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唱了一出苦情戲
等了三天,都沒有等到回信的容采薇,徹底坐不住了。
很快,容府之內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剛剛下朝的容章,看到管家拿來的信物,臉色一變,命管家將“客人”請進來,別讓什麽人看見。
不過一會兒,管家就將“客人”帶到了容章的書房。
管家識趣地退出,帶上了門。
來者一身男子的裝扮,但熟悉的人一看,便能看出她是誰。
容章的心底閃過一絲不悅,麵上倒是平靜,“你怎麽突然過來了?”
容采薇作哀痛狀,上前跪下,“父親!”
回京之後的容采薇,無名無份,終日隻能呆在長安城一所僻靜的小院裏,想見皇上,遞了信卻久久得不到回音,她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日子。
若此生沒有再回京就罷了,可是她回來了,還是在跟皇上產生了交際的情況下,她的心已經不能平靜,她想要再次入宮,陪伴在皇上左右。
容章聽了她的意思,搖著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你糊塗了嗎?你是死了快一年的人了,難道還想‘活’過來不成?而且,當初皇上許諾若你有招一日回京,也是不準以容采薇的身份回來的?”
容采薇聽此,揪住了父親的衣襟,滿眼的熱切,“父親!您說對了!皇上答應過,待宮中局勢穩定,就會讓我回來。去年那件事情,因皇後娘娘懷孕而起,如今娘娘早已分娩,真正害娘娘的凶手穆佩妍也已經死了,我既已回京,不正是回來的時候嗎?隻要您入宮去向皇後娘娘提及此事,娘娘是個守信之人,一定會答應的。”
容章知道,容采薇雖然在芙蓉鎮救過皇上,有功,可後來帶著皇上夜逃,導致皇上遇險,也是大罪。功過相抵,其實過是大於功的。
且她在芙蓉鎮把皇上當成相公,本就已經在皇後的心裏種下了一根刺。
她想的也太簡單了。
容章仍然作沉吟與猶豫狀。
他不能拿容氏一族的前程,去滿足容采薇的私心,他不能得罪皇後。
誰知他這樣的心思才閃過,便見自己的女兒一雙眼睛眼神敏銳地盯著自己,慢聲道:“父親是不是不願意為了女兒而得罪皇後,怕葬送了咱們容府的容華?”
心裏再怎麽想,嘴裏也是不能承認的,畢竟這是自己的閨女,如今身份也特殊,容章也不願意得罪。
真是兩頭為難。
容采薇見父親猶豫不語的樣子,站了起來,笑了一聲說,“咱們容氏也是祖上出過相的大族,可是到了父親這一輩,才做到了鴻臚寺丞的位置。瞧這一年來,宮中、京中的局勢瞬息萬變,當初權傾朝野之人,林萬裏與張文昌說倒就倒,說死就死了,新上去的穆懷信如今也是不成氣侯了,而以前隻會抱殘守缺的王衝卻變成了獨掌乾坤之人,原來默默無聞的上官一氏也再次興旺了起來。父親難道就沒有什麽想法?”
想法是有,實現卻是另一回事啊。
那是需要時機的。
容章一個鴻臚寺丞,管樂禮之人,是很難與朝廷大事扯上關係的。
容采薇繼續道:“父親,眼下就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雖然我不能再做容采薇了,可我可以做容采萍,容采清,容采月.……隻要是您的女兒就行了啊?說我是早年流落在外,如今找回來的女兒,誰又能說什麽去呢?這樣,我就可以再次入宮,再次伴駕了。父親倒也不必怕皇上對皇後愛護偏袒,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父親別忘記了,如今的皇上記憶混沌,對於皇後是沒有多深的感情的。而您的女兒卻在芙蓉鎮與皇上朝夕相處了那麽些天,是以夫妻相稱的……”
容章漸漸的看向容采薇,心裏活動了起來。
若是自己的親閨女變成皇上的寵妃.……容氏一族的未來,才真的有繁華似錦的機會。
自從容采薇進屋,此刻容章的臉上才露出些許笑容,溫聲道:“我知道你心裏苦,對皇上情深義重,我也想你能再次回到皇上身邊啊。不過,這些日子皇上雖回了宮,卻一直在養身體,朝中的一切事務仍然是王衝與皇後作主。咱們得等等,待皇上管事了,父親就入宮覲見,向皇上提一提你的事情。”
容采薇說,“不,父親糊塗了。這件事情,皇上反而是不好答應的。咱們就得在皇後主事的時候,向皇後說。”
容章不解。
容采薇俯耳上前,如此這般地把自己的計劃說了。
容章聽罷,吃了一驚,真是低估了這丫頭的野心和膽識。到底是“死”過一次的人,比之府裏如今的幾個女兒,多了許多魄力。
此計若成,將來後宮之中,還不是容氏的了?
容章心中大動,當即答應容采薇,這就著手去辦!
……
建章宮的書房內,正在審閱奏折的林初南,忽然發現一本不同尋常的折子。
自從王衝歸附後,因孟軒鶴不在,林初南又逢分娩,便將百官遞上來的折子先交給丞相府讓王衝負責批複,之後再拿給她審閱。王衝甚懂她的意思,像那些無關緊要的請安折,莫明其妙的散鹿文折,還有一些會讓她看了為難不高興的折人,他都會自己處置掉,不會拿到她的麵前。
可是眼前這份容章的折子,怎麽就混了進來?
她看著上麵的內容,秀致的眉蹙了起來,容章上折子說,容采薇掛念皇上過甚,人病倒了。他這個做父親的於心不忍,問去年容采薇離宮之時,帝後二人向她許下的承諾是否還算數。如若算數,他鬥膽請求皇後向皇上請準,容采薇以他寄養在別莊上的庶女容采月的身份入宮伴駕。
林初南哼笑出聲,這個容章真是好大的口氣啊。
這時,外頭有太監喊道:“鴻臚寺丞容章覲見!”
行啊,原來就在外頭候著呢,這時間點兒掐算的也夠準,看來是有備而來的。
林初南放下了折子,淡聲道:“宣。”
很快,門簾便被人挑開,容章穿著朝服躬著腰身進來,叩過首後,得到準許才站了起來。
林初南麵色無波,看不出喜怒,隱隱透著皇後的威儀,看著容章,問道:“不知容大人突然入宮覲見有何要事?”
容章一進來就掃到了自己上奏的折子就在皇後的手邊,皇後還這麽問,看來心裏是不高興的。
容章哀歎一聲,無奈道:“小女采薇自歸京獨自一人住在外麵,突然就病倒了,吃了兩天的藥也不見起色,頗有要下世的光景。臣找了一個得道高僧,高僧的過之後,說采薇病不在身,而在心,還說,她命中缺火,還得找一個火旺之人才可以救她的命……”
林初南平平靜靜的,心裏頭卻知道,這不過是容采薇想要入宮而編出來的,這父女倆人還真是會演。
她配合地蹙了眉,“有這等事?”
容章又揖了揖,“皇後娘娘!雖然當初小女出宮頗有代人受過,迫不得已,但到底是為了皇上與皇後,她也是義無反顧。此時皇上流落芙蓉鎮,她也是鬼迷心竅才做出挾著皇上私逃的舉動。還請皇後娘娘看在她對皇上皇後一片忠心的份兒上,救救她的命!”
“出宮一事,本宮與皇上的確有虧欠於容妹妹,我們又同朝侍君,情同姐妹,她若真的有性命之危,我怎麽會見死不救呢?容大人且說,本宮該怎麽救她?”
容章這才說了折子一事。
林初南作勢拿起那道折子,看了一遍,“我正要看你的折子,你就進來了。原來就是這件事。佛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果能救容妹妹,我怎麽會不同意這件事呢?而且,皇上也不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這些天還念起過她,不論怎樣,都沒有眼看著她去死,也無動於衷的道理。”
容章沒有想到皇後會這麽容易就答應,他還準備了好多話沒說出來,他隻好跪地磕頭,“皇後娘娘宅心仁厚!皇後娘娘洪福齊天!我容家一定不忘皇後娘娘的恩情!”
林初南抬了抬手說,“你快起來,不必行此大禮。”
容章顫巍著身子站了起來,雙眼恭敬看著林初南。
林初南沉吟了一下道:“雖然現在是本宮主事,不過,容妹妹入宮畢竟是關係到皇上,本宮須得回去跟皇上商議一二,明兒再給你準確的答複吧。”
容章揖首,“臣謝皇後娘娘隆恩!”
下午,林初南回到椒房殿便把容章今日上折的事情告訴了孟悅慈。
孟悅慈聽罷,敏銳道:“娘娘,她頭一次遞的信,皇上沒有回她,她一定是以為是您在從中作梗了。這第二回就直接找上了您,知道您素來以寬仁溫厚待人,明著是不會拒絕她的。她這回是聰明了一次。可是,我才不相信她因為掛念皇上都病得快死了呢。咱們還是得防著點兒。”
林初南笑了笑,“我也是。容章要是直接跟我提這件事,我倒還不會想那麽多。他上來就唱了一出苦情戲,哼,他這一演戲呀,我倒覺得不太對勁了。”
“娘娘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皇上嗎?”
“當然要告訴!對了,皇上這兩天在做什麽呢?”
提到這個,孟悅慈小臉有點古怪起來。
林初南迷惑地看著她。
她囁嚅了一陣說,“皇上不讓我告訴您。”
“嗬,這才幾天呢,你就向著他了。”
孟悅慈忙甜笑說,“哪能呢?悅慈一直是向著您的。就是看著皇上見不著您,心裏怪煩躁的,也怪可憐的。他說要鍛煉身體,還練出什麽八塊腹肌給您看,我就替他瞞下來了。”
聽到這話,林初南眉尖一蹙,“他現怎麽能鍛煉?休養還來不及呢!他在哪兒?”
孟悅慈見皇後生了氣,一副認錯學生的樣子,老實交待道:“跟滄海去,去太極殿了。”
林初南聽到這,失笑搖了搖頭。
果真還就是孟軒鶴啊。
她天天在建章宮的書房處理政事,沒想到,他就在建章宮的太極殿裏。
一盞茶的功夫後,皇後的儀駕便停在了建章宮外。
孟悅慈與玉兒在後頭跟著,林初南打手勢讓她們在外頭等。
她輕步邁到門口,輕輕推開了殿門,探了顆腦袋進去,掃視一圈,才看見大殿中間的鍵身墊上,孟軒鶴正盤腿坐在上頭,身子側歪著,雖然臉上還有病容,這不羈的姿式,頗有些瀟灑的味道。
滄海跪坐在孟軒鶴跟前,認認真真地在聽著他說話。
林初南鬆了口氣,還好沒看見他劇烈運動的畫麵,否則她真會生氣。
可是,她剛要進去,就聽見孟軒鶴問:“你覺得朕現在帥,還是以前帥?”
滄海打了一個手勢。
孟軒鶴無趣道:“我才不要聽這種奉承話,我要聽真話。”
滄海思索了一下,又打了一個手勢,意思是以前帥。畢竟啊,以前那個皇上心裏眼裏隻有皇後一個人,在皇後危險之際相救,一路攜手,過關斬將,將張婕妤、張文昌都給打敗了,還平定了叛亂,平反了冤案……種種事跡,都能編個話本子了。
孟軒鶴有點挫敗的樣子,“可要是朕永遠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怎麽辦?你說,皇後會不會嫌棄我現在病殃殃的樣子?”
滄海忙搖頭,打了幾個手勢,意思是,他是皇帝,是大齊天子,九五至尊,沒有會嫌棄他,也沒有人敢嫌棄他。
這話,不等於沒說嗎?
孟軒鶴的心裏涼涼的,索性側躺了下去。
完蛋了,自己活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對一個女孩子產生了那樣的感覺,想要贏得她的芳心,還被以前的自己給打敗了!
在他沒有恢複記憶的時候,以前的他就像是一個死去的人啊。
活人從來都贏不過死人。
孟軒鶴長歎了一聲,“人生啊……”
眼睛一抬,瞥見殿門口有道身影。雖然他現在是躺下的姿式,看到的影子是倒著的,也一眼看出是林初南。
他一個機靈坐了起來,咳嗽了兩聲,裝著深沉的樣子道:“來都來了,進來吧。”
林初南款步走了進去,一雙水漾的眸子看著孟軒鶴,才知道,他表現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原來心裏頭是這樣在意她的想法。
還真是跟以前一樣。
他剛剛來到大齊的時候,那個樣子,那個性格,怎麽看都不靠譜,可仍然一次一次保護了她。
林初南也覺得,如果一味沉浸在過去,耿耿於懷於現在這個孟軒鶴沒有那段記憶,對她的感情不如從前那個,對他是不公平的。畢竟,他也不願意這樣。
也許,應該把他當成一個全新的人去試著接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