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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二十年前舊知名(2)

  周四手搖頭晃腦地道:“我來問你們兩個娃兒,高手比武,內力劍法哪個重要?”


  任我任與風清揚險些笑出聲來,沒想到他如此興奮,卻問出這樣一個不當緊的問題。


  風清揚忍笑道:“二者各占五成,缺一不可?”


  周四手道:“著啊!那你二人內力誰強一些?”


  風清揚與任我行對望一眼,任我行道:“平心而論,我與風兄的內力相差無幾,難分高下。”


  周四手道:“我也是這麽想。那你二人的劍法誰更高些?”


  風清揚與任我行再次對望,隱隱覺得這老兒雖突梯古怪,這次所說之事卻似乎大非尋常。


  風清揚莊容道:“我的獨孤九劍以無招勝有招,本來號稱天下無雙,可是任兄也是別出心裁,隨機應變,以劍法而論,我二人也是難分高下。”


  周四手喜道:“小娃兒說話倒也老實,眼光也好,比我老人家也差不許多。現下你體力不及他,對不對?”


  風清揚嬉笑之心頓斂,肅然道:“正是。”


  周四手道:“若是你劍術能勝他一籌,即或體力比他較差,這場鬥劍也能接著玩下去,對不對?”


  風清揚道:“那是自然。可是……這個……”


  周四手截斷他的話頭,道:“不要可是但是,這個那個的,若是你劍術真勝於他,不唯可與他鬥個旗鼓相當,甚或還可勝他,對不對?”


  任我行聽他口出驚人之語,也不禁凝神傾聽。


  風清揚笑道:“招式之精可長功力,那是三歲娃娃也知的道理。隻是我怎會在劍術上勝過任兄?”


  周四手忽地眯起眼睛,神秘兮兮地向他招招手,道:


  “莫要言之過早,你來!你來!”


  風清揚好奇之極,向前走了幾步。


  周四手已走在前,忽地回過身來道:“任小哥,我去教教這小娃兒,你可莫要偷聽偷學,否則我們以二打一,你可大大不妙!”


  任我行心想,我堂堂教主之尊,豈肯做此卑鄙下流之事?


  莫說你們一時三刻絕勝不了任某,即便勝了,那又怎樣?


  他若是聽到別人說這話,縱不大怒,也必心中不快,但他與周四手見麵時日雖短,於他的脾氣心地卻知之甚深,當下微微一笑,道:

  “周先生放心。”念頭一轉,便已毫不介懷。


  風清揚隨周四手行出二百餘步,來到一塊石碑後麵。


  這碑上題著“韓昌黎慟哭遺書處”八個大字,字跡豐腴挺拔,竟是北宋大文豪蘇軾的手筆。


  相傳唐代大詩人韓愈登這華山絕龍嶺時,勉力來到峰頭,下望雲煙繚繞,壁立千仞,竟然心旌神搖,以為自己不可能活著下去,當下號啕大哭,寫下一紙遺書。


  其時他在京擔任高官,隨行的華陰縣令百般勸慰無效,無奈之下,隻好以酒將其灌醉,在他身上裹了一條毯子,命兩個健壯的土人將他背負下了絕龍嶺。


  韓昌黎醒後大喜,慶幸自己白白撿回了一條性命,因有詩記之,詩載全集之中,曆曆可查。


  這等軼事雖說明華山地勢絕險,但據後人臆測,韓愈必定患有嚴重的畏高症,否則亦絕不至於如此。


  這塊石碑出於名家之書,所記又是名家軼聞,頗饒風趣。


  但周四手不親文墨,風清揚心中好奇,二人絲毫也不留意。


  坐在石碑之下,周四手探頭探腦地向四外望望,自懷中珍而重之地掏出一個油布紙包,小心翼翼地展開,裏麵卻又包了一重白布。


  風清揚從未見過他如此嚴肅,料想其中之物定是非同不可。


  他慢慢展開白布,以二指輕輕拈出一冊薄薄的紙頁。


  那紙頁業已發黃,質地鬆脆,似是經年古物,封麵上卻無任何題識。


  風清揚奇道:“這是甚麽?”


  周四手擺手道:“說不得,說不得!這是我爺爺與當年的南帝一燈大師晚年所創的一套劍法,裏麵包含著他二人畢生的武功精華,集佛道兩家之長。


  “我不會使劍,看了也不懂的!這本書寫成之後,還沒來得及給這劍法取個名字,我爺爺和一燈大師便結伴仙去,我爹爹不會武功,臨終之際將它傳給了我。


  “我怕被人偷了,帶在身邊已有幾十年了,你小娃兒人既聰明,又討人喜歡,就來參詳參詳,或許能幫你贏那位任小哥也說不定。”


  風清揚聽他一番言語,不由怦然心動。


  周四手的祖父、“老頑童”周伯通與“南帝”一燈大師都是南宋年間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在今時的武林人士心目之中,那是神仙傳奇一流的人物,他二人合力創出的功夫,那一定是非同小可,若說其中蘊有一個自己做夢也不曾想過的武學天地,那也毫不為奇,亟欲一觀之念油然而生。


  轉念一想,伸手輕輕將周四手遞來的紙頁推開,正色道:

  “多謝周先生青眼有加,風清揚無才無德,不敢望此福緣。


  “此書乃是先生祖輩所傳,自是先生傳世之寶,風某豈可動染指之念?”


  他這番話倒不是矯情謙虛,而是想到此物委實珍貴,自己雖與周四手互有好感,卻受不起他這樣一份厚禮,故此說來極是誠懇。


  周四手搖頭道:“你小娃兒文縐縐地說些甚麽?酸裏不嘰的,我老人家聽不入耳,我老人家別的長處不說,三分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我年輕之時專注武學,雖然風流倜儻,看上我的女子不計其數,我卻沒有閑功夫去理她們。


  “臨到老來,雖然風采不減當年,卻又有些瘋瘋癩癩的,無論怎樣的女子,我既不會愛她,她也不來愛我。


  “老婆肯定沒有,兒子孫子更是不在話下,我留著這幾張紙有甚麽用?


  “你這娃兒再鬧甚麽虛文,我老人家就要生氣啦,大大的生氣,我要把它撕了去算了!”


  他說到此處,當真吹起亂蓬蓬的胡子,作勢欲撕。


  風清揚聽他嘮嘮叨叨說來,居然自稱“英俊倜儻”、“風采不減當年”,實是不知所雲,好笑之至。待見他動了真火,確要撕這本紙冊,不由大急,劈手攔住,道:


  “老先生恕罪,風清揚知錯了,我情願看看便是。”


  他此時心中也頗為後悔,暗道這位老先生天真爛熳,古道熱腸,正是性情中人,自己一味遜讓,倒未免辜負了他的好意。


  周四手這才霽然色喜,道:“咦!你這娃娃倒有心眼兒,這樣一來,倒是我求你學藝了?”


  風清揚麵上一紅,道:“風清揚不敢。”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紙冊,輕輕翻開首頁,隻見上麵端端正正地用小楷寫道:


  “世人學武學文,多以直為貴,殊不知為文為武,皆貴於曲。天上有文曲星,武曲星,無文直星,武直星,即此意也。”


  風清揚心中一樂,暗道:“這想法倒也古怪,我便從未想過。”


  接下去看道:“老衲以百四十歲之年,與周伯通兄積蓄平生武學,直至此際,乃有所悟。


  “竊謂圓為萬物之始,百代之宗,武學亦概莫能外。吾國先哲言道體道妙,亦以圓為像。


  “《易》曰:蓍之德,圓而神。唐張誌和《空洞歌》曰:無自而然,自然之源。無造而化,造化之端。廓然懿然,其形團圓。南陽忠國師作圓形以示道妙,汝仰宗風,至有九十七種變相,即此意也。


  “圓者,渾簡完備,全無破綻,武學境界至此而極,更無他途。”


  風清揚掩卷思量,心道:

  這位一燈大師與周伯通前輩果然名不虛傳,這寥寥數語確然道中武學真諦,發前人所未發。


  “渾簡完備,全無破綻”這八個字,正是一切拳腳兵器之法的不二物門,自己的獨孤九劍以無招勝有招,那終究也還有破綻,遇到任我行這樣的高手,雙方破綻相仿,便即不能取勝。


  武當的“太極劍法”、“太極拳”中本有“太極無垠”、“雲手”等招式,以圓為主,卻也做不到這八個字所說的境界。


  他想了半日,不得要領,便又展卷看了下去:

  “陳希夷,周敦頤《太極圖》以圓像道體,朱熹《太極圖說解》曰:圓者,無極而太極也。


  “君子法天運,所謂智圓行方,以故習武當以方為形,似拙似鈍,以圓為神,無起無訖,如蛇自嘬其尾。”


  風清揚看了“無極而太極”、“以方為形,以圓為神”這幾句話,隻覺頭腦中“嗡”的一聲,一個全新的武學天地在眼前展開。


  這個世界與自己以前所學雖有相似之處,都是更加深邃博大,似有數不盡的寶藏等待開掘。


  刹那之間,他但覺雙手潮熱,口中喃喃道:“無極而太極……以方為形,以圓為神……以方為形,以圓為神……”


  周四手見他凝神苦思,如癡如呆,知他若非有重大心得,便是到了最難的關口,當下靜靜觀瞧,不敢打擾。


  風清揚沉思一刻,翻開下麵的書頁,此後書頁上卻隻畫著一些圖形,旁邊並無一字注解,寥寥數筆,卻是意氣縱橫,栩栩如生。


  風清揚以手作劍,迎空指畫,過了一刻,隻覺紙上的劍全都活了過來,在自己眼前飛旋不休,當下雙眼金星舞動,一個掌不住,昏暈了過去。


  周四手大驚失色,但他是此道行家,知道這是修習中的應有之像,也並不擔心,盤膝坐定,將一股真氣自他背心“靈台穴”潺潺輸入。


  過不多時,風清揚悠悠醒轉。他雙目緊閉,將紙頁上的招式虛想一遍,隻覺百千式劍光在胸中一閃而過,原來橫亙胸中的許多武學難題豁然貫通。


  他霍地睜開雙睛,精光暴射,喜道:“我想通啦!我想通啦!”


  周四手雖覺茫然,卻也不自禁地代他欣喜,忙道:“你想通了甚麽?說來聽聽?”


  風清揚微微一笑,伸出食指按在石碑背麵,心中虛想著“無極太極”,“以方為形,以圓為神”這十二字要訣,指力到處,石屑紛飛,瞬間寫下“風清揚悟得圓圓劍法處”十個大字,筆畫轉折之間,波磔滾動,每一橫一直,一撇一捺都入石三分,有若長槍大戟,森然相向。


  周四手看得咋舌不下。


  這石碑曆經數百年風雨剝蝕,竟不稍損,可見質地之堅,猶勝金鐵。


  哪知風清揚隨手一劃,石屑便自紛紛落下,那十個字寫來便似石工以長鑿大錘累月雕成的一般。


  這份手勁,委實是難以想像。


  二人相視一笑,回到適才與任我行比武之處。


  任我行不虞他二人回來如此之快,端詳風清揚時,隻見他氣定神閑,儼如成竹在胸,麵上隱隱透出一重溫潤之色,那顯是武學見識又進了一層的微兆。


  他心下暗暗納罕:莫非這一時三刻之間,風清揚真能悟入一層?想到此處,自己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司空展奇跡般地在二手之外又出一手,將梵修師太點倒在地,眾人無不驚訝莫名。


  九大神魔與他稱兄道弟數十年,從未料到他竟還有這一招,詫異之餘,眼見意外的贏了這一場,又頗感喜悅。五嶽派人眾見這一場輸得實在摸不著頭腦,不由得喧嘩驚呼,亂作一團。


  原來這司空展本是連體孿生,他那位連體兄弟的手臂生在他的肚腹之上,兩人都甚是痛苦,且有性命之憂。


  出生十餘日後,他兄弟便已死去,恰巧一位雲遊道人投宿其家,以利刃將其手臂割下,保全他的性命。他也從此多了一隻手。


  這等古怪除了他生身父母之外無人得知,他也深以為恥,向來諱莫如深,秘不示人。


  這時他知此戰極為關鍵,自己的鐵手又被梵修怪招所破,內力不敵,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暴露了自己隱藏數十年的這個大秘密。


  他適才到了萬分危急之際才出手,自也是為了怕人發現怪異真相之故。


  其實他“千手神魔”的綽號本由兩隻鐵手、一雙肉掌而得,殊不知他還有第三隻肉掌,那也叫做歪打正著了。


  其中緣故除了司空展之外無人再能知曉,但無論怎樣莫名其妙,這一場也是日月教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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