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爺爺的願望

  葉兒離預產期已經原來越近，爺爺嘴上不說什麽，但是我已經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爺爺的那種強烈想要我們生個男孩的願望。這也不能怪爺爺。


  聽父親和母親講過爺爺的故事。我的奶奶不到三十歲時就因為一場大病離開了爺爺，留下了一對兒女，當時才七八歲的姑姑，還有剛滿一歲的父親，當時許多人想給爺爺重新介紹一個老婆，可是爺爺耳朵裏聽多了關於後娘虐待孩子的故事，所以就決定一生不娶，隻願把兩個孩子帶大成人。那時候的生活很辛苦，還屬於沒有解放的時候，爺爺就在地主家做長工，經常會拿著一隻紅纓槍去看青，我也不知道什麽叫做看青。我就問母親什麽叫做看青，看青到底屬於一種什麽工作？母親說，看青就是在莊稼快要成熟的季節，為了防止窮人來提前偷偷收割快要成熟的莊稼，那些地主老財就會雇人手提紅纓槍，不分白天黑夜在田地裏巡邏守護。


  爺爺就是這樣沒日沒夜的工作，依舊換不來一家的溫飽，再說一個大老爺們帶著兩個沒成年的孩子，生活的不易可想而知。爺爺實在是沒有辦法，就把姑姑送給一戶人家做了童養媳，在父親六七歲的時候，就把父親送給了一戶人家去放牛。所以我的父親不識字，許多的道理也沒有母親的教育，隻憑著爺爺片段式的教育，不過，即使是這樣，能夠活下來那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爺爺在孤獨寂寞窮困中，學會了賭錢。那也許是一種最為有效的消磨時間的方式。我們家在爺爺那一輩人丁很興旺，爺爺弟兄五個，除了爺爺之外，其他的幾個弟兄家都生育了五六個男孩，隻有奶奶生育了我父親一個男孩就離開人世。


  雖然當時貧窮，但是因為我們這裏靠近山區，建房子用的石材遍地都是，隻要你有力氣，費不了多少力氣就能夠搭建幾間小屋用來住人。在爺爺那一輩時，他們弟兄幾個分家，爺爺分到了三處不大但也相距不遠的小屋，可是，後來因為爺爺賭錢，竟然把其中兩處小房子分別以五十元、十元的價格賣給了別人，隻留下一處老宅用於自住，每每談及此事，父親還總是後悔不已。


  一直到我們這裏解放，爺爺、父親的生活才算有了起色。爺爺把姑姑接回家，然後風風光光的嫁了出去。父親也已經慢慢長大了，家裏分了田，父親就跟著爺爺打理家裏的田地，雖說日子還是艱苦，但是總算能夠溫飽有餘了。


  爺爺因為在地主家長期做工，竟然學得了一手好的廚藝，但凡我們這裏人家遇到紅白喜事，他們總會把爺爺請過去做大廚，爺爺在年近八十歲的時候，還經常有人來請爺爺去做大廚，後來爺爺過了八十歲，實在是年紀太大，爺爺才在我們的勸說下，不再出去替人家幫忙。每當這個時候，爺爺總是會對著來請他過去幫忙的那些人連說十幾聲“對不起”，態度謙恭而又有點內疚。歲月不饒人，爺爺的年紀真的大了。


  小時候，我們弟兄幾個最喜歡爺爺的。隻要爺爺在外替人家做大廚回來之後，爺爺手裏總會拿著一條毛巾、一塊香皂，然後就是或多或少的糖塊糕點之類的。那個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非常淳樸簡單，替人家幫忙都是義務的，從來就沒聽說過還要收取工錢，主家隻是在事情結束的時候，象征性的給參與幫忙的人一條毛巾、一塊香皂、幾粒糖果或幾塊糕點，人們稱呼這些物品叫做“小禮”，也就是非常小的禮物，表示表示而已。


  這個時候，我們弟兄幾個總會圍著爺爺，一直到爺爺坐下，爺爺才會把他手中的糖塊或糕點一一分給我們幾個孩子。然後，我們就爭相去摸爺爺的頭，爺爺總是剃著光頭，白白的、短短的、硬硬的頭發紮在我們小手的手心裏，癢癢的，很舒服！爺爺也總是一邊扇著扇子，一邊問我們關於在學校學習的事，任憑我們摸著他的光頭。


  爺爺在他八十三歲的那年，走了，很想念我的爺爺。


  聽母親說，爺爺年輕的時候脾氣很暴躁，總是看不慣母親蒸的饅頭或者做的餅，因為母親總是掌握不好火候，總是把饅頭或餅做糊了，每當這個時候，爺爺經常會壓不住火爆脾氣，走進廚房，連鍋帶著饅頭或者餅一股腦兒的扔到院子裏，然後罵罵咧咧的自己重新再做。母親就是到現在做麵食的技術還是不怎麽樣，好在現在有了電餅鐺，母親做餅再也不糊了。


  解放後，雖說爺爺、父親生活好了許多，但是依然日子過得不如意。


  後來，土地又收歸國有，一起參加集體公社，爺爺和父親在集體生產隊當社員，其實也就是大家集體做農民，天天記工分，年底結賬算錢。爺爺和父親一年忙到頭，到了年底算賬的時候，往往還要欠集體生產隊的錢，因為爺爺在過去養成的賭錢惡習，讓他總是提前就把本該年底結賬發的錢都提前預支出去賭錢了，所以，爺爺和父親往往一年忙到頭，總是得不到一分錢。


  這種情況一直到父親娶了母親之後才得到根本的改變。因為父親成家了，後來有了我們弟兄姐妹四個，處處都要花錢，父親就和爺爺談判，父親讓生產隊把他和爺爺的工分單獨記賬單獨核算，這樣，父親終於有錢撫養我們長大了，爺爺有時也感到內疚，總會時不時的接濟一下父親。


  爺爺到了八十多歲還在賭錢，不過這時的爺爺賭錢，都是我們勸爺爺去消磨時間的。爺爺老了，年紀大了，雖然賭錢，但是早已沒有了當初的火爆脾氣，現在爺爺賭錢隻是消磨時間、頤養天年而已，我們幾個弟兄總會在發工資的時候，或多或少給爺爺一點零花錢；因為爺爺現在賭錢的金額真的很小很小，小到隻有幾角錢的輸贏。


  我知道爺爺非常想讓我們生個男孩的原因，爺爺的年代，我們國家還屬於農耕文明，爺爺還沒有從這種世世代代千百年來的農耕文明中走出來。


  爺爺知道，農耕社會人類的生存靠的就是壯勞力。沒有當初爺爺那輩的人丁興旺，爺爺家就不可能搭建那麽多的小屋；如果父親有了好幾個兄弟，在以後的生活中就不可能總是因為引水、土地等等這些事被人家欺負的。。。。。。總之，農耕社會，男孩的作用確實比女孩要重要的多。關鍵是我的哥哥嫂子一連生了三個女孩，而我因為有了工作，因為有了計劃生育的基本國策，我和葉兒隻能生育一個孩子，爺爺的那種期盼，我真的很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