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這叫浪漫
蘇騰又一次請求麵聖。
孟軒鶴允了。
鑒於蘇騰是罪人,孟軒鶴不願意讓他再踏入建章宮,他親自去了永巷見蘇騰。
永巷之中,蘇騰所住的院子非常小,除了兩個伺候他的太監,就隻有他了。孟軒鶴看到蘇騰的時候,見蘇騰臉色蠟黃,形容枯槁,若是以前,他也許真的會相信蘇騰是人之將死,放不下主仆一場情份,想最見他最後一麵。
但是現在,孟軒鶴牢記著,千萬不能被蘇騰迷惑。
看到皇上真的來了,蘇騰激動的要下床,伺候他的太監連忙扶他,虛弱而顫巍著給皇上請了安。
孟軒鶴作動容狀,扶住了蘇騰的胳膊,“蘇公公身體不好,快免禮。”
蘇騰抬起頭看著孟軒鶴,老淚縱橫,“皇上,奴才沒有想到臨死之前的真的還能再見到您,奴才謝皇上不棄之恩!”
“蘇公公,幾個月不見,你老了很多啊。”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但雖然獲下大罪,縊死了林皇後,還惹得王昭儀討厭,但奴才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皇上。皇上讓奴才生,奴才就生,皇上讓奴才死,奴才就死,皇上讓奴才殺人,奴才不願意髒了皇上的手,自然也會去殺”
孟軒鶴歎息一聲,揣摸著,如果是真正的宣和帝,這個時候該怎麽回應?
他淡淡道:“朕知道你的忠心,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你好好養病,朕讓太醫院的馮太醫過來親自為你診治,用最好的藥,你會好起來的。”
蘇騰嗚嗚地哭了,“皇上,奴才就知道皇上不會真的不管奴才。”
“不管怎樣,朕不願意你就這麽死了。”
蘇騰點頭,看了看身旁的兩名太監,使了個眼色,兩個太監便告退出去了。
孟軒鶴見狀,讓滄海也退了出去。
滄海猶豫著,喚了聲,“師父”您可別辜負了皇上對您的一片心,真的犯傻,做出對皇上不敬的事情啊。
滄海無奈地退了出去。
屋裏就隻剩下了孟軒鶴與滄海。
孟軒鶴的臉上保持著悲憫之色,問道:“蘇公公,你到底有什麽話要對朕說的?”
蘇騰跪到了地上,孟軒鶴道:“你有什麽就說,不用跪著。”
蘇騰不起,兩眼巴巴地看著孟軒鶴,些許激動,“皇上,您是否要將張文昌逼到絕路?”
孟軒鶴沉了臉色,“你這是何意?什麽叫朕把他逼到絕路?這些年來你們做的事情,他做的事情,你還不清楚?到底是誰在逼誰你不清楚?”
蘇騰道:“奴才有罪,奴才知道張文昌也有罪,都是十惡不赦之罪。老奴跟在皇上身邊十二年,心裏終究還是放下不皇上。老奴命不久矣,隻想勸皇上一句話。張文昌雖然遠不及林萬裏,但張文昌,他不是林萬裏。”
張文昌雖遠不及林萬裏,但張文昌,他不是林萬裏。
孟軒鶴聽出這話中似有隱情,凝眉看著蘇騰,“你們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朕?”
蘇騰道:“奴才也沒有什麽好瞞的了,請皇上聽老奴一次勸,皇上厭棄了張文昌也罷,要為林家平反也罷,都不要把張文昌拉下去。抓到他的把柄,挾製住他即可。一個張文昌倒下了,回來的,也許會是比張文昌更加可怕的人,皇上,您不是他的對手。”
孟軒鶴的臉色已經變青,伸手揪住了蘇騰的胳膊,“蘇騰,你這是什麽意思?張文昌背後還有人?朕不是他的對手?哈哈哈,普天之下,天子為尊,還有誰連朕也不怕的?”
蘇騰皺了眉,審視著皇上的容顏,“皇上真的不知道?”
“朕不相信。”
“皇上,奴才被打入永巷之前,便感覺您不太一樣了,似乎有很多事情都不記得。難道,連最重要的事情也忘記了?”
孟軒鶴心中警醒,麵上鎮定的樣子,“朕什麽都記得,不用你來提醒。朕隻是告訴你,任何人都妄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再興風作浪!”
離開永巷,孟軒鶴直接去了溫室殿,路上聽滄海說他一出蘇騰的院子,蘇騰就哭了起來。
孟軒鶴臉色陰鬱,問道:“滄海,蘇騰是你的師父,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多少?”
滄海臉色白了白,躬著腰,垂著首道:“回皇上的話,奴才雖然是師父的徒弟,但師父隻是讓奴才照顧他的起居,將奴才當作一個可隨時打罵發泄不快的工具,並沒有跟奴才說過其他的事情。他行事一向隱秘,且不準奴才過問半句。之前,他也收過徒弟,都因為不安分被他弄死了。奴才就是比較老實,才有幸活到了最後。”
這話,孟軒鶴倒是相信。想當初,他剛來到大齊的時候,對這裏一無知,便感覺得到蘇騰不把滄海這個徒弟當人看。
看來,從滄海這裏,是無法得到有用的信息了。
孟軒鶴問:“滄海,你說,在大齊,比朕還要至高無上的存在是什麽?”
滄海道:“那自然是先皇,和太後了。”
先皇,太後?
先皇都崩逝十幾年了。太後嘛,據說先皇去逝的時候年紀尚輕,太後那時候才十七八歲,這些年來一直住在長樂宮中,也隻有在他登基或者國祭之時,才會出來,其他時候太後完全是一種避世之態。
滿打滿算,太後今年也就三十出頭吧。
一個久居深宮,失了勢的女人,能有什麽可怕的?
不知不覺到了溫室殿,孟軒鶴暫時將腦海裏那些不解之題拋開,走進內殿,見林初南正坐在書案之後抄經。
從明德寺回來這兩天,她喜歡上了抄經。
他知道她心裏的不安與害怕。
孟軒鶴走近前去,聲音低沉溫柔,“南兒?”
聽到孟軒鶴的聲音,林初南臉色柔和了許多,扭頭看向他,“蘇騰說了什麽?有沒有耍什麽花招?”
這兩日,她比以前都要溫柔,沉靜。
孟軒鶴的手握著她的肩膀,含笑說:“不過是垂死掙紮,想讓朕把他放出永巷罷了。看他的樣子,還真跟病的快死了似的。我們之前設想的什麽敬茶,絕別酒都沒有,我提前服的解毒丸,怕是要浪費了。”
“謹慎一些總歸是好的。對了,方才掖庭詔獄那邊來了人,說池夏招了一些事。我親自過去瞧了瞧口供,池夏把張文昌與張新柔父女二人內外勾結在皇上身邊布眼線,甚至迫害妃嬪事情給招了。”
孟軒鶴笑了笑,“意料之中,她一個女人,是斷然不想像張慶一樣被扒光了被圍觀著淩遲的。南兒,你覺得,她還有沒有什麽沒吐出來的東西?”
林初南思索了一下,“這個我也說不準,事關重大的她肯定是不敢招認的。不過,也沒有什麽關係了,有這些,到了張文昌被抓的那一天,張新柔肯定撐不住吐出些什麽來。我順道去冷宮看了看她呢。”
“她在冷宮怎麽樣?”
林初南放下筆,慢悠悠地說,“雖然她失了皇上的喜愛,到底是當過多年寵妃的人,威信猶存,也會使銀子,倒不算落魄。就是看見了我,一副恨不得要將我吃了的樣子。孟軒鶴,她還跟我炫耀,說你以前在她身上多麽威猛持久誒。”
最後一句話,林初南語氣淡淡的,有些沒心沒肺。
孟軒鶴俊眉一皺,一張臉黑了下來,“南兒,你要知道,那並不是我”
“逗你玩呢。”林初南笑著打斷他,看著他的眼睛說,“我當然知道,那不是你。以前呢,我還以為你跟他是一個身體呢,現在才知道,你來的時候他已經死了,莫明的消失了。你是完完整整,幹幹淨淨地來到這裏的。”
之前雖然知道孟軒鶴是真的想對她好,她仍然一再地拒絕他,其實她心裏也是有些在意,總覺得,雖然他的靈魂是孟軒鶴的,但他的身體是皇帝哥哥的,這具身體曾經寵幸過那麽多的妃嬪,尤其還跟張新柔無數次的纏綿過,不知道在張新柔的身體裏留下了多少東西,又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張新柔身上的味道,她是有些介意的。
畢竟,張新柔與其他妃嬪不同,張新柔與她之間有滅族之仇。
林初南這話一說,孟軒鶴自然知道了以前她怎麽看他,他歎了口氣,作冤枉狀,“我真倒黴,以前我在你的心裏為那個人背了多少鍋啊?你是不是一直嫌棄我?”
林初南趕緊搖頭,腦袋搖的跟個波浪鼓似的。
“我現在,挺想我自己的。”她突然說。
孟軒鶴將她橫抱而起,穿過中廳,進入暖閣,坐到了炕上,邊問著:“怎麽突然這麽說?”
林初南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將腦袋擱在他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喃聲道:“我好想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給你啊。”
沒想到她是這樣的想的。
孟軒鶴不禁想起,那日在靈堂之上看見的那個靜靜地躺在棺材裏的女孩兒。
孟軒鶴抱緊了她,輕吻著她的鬢角,心裏麵是愛與感動,他柔聲說,“不,南兒,這樣我已經滿足了。”
可是,萬一有一天真正的王氏會回來呢,這具身體畢竟不是她的。
若她真的會魂飛魄散,那麽,她終究在這世上什麽也不會留下,就像從來沒有跟他在一起過。
但這樣的話,她知道不能再對孟軒鶴說了。
如他所說,這樣,她已經滿足了。
見林初南半晌不語,若有所思,孟軒鶴怕她又在想明德寺之事,他摟著她說:“皇後,此事結束之後,朕就馬上立你為後,恢複你以前的尊榮。好不好?”
“好,謝皇上。”
“待過了年,朕就為林家,為爺爺昭雪平反,好不好?”
“好”
“那麽,鑒於朕對你這麽好,皇後願不願意陪朕出去走走?今日有太陽呢。”
“好。”
孟軒鶴立即讓滄海準備車駕。
他打算帶林初南到上林苑散散心,出宮上街,難免又會遇上什麽意外,在禦花園裏逛,也免不了會遇上什麽別的妃嬪打擾。
他想跟她單獨在一個隻有他們倆的地方逛一逛。
兩人換好衣服,瞞著孟溪舟,隻帶了滄海,便悄悄地離開了溫室殿。
雖然是寒冬時節,上林苑岡戀起伏,籠眾催巍,深林巨木,斬岩參差,不時能看見百獸在林間穿行。
這裏野獸全是派人專門飼養在林子之中,供天子春秋射獵苑中所用,因此並不似純野生的那麽凶猛,並不危險。
孟軒鶴與林初南騎著馬在前頭,後麵跟著滄海與一隊侍衛。林子深處,還能看到綠色的林木,未融化的積雪成堆,雪白的,一堆一堆沒有一絲絲的雜聲,讓人看了感覺心也明淨了許多。
到了曲江池邊,孟軒鶴與林初南下了馬。
他一襲淺藍色錦緞長衫,箭袖圓領,腰束玉帶,外麵係著一件黑色的貂裘,因為他足夠高,貂裘穿起來更顯氣質。
他站在結了冰的白茫茫一片的池邊,在眾多侍衛的襯托下之下,無比地清貴。
林初南清澈的眸子定在他的身上,眉目之間含著淺笑。
孟軒鶴也看著林初南,當他在她的瞳仁之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之時,心裏麵無比地滿足。
他揮手示意侍衛後退。
滄海趕緊打著手勢同侍衛們一起退到五十米外。
孟軒鶴的大手握了林初南柔滑的小手,柔聲問:“冷不冷?”
林初南嬌聲道:“當然冷啦。”
天寒地凍的,在禦花園逛逛還行,跑到上林苑這種地方,沒有了宮牆的遮擋,風格外的寒涼,她早就覺得冷了。但有他在身邊,就是有點冷,也覺得很好。
聽她說冷,孟軒鶴便要脫下貂裘。
林初南揪住他的衣襟,阻止他的動作,“你脫了給我,你就冷了,你就沒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
孟軒鶴聽出她的打趣,這不是礙著有一隊侍衛在麽?
難得她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讓他占便宜,他恭敬不如從命地笑了,將貂裘的兩擺展開,從後麵將她摟入懷中,用貂裘將兩個人包裹住。
林初南順勢轉了一個身,麵對著他,摟著他的腰身,“孟軒鶴,我喜歡這個動作。”
孟軒鶴在她額頭吻了一下,問道:“南兒,你表達的不夠準確,你知道這叫什麽麽?”
林初南被她親得,小臉上染上一層粉色,半是羞半是好奇地問:“這叫什麽?”
“在我原來的世界,這叫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