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輪椅上的小胖

  1989年4月11日，蘇城等人到達了美國休斯敦，他們先不通知賀雨薇，而是跟團去了領事館。 

  門牆內，張燈結綵，全是紅色的花飾，黃色條幅，彩色的旗幟，風吹起來，漂在空中的都是中國風。 

  小胖扶著輪椅，驚訝的道：「這不會是歡迎我們吧。」 

  秦筠抬頭看著聖誕彩燈環繞的彩旗，答非所問的說：「真好看，人家的布料顏色就是鮮亮。」 

  秦院長活動了一下筋骨，打破眾人的幻想道：「不可能是歡迎我們的，級別不夠。」 

  再怎麼說，也沒有「級別」來的清楚明白，大家齊齊的「哦」了一聲。 

  雖然確定不是迎接自己的，大家還是帶著期待找到了使館工作人員，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表情，秦院長主動上前問道：「你們在慶祝什麼？」 

  對方是個塌鼻子的小個兒，仰望著秦世維凸出一寸的胸肌，咽口唾沫說道：「我們在慶祝中國海軍首次穿過180度子午線，停靠夏威夷。」 

  秦世維訝道：「180度子午線？什麼時候的事？」 

  小個兒挺胸抬頭，面向眾人，認認真真的道：「3月31日出發，4月8日7時45分，越過日期變更線，4月11日，鄭和號抵達夏威夷島！」 

  聽他如此準確的時間，眾人不禁肅然。 

  小個兒正容道：「這是中國艦船邁向深藍的第一步。值得紀念和慶祝的日子。就算揍我。也不能是今天，我們要照相的。」 

  說到最後一句，終於還是變味了。 

  正沉醉在情緒中的秦世維皺起眉頭，手指捏成一個鍵盤寬的拳頭，說道：「你哪隻眼睛看出我要揍你的。」 

  蘇城覺得秦世維要是一拳擊出的話，非得砸出101塊骨頭不可。 

  小個兒盯著他鍵盤寬的拳頭，頓覺兇險萬分，趕忙笑說：「我胡亂說的，怎麼會揍人呢。不可能揍人的，對吧？」 

  「對吧？」他還不確定。又小心的看向輪椅上的小胖，心想：胖子一向是好人，這位估計也是吧。 

  小胖作準女婿，對秦世維同志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了。他堅定而緩慢的搖頭。 

  小個兒兩眼一番。手扶著牆，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 

  秦筠無奈的拍拍手，發出啪啪的聲音，才道：「沒有誰會揍人的，我們是從國內來的代表團，參加幾個重要的會議，麻煩你安排一下吧。」 

  小個兒緊閉雙目，扶著牆一動不敢動。 

  小胖一驚，悄悄道：「別是嚇壞了。」 

  秦筠曬道：「怎麼可能，有什麼害怕的？」 

  小胖一抬眼皮。道：「你剛出生那會，就是見到一隻熊也會叫爸爸吧。你不能理解別人的感受，我第一次見著你爸的時候，就看那大胳膊上的腱子肉比我小腿都粗，弄的我以自己有多瘦……」 

  「嗯……」 

  小胖突然覺得，輪椅半空吹過陣陣腥風。 

  他向上瞄了一眼，入目全是黑鐵塔的顏色。立刻縮起了脖子，笑說：「秦院長……我們說話貧慣了……唉，這傢伙還閉著眼呢，別是死了。」 

  「別亂說！」秦筠有些心虛的看了看比旁人體積大一倍的老爹。伸出一根小手指，去探那工作人員的鼻息。 

  一會兒，秦筠輕撫前胸：「還行，沒死。」 

  正說著，領事館的小樓門開了。又走出一名30多歲的女幹部。 

  她瞥了小個兒一眼，並不奇怪的問：「你們是什麼單位的？有什麼事嗎？」 

  「我們是中國勝利油田的代表團。」魏孔連忙回答。 

  團長伍宏怕出事。抓緊時間撇清道：「我們是兩個團，他們這個團是搭順風車的。」 

  魏孔瞪了他一眼，說：「我們是兩個團，但是一起的。」 

  「不能算一起，兩撥人兩塊牌子……」伍宏堅持。 

  各種混亂中，女幹部笑道：「這樣啊，歡迎祖國同胞，你們稍等，我先把小李子弄醒了。」女幹部一邊說，一邊從小李子口袋裡摸出一根棒子，三兩下剝掉外皮，遞到小李子的口中。 

  片刻后，舔乾淨棒子的小李子在萬眾期待中，終於恢復了過來，睜開眼睛，勉強笑道：「不好意思，我有低血糖的毛病，受不得驚嚇，一害怕就犯病！」 

  「低血糖也不該這麼久啊。」舒蘭不解的問，大大的眼睛滿是疑惑。 

  小李子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小聲道：「原不該這麼久的，但我想，早醒來早危險，就多暈了一會。」 

  說著，他又掏出一根巧克力棒，輕輕的放在口中。領事館的工作人員，薪水比國內高多了。 

  秦院長的黑臉確定無疑的碳化了。 

  「我能打個電話嗎？」蘇城可不想和他們再玩低血糖了。 

  女幹部指了一下裡面。蘇城進去后，就撥通了賀雨薇的電話，約好時間，才推著小胖，在小樓里轉悠了起來。 

  領事館的面積不小，兩人很快找到了一間休息室，裡面的電視正在放美國新聞，雖是英文，但「鄭和」兩個大字時不時的出現，還是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蘇城輕輕推著小胖，到了椅子的後排。 

  小胖的英語聽力糟糕透頂，他聽不懂電視節目的內容，就聽休息室里其他人的議論。於是領事館，眾人談論起藍海海軍，談論起越過子午線的軍艦的時候，言論多有精闢之處，每個人的臉上，也都洋溢著光芒。 

  小胖聽著聽著，也熱血沸騰起來，說道：「不知不覺間。我們的海軍。也厲害起來了。」 

  「會越來越厲害的。」蘇城給予肯定的回答。 

  「我要是減肥40斤，我也去當海軍，報效國家。」小胖捏緊了拳頭。 

  蘇城淡淡一笑，道：「報效祖國，也不是只有軍隊一個途徑。」 

  「還有什麼？」 

  「給海軍造軍艦，給陸軍造坦克，采出石油煉成燃油，就是你的貢獻。」 

  小胖一愣，轉瞬高興的道：「我們回去以後，我就想辦法搞增產。把濟南動力機廠也弄起來，柴油機什麼的可勁造，都安在坦克上……」 

  蘇城失笑，道：「那也要需要才行。」 

  「濟南動力機廠。是生產190系列柴油機的濟柴吧。」坐在前面的人里，突然轉頭插話。 

  蘇城看他腰挺的筆直，就知是軍官，於是很謹慎的笑道：「是濟柴。」 

  「濟柴的發動機，已經用在福建、廣東和山東的漁政船上了，你們做的，身就是報效國家的事。」年輕的軍官看了幾眼小胖的輪椅，沖他翹起大拇指，又道：「別看你的身體不好，但你有這份心。能繼續工作，就是對國家最好的支持，可以讀讀張海迪寫的文，身殘志堅永不放棄！」 

  他向兩人友好的笑了笑，又繼續看電視去了。 

  小胖等蘇城將他推出休息室，發愁的道：「這下完蛋了，我回來的時候就算腿好了，也得坐輪椅了，否則沒辦法向人家解釋吶。」 

  …… 

  半個小時后，賀雨薇飛也似的衝進了領事館。幾乎是兩眼噙淚的看著蘇城。不知道的，還以他們是七夕相會。 

  還是四郎，擔心蘇城犯錯誤，喊了一聲：「哥，咱們出去住酒店嗎？」 

  賀雨薇醒悟過來。忙道：「酒店我已經訂好了，離這裡不遠。我還雇了兩輛車，一輛別克轎車給蘇城用，一輛商務車給大家坐。」 

  一群人和代表團其他人員道別，紛紛出了領事館。舒蘭乖巧的跟在蘇城身邊，一隻手摟著他的胳膊，一聲不吭。 

  這個時候，蘇城才有機會問道：「聯繫到哈利伯頓的上層了嗎？」 

  賀雨薇慢吞吞的搖頭。 

  「那個國際事務部的傢伙呢？」 

  「也沒有。再也約不到了。」賀雨薇說著小聲，道：「我用過一次錢，被警告了，如果我再去送錢，他們就要驅逐我了。」 

  「被警告的意思是沒有證據，你該找個好點的律師。」 

  「再送錢嗎？」賀雨薇已經急的坐立不安了，聽蘇城這麼說，根來不及探究可行性，立刻翻出自己的筆記，一個電話號碼一個電話號碼的劃線，道：「我們至少要見到一位普通副總裁，才能聯繫到執行副總裁。布朗在哈利伯頓的地位挺高，這讓我更難聯絡到他，現在，我們首先攻破哪個人？」 

  她的語速已經比王勝還要快了。 

  蘇城卻搖頭道：「我相信你已經進行了充分的拜訪，這位布朗副總裁既然看不上中遠船務，也就看不上大華實業，我就不去了。」 

  「不去……那怎麼辦？」賀雨薇以見到了蘇城，事情就能解決了，失落之情溢於言表。 

  蘇城低聲道：「我要研究一下近期的報刊，具體的方法，我們過兩天再說。」 

  賀雨薇只能點頭。 

  秦筠等他們正事說完了，才放開壓抑的興奮，拉著舒蘭和賀雨薇，道：「今天沒事了，我們去逛街吧，去逛街吧，去逛街吧……」 

  同樣幾個字，音調不同，情緒也是不同的。 

  舒蘭無所謂的點頭，賀雨薇卻滿腦子的官司，羨慕的看著秦筠，道：「我以前也像你這麼愛逛街的，現在不行了。」 

  「是因公事太忙了？」 

  賀雨薇憂傷的道：「前些天走夫人路線，陪一位太太逛街。又要幫她拎東西，又要替她付款，還要不停的讚美……突然覺得逛街沒意思了。」 

  小胖眼中幾乎閃出了星星，猛拍大腿：「說的好！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