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曹來
再昏迷一日,鄧季得醒來,傷寒已盡去,此後就只剩是要花功夫慢慢調養。
重新換一間乾淨的病房,待再過兩日,鄧季已明顯好轉,精神尚可,田豐、賈詡便在榻前把三郡最近的軍政大事轉告。
因鄧季病重,往征長安的六校尉已盡被召回屯駐弘農,有之前假天子名張發的赦免榜文,奔逃者眾,李傕、郭汜勢力又跌了大半,如今兩軍合一起也不過才萬人。
需得盡取三輔之地,鄧慕安這司錄校尉才算實至名歸,如今傷寒病除,便又使人傳令弘農,六校尉復出征討李郭。
趙雲所校,儘是李郭部逃來的悍卒兵痞,需要整頓上一段時間才可用,鄧季便令自虎牙、蕩寇中抽調些有功卒兵過去,做新校骨幹。
其餘董昭奉曹操令,往雒陽押送的三千少年男女,本準備進獻入宮用,如今尚拘留在校場中,每日要耗糧養活,賈詡問及是否要將男子閹割送入宮時,鄧季冷哼道:「近兩千少年郎是人,並非畜牲,何來閹割之說?我治下絕不許行此事,且百官與宮中錢糧盡由我河南出,天子身畔少些人口,可減花銷不說,還少得是非!」
中國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最慘絕人寰的兩件酷肉刑就是男子之閹割、女子之纏足,可謂毫無人性可言。
女子纏足經歷的時間較短,真正普及開只有明清兩朝。宮刑普及不如裹足,但是相當久遠。有證據表明,至遲在殷商時代就有了閹割男性生殖器的意識與行為。《周禮》和《尚書》都有記載。早期的宮刑專門針對男女通姦的罪行所用。以破壞獲罪男女雙方的生殖器為目的。「女子淫,執置宮中不得出;丈夫淫,割其勢也」。初時的宮刑也要對女子的生殖器進行破壞,並非只針對男子。
在重視香火傳承的古代,使人斷絕子嗣的宮刑可謂死刑外的重刑。春秋以後,宮刑的範圍進一步擴大,適合宮刑的罪名變得越來越廣,遠的不去說。秦始皇造阿房宮築驪山時發隱宮刑徒七十餘萬人服勞役,這裡的「隱宮」就是指宮刑,七十餘萬人中受過宮刑的人肯定不少。漢朝時,某些死刑罪甚至可以由宮刑來代受。
隨著君主集權的發展,為後宮的穩定,也就是因為後宮佳麗太多,為不使自己帶綠帽子,宮中漸漸開始使用閹割后的男子,稱為宦官,又稱寺人、閹(奄)人、閹官、宦者、中官、內官、內臣、內侍、內監等。宦官來源不一。有自宮,因罪被宮。進貢,拐賣、挑選后被強行閹割而成等。而將普通百姓的年幼子弟,閹割後進獻或入貢給宮廷做宦官,是中央集權社會進入繁榮時期后獲得宦官的一個重要途徑。地方官員、諸侯向天子進貢的閹宦,少者數百人,多的成千上萬,不可盡數。
閹人多因生理殘缺而導致人格扭曲,又因為離國家政權最近,便有歷史上無數次造成危害的記錄。同時這樣的**閹割也給中國人帶來思想上的負面影響,或者說延伸至精神閹割,使得社會整理人性的麻木和尚武精神喪失,到明清時期特別明顯,宮刑穩定社會穩定統治的作用要遠遠小於它所帶來的災難性後果。
對於宮刑的長久危害,鄧季當然不會知道這麼多,只是作為一位後世穿越者,從根本上厭惡對同類如此殘忍的做法,更何況數千人的不幸只是為在他眼中已無多大用處的那少年天子而已。
這三千少年男女中,年歲大的十五六歲,小的只有**歲,鄧季不同意閹割,倒也不可能還回給曹操去。只是如今三郡地之民戶數已飽和,官府已漸停新組民戶事,一時也難安置他們,還是田豐想想后,道:「三千之數難以安置,卻又不多,莫如盡使卒兵之戶領養去?」
賈詡道:「主公禁蠶室(注),本為仁政,然曹孟德為進獻宮內而獻之少年,男子尚有幼者在,女子卻多已及笄,若盡以領養……」
「有理!」田豐頓悟,鄧季也明白他的意思,閉眼靠在榻上仔細想想后,開口道:「不如通告功民之家,有子成年未婚配者,三日內可往校場內擇媳!」
可與婚配的少女人數並不多,限定三日便只有雒陽功良民家有這般福利,算是因鄧季病時民眾憂心相陪的回報了。
這事便算定下。
再過四五日,梁縣又突有輕騎飛報:曹孟德領三萬軍馬屯駐於縣外,言欲往雒陽覲見天子,求請放行。
兩家雖為盟,鄧季卻絕料不到曹操竟然如此膽大,如今蕩寇、虎牙俱在雒陽,尚有四偏將與趙雲之軍在,他竟敢求請深入自家腹地來?
是因自己有病來挑釁還是真只為謁見天子?
若起歹念,或許放入后便可先滅曹操?
鄧季只是需要修養,無礙議事。招田豐、賈詡、鄧芝、韓嵩等相議時,鄧芝勸道:「今袁紹、李郭、劉表皆為將軍之敵,得兗州為盟實不易,望主公善待之!待兗州安,遣一軍防袁紹,我等方可再圖關中、西涼之地!否則徒困於三郡,難得外圖之機也!」
鄧季自家行動尚不便,先前也不過想想而已,聽鄧芝之言,只剩點頭的份。
韓嵩道:「曹軍來意不明,我等雖有善意,卻恐曹操包藏禍心,不可不先預防!」
傷寒已除,三郡內軍民俱得穩,曹操為何選擇此時來,鄧季也摸不到頭腦,便問:「以兩位軍師之見,曹軍為何而來?」
「當為天子而來!」賈詡眯眼答道:「如今之勢,我等不欲與兗州為敵,曹孟德亦不敢輕與河南起釁!若我為其謀主,此時當使人結好於袁紹、河南,全力先圖徐、豫,穩固基業,再論及其它,否則皆為不智!唯有迎天子可得大義,逢戰可得削敵助己之功,又聞我等與天子不睦,自以為得機!曹軍此來,便多為宮中天子!」
北有袁紹虎視,南有劉表、張濟為敵,兗州之地不是如今鄧季可站穩的,取之亦無用,徒損兵將而已。田豐亦道:「袁本初之勢雖大,卻已漸失士望,天下英才盡欲歸曹。曹軍暫可得盟,終卻將為我等大敵!若再得奉天子行事,大義所歸,數年間將益發難治,今不如拒之勿許其入!」
賈詡驚訝地看著田豐,沒想到他如此重視曹操,言亦甚有理,能得這般見識,果不愧被主公依為股肱,位在自己之上。
賈詡卻不知道,田豐重視此時的曹操,多半還是之前受鄧季影響,只是當他對兗州關注得越多,驚訝便越多。
袁紹此時雖勢最大,然其只有雄主之志而無雄主之才,任人唯私、任人唯名士,其下謀士只顧互斗,諸子各爭儲,內耗極大;白有好家世,卻與袁術成仇,連汝南袁氏都不能盡籠絡;麴義離去后,麾下再無帥才可用,其勢雖熾,卻不可久持。有識者不願再往投。
反觀曹操,雄才大略諸侯無人可及,見事識人極准,又有屯田、招才之舉於前,籠絡流民、豪族,亦善待世家,漸使兗州上下一心,更有夏侯、曹氏兩族全力襄助,只恨尚不得其時,若再假以時日,恐就要比袁紹還難敵。
「我生死難知時,曾對天子出狂妄之語,卻不能此時便亂行事,背負國賊之名,曹操若有意,便將天子讓與他如何?」聽田豐要拒曹軍於境外,鄧季在榻上笑道:「我得不死,天子在宮中可謂如坐針氈,留雒陽兩相不便。天子與四方百姓只觀曹操之前行事,以為此公定忠於漢室也!若使曹操接去,卻早晚當生悔意,只是已不關我事,如何?」
若無之後殺董貴妃、幽死伏皇后、逼迫天子諸般事,曹操留給後世的或只有忠臣之名,然而此時何人可知?田豐亦難信,猶豫著道:「曹操或為漢臣!若再得天子,卻是如虎添翼!於我終不利!」
其它不論,田豐言語中已再無為天子考慮之意,卻是鄧季之喜,想來為前番對賭之功。
只是若論洞悉人心,賈詡確實要在田豐之上,介面道:「便初時心為漢臣,日久恐亦眷念權位,不肯相讓於天子矣!便如王允般行事。可惜漢室今無權,便將天子送與曹操,將來二者反目卻也鬥不過,不如莫許行。」
田豐、賈詡盡不同意曹操來接走天子,鄧季也便猶豫。
此時曹操還只是欲往雒陽覲見而已,並未明確提出要迎走天子,是否許其軍入境也是一難題。
諸人正議論中,賈詡不知被觸及何神經,突然又眼前一亮,言道:「曹孟德不可久盟,早晚為敵。其今欲迎天子得正朔之名,不如損兗州而肥漢室!可使其軍入,若有提及欲迎天子事,需得其先挑出數千精兵與董承,充實北軍!待董承可粗領時,河南再助予軍糧,自成一軍,或可使曹孟德自縛手腳,將來兩者起爭,天子得有一搏之力,壞曹操之名,亦折兗州羽翼,如何?」
有生死對賭事在前,偏又不能此時便行逆事,鄧季、鄧芝只將天子當作燙手山芋;田豐卻怕長留天子在雒陽,自家弟子將來起弒君念頭,不如早送走的好。聞得此言,眾人齊聲道:「可行!」
註:蠶室,引用為受宮刑的牢獄,代指宮刑。宮刑者畏風,須暖,作窨室蓄火如蠶室,因以名焉。為防宮刑后傷口感染,使密封房內施行,也許是最早的無菌室概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