萬樹的梨花盛開。
莫征衍站在樓上，那窗口的位置，他感覺心口好似中了一箭。
楚喬。
楚喬。
他記住了她的名字。
◎◎◎
「莫總？莫總！……」耳畔，突然響起了呼喊，讓莫征衍回過神來。
眼中漸漸分明起來，莫征衍定睛一瞧，那陽光刺目地扎入眼中，讓他的意識完全清醒。
一旁帶路的職員卻是小心翼翼地狐疑開口，「莫總，電梯在那邊……」
這到底是怎麼了？
而跟隨著莫征衍的這一行人，因為莫征衍的停步，也止步不前，不禁困惑，也望向了那個方向。
瞧見了一個女子，和一個小女孩，正在踢著毽子。
這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眾人分外詫異。
而在此時，小女孩的母親走上前去，大概是辦完事情了，就要帶著女孩兒離去。那女子就將毽子還給了女孩兒，兩人揮了揮手告別。楚喬微笑著目送小女孩兒離開，只是視線朝那門口的方向望過去，卻瞧見了正駐足著的另一行人。
那顯然是一行商界精英。
楚喬有些茫然，隨即她的瞳孔一緊。
為首的男人，不正是莫征衍嗎？
莫征衍卻在同時，不著痕迹地收回視線，他的神情淡漠，只是隨著那帶路的職員，進了電梯里。
電梯門關上的剎那，楚喬的身影，也消失在眼中。
在電梯里，莫征衍開口問道，「剛才大廳里站了這麼多人，是做什麼？」
「哦，莫總，今天有個面試，他們都是來應聘的面試者。」
莫征衍不再說話了。
而在大廳里，楚喬卻還在怔愣於方才瞧見莫征衍的震驚中。
剛才是他吧？
是！
一定是他！
楚喬有一瞬遲疑后，確定了是他。
莫征衍為什麼會在這裡？這應該是巧合，是巧合吧。
楚喬只得如此想著，而後一回頭，卻又是懊惱了。
她都在做什麼？
好好的不排隊，竟然踢毽子。
現在真是慘了，又要排最後一個去了。
由於中間臨時出了毽子事件，所以楚喬在一干應聘者中等到了最後。她倒也是耐心足夠，瞧著一個個進去，一個個出來，始終都耐心等候著。足足三個小時的等候，然而面試的過程卻只有十分鐘而已。依照慣例，詢問了一些必要的問題，楚喬一一作答，也不知道應對的是否恰當。
最後，考官說了句「請回去等消息」就結束了。
楚喬只得微笑起身，離開了面試間。
走出中正大廈，楚喬放眼一瞧，卻看見有輛車就停在大廈正前方沿路的路邊。
那車子楚喬卻是認得的，更是熟悉不過了。
那是莫征衍的車。
楚喬一時間停下步伐，蹙眉望著那輛車。
他這是在做什麼？
卻見到車窗玻璃徐徐降下了，莫征衍坐在後車座里，正凝眸望著她，似乎是在等待。
楚喬在原地怔了一會兒，還是上前了。
楚喬走近了他，站在車外道，「有什麼事嗎？」
莫征衍卻道，「我今天在這裡約了客戶。」
「喔。」楚喬只得應了一聲，卻也有些愕然，他為什麼要告訴她這個呢？轉念又是一想，難道說他在這裡等她，只是為了告訴她，今天他們會碰面只是湊巧？
楚喬還未搞清楚狀況，莫征衍直接給了答案，「事先並不知道你要來面試。」
楚喬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恩。」
莫征衍問道，「面試結果呢？」
「還不知道。」
「如果是讓你回去等結果，那麼你也不用等了。」莫征衍低聲說道。
「我知道。」楚喬輕聲開口。
即便是經驗比較缺乏的她，卻也知道，一般而言，如果當時沒有立刻錄用，或者是通知進入第二次面試，那麼結果已經定了，這次的面試宣告失敗，不需要再等候了，因為等候也是沒有回執的，這是公司婉拒的一貫模式。
「你現在是要回去嗎？」莫征衍又是問道。
楚喬點了個頭，莫征衍隨即道，「上車吧，我送你。」
難道，難道說他讓車停在這裡，只是為了等她嗎？
這樣的可能，讓楚喬有些驚愕。她卻是更為猶豫，默然了下，還是說道，「不了，我自己可以坐巴士。」
莫征衍望著她，那視線如此的沉靜，許久都沒有說話。
半晌，他才又開口，卻只是低聲道，「那你自己小心。」
楚喬微微一笑，那車窗已然徐徐升起，隨即車子發動引擎，往前方駛去。
楚喬站在路邊瞧著那輛車駛過了身邊，注視著那車尾，她忽然有一種感覺。彷彿就此開始，就真的要和這個人毫無瓜葛了。想到此處，胸口竟也會有些悶悶的，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甩開那不該有的思緒，楚喬抿了抿，只是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而去。現在馬上就要到下班高峰了，乘著這個時間段之前，得趕緊搭上巴士才好。於是楚喬往來時下站的站**自走去，她的步伐有些加快了。
莫征衍的車，往前方而去，方向盤一轉，過了轉角。
莫征衍的視線卻是朦朧的。
真的就這樣了嗎？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如果回不到過去，那麼不如……
不如……
突然，莫征衍眼眸一緊，沉聲喝道，「阿勇，掉頭！」
「可是莫先生，這裡是直行道。」
「停車！」莫征衍又是喝了一聲，阿勇趕緊地將車在旁稍作停靠。
莫征衍打開車門，豁地大步地奔出。外邊正是車水馬龍，莫征衍往方才的路跑了去。他的視線在偌大的城市裡慌亂地找尋著，找尋著方才離去的身影。然而楚喬，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是那麼一下子。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可是卻只想找到她。
如果找不到，那麼就不會甘心，他又怎麼能放手。
莫征衍開始奔跑起來。
路上的行人，只是瞧見一個長相俊美的男人神色匆忙，似乎是在找人。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在找誰。
在哪裡？
究竟是哪裡？
莫征衍往前方跑了一個轉角，卻沒有看見那身影。他立刻又是調頭，往另一頭跑去。再次跑過了轉角，視線交錯而過，就在人群之中，他終於看見，終於看見了那抹晃動在無數人影里的她。
楚喬正在過馬路，往馬路另一頭而去。
莫征衍的目光定格於她。
彷彿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色彩，那麼鮮明奪目。
「楚喬！」莫征衍更是疾呼出聲。
身後傳來呼喊，讓正在前行的楚喬錯愕。她的腳步一緩，不禁回過頭來瞧個究竟。
就在身後，斑馬道的另一頭，她看見了那道挺拔偉岸的身影。
他們的距離大概有三米遠。
她在馬路中央，而他在路的一端。
斑馬道，前方是紅綠燈，兩旁都是暫時停靠的車輛。
夏日裡如此炎熱，灼灼的熱氣。
路人都低頭走著路，陽光將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楚喬望著他，他的面容，模糊著曝晒著陽光，彷彿是透明的。
突然，他動了動唇。
可是楚喬卻聽得如此清楚。
莫征衍說，「不如，我們重新開始。」
企劃案錯了，可以重來，咖啡味道不對，可以重來，那麼他們，也可以重來。
不如，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