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三個父親

  龍銘一單獨約了於海去天粵酒店，甩下了龍梅和於蔚。於海心裏還有點沒底，這龍銘一到底要幹嘛？單獨約他一個人，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過。


  於海按照時間來到了包間，門口的服務員給他開門。於海猶豫了一下，就走了進來。龍銘一和吳忠已經早就到了。


  吳忠沒見過於海，於海也沒見過吳忠。二人都在奇怪眼前人身份的時候，龍銘一說話了。


  “這位是我……我……我媽的前任，這位是我媽的現任。”


  龍銘一對於父親，還是說不出口。這要龍梅在場，非要抽他。


  龍銘一介紹完，更是讓二人摸不到頭腦。龍銘一今天晚上吃飯，將他們聚在一起是什麽意思？

  “今天。我們三個以男人的方式把話說開。”龍銘一問於海：“你怎麽看我？”


  “怎麽看你？你……”於海看龍銘一的生父在，話到嘴邊沒說出來。


  “說，沒人揍你。”龍銘一給於海倒上了酒。


  “揍我？”於海說：“我不揍你就不錯了。一天天的，跟我勁勁兒的。”


  “爸。”


  “恩？”


  龍銘一對於海突然的叫這一聲“爸”，於海聽到一哆嗦，本來想抿一口的酒，他直接一口幹了。


  於海放下酒杯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我叫你什麽感覺？”


  “那……那沒什麽感覺。”於海大聲說道：“挺平常的。”


  龍銘一瞧出來，於海此刻前所未有的慌，他的大聲說話就是在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


  “說說。”龍銘一逼問。


  “你小子今天抽哪門子風？”於海開始自己倒酒喝。


  “如果我對你好，你呢？”


  “我，我，那得看！”於海還是不讓人。“我憑什麽對你好啊？”


  龍銘一說：“我谘詢了心理醫生。他說我對你不好，有可能是將你當我生父的映射。我和你的種種，其實都是和他的對抗。”


  吳忠愣在那，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龍銘一這些年對他怎麽樣的恨意。他也不知道龍銘一和於海的關係竟是這樣的不好。


  龍銘一繼續說：“後來我發現，錯誤並不能完全歸咎於他時，我對你的恨意好像都跟著消減了。”


  “你說人話行不行？”於海說：“我沒讀過那麽多書。”


  “假設，當時我對你好，你呢？”龍銘一問於海。


  “我這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於海說：“誰來也沒用。”


  於海的話，婉轉的說明了真相。


  “果然一個巴掌拍不響。”龍銘一苦笑，“我這童年的不如意算是自找的嗎？”


  吳忠心裏難過。他沒想到自己當年的一腳，給兒子帶來的疼痛這樣大，而且疼痛了二十多年。


  於海也沉默，他仰頭又喝了一杯酒。“我呀，不應該和你一般見識。”


  “我才不應該和你一般見識。”龍銘一的反抗，是發自這二十多年培養出的慣性。於海說什麽，他就非要往反了說。


  “你……”於海說：“龍銘一。當年我也是一個年輕有為的人啊。這二十多年我，我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於海沒退休之前，曾是一名警察。他認識龍梅的時候三十多歲。那時的於海勇敢果決，對於不法分子是從不放過的。曾經追著罪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直到抓住為止。


  最後罪犯被於海銬住後說：“落你手裏，我認了，我服。這輩子我值了。”


  一身綠警服的於海說：“你是落在了法網手裏。”


  從此以後，同事們開玩笑叫他就叫“法網”。也說明於海秉公無私，不徇私情。


  成績優秀的年輕幹警，從結婚後，幾年間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脾氣暴躁，公然頂撞上司。搞得本來鐵定的前途都沒有了。從刑警變成了片警。多年不升職的他，心裏更有一團火。


  龍銘一對於海不好，於海就和龍銘一疏遠了。每天一肚子火上班，工作肯定幹不好。家庭和事業兩股火擰在一起。於海脾氣能好嗎？


  後爸對孩子不好，搞得龍建援那邊對於海也就更不滿意，很有意見。於海窩著一肚子火，自然和其他人疏遠。越活，就越活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也就是別人眼中的於海。自私、自利、暴躁，惹人煩。


  “那是我害了你？”龍銘一問：“是嗎？”


  於海歎口氣，“怎麽說呢……”


  一個人的悶酒，往往都是苦的。


  吳忠自己拿著倒酒器，一仰頭就灌了下去。


  “你……”於海急忙搶下來。


  吳忠哭了。“都是我的錯啊。我要是冷靜一點，哪有這樣的結果？”


  吳忠和龍梅要是協調好了。吳忠可能會是廠長，就算是後來廠子倒閉了，也有地方安排，龍梅可能還是那個幸福的女人。於海可能是一個高的職位退休，頤養天年。而龍銘一，現在應該叫吳天，沒有那麽多心理創傷，幸幸福福的生活著。偶爾帶著老婆和孩子，去看看已經退休的吳忠和龍梅，享受天倫之樂。


  於海說：“你要冷靜一點，我還能娶到他媽龍梅嗎？”


  衝這句話，龍銘一笑了。於海這麽多年，終究對龍梅是真感情。沒真感情，也不會容忍一個龍銘一這樣的兒子，天天和他打架。


  “我現在舒服多了。”龍銘一發自內心的笑。“我的生父很關心我。我的養父不是真的煩我。我還有那麽愛我的媽媽。”龍銘一捂著臉笑：“我……哈哈……”


  “嗚嗚……”龍銘一哭了。


  他用手死死的按住眼睛，不讓一滴眼淚流出來。可決堤的河水，那是能按住的嗎？

  於海和吳忠，兩個人都沒有動。他們從沒有安慰過龍銘一。生父缺失陪伴，養父也同樣。


  人類天生具有“弑父情結”，從一出生，他就注定要和父親展開鬥爭，以擺脫被統治，被支配的地位，爭取獨立自由的權利，進而掌握家庭的主導權和社會的主動權。——弗洛伊德


  所以龍銘一過早的經曆了心理學的“弑父”。他不再需要父親的支持，不再需要父親提供的安全感。他變得強大，變得勇敢，也變得冷酷。其實每個孩子，隻有在心理上“弑父”之後，他才會變得強大，擺脫對家長的依賴，才能成為獨立完整的個體。


  龍銘一不需要他們的安慰，這些年他就是這麽過來的。他已經很久沒有那種依偎感了。


  龍銘一叫了服務員。“再來一瓶。”


  一會兒，酒上來了。高度數的酒倒入了每個人的杯子裏。


  龍銘一端起酒杯說：“敬三個父親。”


  三個？

  龍銘一也是父親。


  隻是他能吸取教訓，轉變成了一個好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