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封後
自從劉康出生那一刻開始,前朝後宮又開始了新一波的風起雲湧,後位之爭愈發激烈,以陰綱為首的陰氏一派,和明是鄭弘暗是鄭眾為首的鄭貴人一派劍拔弩張。
自古母憑子貴,兩位貴人同年誕下皇子,立誰為後,就意味著將來誰的皇子最有資格繼承皇位;反過來說,哪位皇子更堪大任,他的母親就更有資格母儀天下。
這場較量很快便有了結果。隻是這個結果,既不是陰綱,也不是鄭弘和鄭眾,甚至不是任何一派的朝臣所能左右的。這個結果,是老天爺在兩個年幼的皇子中做出的選擇。
劉勝與劉康相差四個月,可是劉康不到一歲已經開始咿呀學語,而劉勝卻隻能發出一些簡單的音節。不止如此,劉康雖然因為早產身體孱弱,反應卻十分敏捷伶俐;反觀劉勝,雖然長得結實,別人逗他的時候隻會傻笑,反應也遲鈍緩慢。宮裏甚至有人私下傳言,大皇子看上去似乎有癡鈍之症。還有人說,大皇子的癡鈍之症是因為當年鄭顏懷胎時被毒蛇所驚,邪氣入體而致。
鄭顏如何咽的下這番委屈,她恨鐵不成鋼,對劉勝更加嚴苛,可是劉勝的表現卻令她越來越失望。於是,她不僅對自己的兒子橫眉冷對,更變本加厲的懲罰照顧劉勝的那些宦官和侍女,整個和歡殿日日都籠罩在陰森可怖的氛圍之中。久而久之,劉肇也日益疏遠鄭貴人和大皇子劉勝,對陰靜姝和二皇子劉康則恩寵愈甚。
此消彼長,一年之後,這場後位之爭的結果便已不言而喻。
曾經那些動議立鄭顏為後的官員們如今紛紛噤聲不語,就連鄭眾也不得不接受這個徹底潰敗的事實。既然敗局已無可挽回,於鄭眾而言,眼下最緊要的是與鄭顏撇清關係,免得劉肇懷疑到他的頭上。好在鄭弘一直守口如瓶,未曾對任何人透露其與鄭眾的關係,因為他知道,一旦這層關係被劉肇所知,劉肇對鄭顏和鄭氏一族的猜忌隻會更甚。
劉肇等待的水到渠成已然到來。不過立後一事關係重大,除了百官的擁護,還必須要獲得一人的首肯,那便是竇太後。
竇太後早已深居簡出多年,不再過問前朝之事。自去歲以來,竇太後身體更是每況愈下,不僅耳目不明,腿腳也日益沉重,便索性連後宮之事也不再理會,每日吃齋念佛,倒也樂得清靜。
這日,劉肇散朝後照例往永安宮來請安,並提出要與竇太後共進午膳。除了大小節慶,這對在百姓看來母慈子孝的天家母子,實際上已經有將近三年未曾一起用過一次膳。今日劉肇頗為反常的舉止,反倒竇太後心中疑慮頓生。
直到劉肇說明了他的來意,原來是為了立後之事。隻聽劉肇語氣恭謹的對竇太後道:“太後,立後一事關係重大,朕今日特來請太後懿旨。”
竇太後聞言後神色如常,輕描淡寫道:“陛下心中應該早就拿定主意了吧,何必還來問孤呢?”
劉肇微微一笑,淡然道:“太後畢竟還是六宮之主,立後一事自然要得太後應允。”
六宮之主?竇太後心底泛起一絲苦澀,她這個六宮之主早就已是名存實亡了。如今,劉肇是要選出一位真正的六宮之主了。
盡管許久未理後宮之事,但對於鄭顏與陰靜姝二人的後位之爭,竇太後卻也是心知肚明。此二女,一個張揚似火,一個嫻靜如水,從見到她們第一麵開始,竇太後已經猜到了今日這般結果,因為她太了解劉肇的脾性了。她更加知道,劉肇心意已決,今日來請自己的懿旨,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不過既然劉肇還願意維係著她作為太後的顏麵與尊榮,那竇太後自然也要順水推舟給足劉肇麵子。於是,她和顏悅色道:“陛下乃一國之君,英明睿智,陛下選中的人自然不會錯的,孤一切皆依陛下的心意。”
得了竇太後這句話,劉肇心中煩擾已久的立後之事總算是可以塵埃落定了。
永元八年夏,大漢皇帝詔告天下,正式冊封貴人陰氏為皇後,同時大赦天下。冊後大典定於七月初十舉行。
到了這一日,陰靜姝換上了大紅色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長裙曳地,頭戴沉甸甸的紫金翟鳳珠冠。大紅色的朱毯從安福殿一路鋪到了卻非殿,文武百官在大殿外列成兩隊,躬身相迎。
劉肇身穿絳紅九龍暗紋朝服,頭戴冕冠,立於卻非殿外,迎接他的皇後。
隨著鳳輦緩緩落下,陰靜姝迎著劉肇溫柔的目光,一步一步踏上玉階,走向那舉眾仰望的萬人之巔。劉肇遠遠的伸出手臂,靜姝巧笑嫣然,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裏,也將自己的命運交到了他的手裏。
劉肇握著靜姝柔弱無骨的玉手,扶著她邁上最後一級玉階,四目相對之際,劉肇溫聲軟語對她道:“靜姝,朕一定會讓你幸福。”
帝後攜手並立,玉階之下萬人齊齊跪拜叩首,山呼萬歲。
冊封大典過後,為昭示雨露恩德,劉肇又大封六宮,所有妃嬪皆進一位。迎春殿的楊錦繡,盡管不得劉肇寵愛,但好在肚子還算爭氣,前歲為劉肇生下了大公主。劉肇對這位乖巧伶俐的公主甚是疼愛,愛屋及烏,故而此番晉升楊錦繡為貴人。永寧殿的周沁藍,入宮三年,性子卻絲毫沒變,對誰都是冷冷清清。起初,劉肇因為喜歡她出眾脫俗的容顏,對她也算得上寵愛,可她即便對著劉肇,態度也仍是淡淡的,久而久之,劉肇也漸漸疏遠了她。不過對於周沁藍潔身自好,從不跟紅頂白的高潔品性,劉肇還是欣賞和看重的,故而此番也將她一同晉升為貴人。餘下各宮宮人、采女等也皆獲晉封。
初登後位的陰靜姝緊隨劉肇之後,以皇後之尊大賞六宮,賜各宮珠寶首飾綾羅綢緞。以楊錦繡為首的那些以往對和歡殿趨之若鶩的妃嬪們,本是戰戰兢兢,害怕新皇後借機報複打壓。沒想到新皇後竟然完全不計前嫌,對六宮寬仁溫和,絲毫沒有嫌隙,各宮妃嬪們便也逐漸心悅誠服。
從此以後,六宮太平安穩,劉肇與陰靜姝二人感情愈篤,明君賢後,龍鳳呈祥,天下百姓無不交口稱讚。
自古新人笑,便有舊人哭。皇宮,更是如此。
鄭顏,徹底失了寵。
陰氏冊封當晚,鄭顏在和歡殿裏像發了瘋一樣,將劉肇昔日賜予她的綾羅綢緞,珠寶首飾,統統扔了一地,鬱氣難舒,又對宮裏的侍女們拳腳相向,以解心頭之恨。不料,一個小宮女難忍毒打,偷偷逃出和歡殿,誤打誤撞跑進了竇太後的永安宮。竇太後問明原由後難忍怒火,趕至和歡殿嚴詞痛斥鄭顏妒忌成瘋,目無皇室,命其禁足和歡殿思過。
這一鬧也驚動了劉肇,雖然他礙於鄭顏育有皇子,隻是嚴加訓斥,並未懲處,但是自此以後,劉肇更是不願接近鄭顏。況且到了今時,明眼人都能看出劉勝心智上先天不足,反應愚鈍,劉肇對這個讓自己龍顏無光的皇子也漸漸生出了幾分厭惡。就隻有鄭顏還固執的認為她的兒子隻是發育遲緩了些,變本加厲的要求劉勝日日誦讀。劉勝哪裏受得了這般折磨,愈發怯懦惶恐,見到生人便嚇得往後麵躲。
宮裏的妃嬪們對鄭顏母子也避之唯恐不及,曾經熱熱鬧鬧的和歡殿,如今門可羅雀。少府自然也是看人下菜碟,各類吃穿用度上,對和歡殿也極不上心,原本是貴人的待遇,如今竟連個美人都及不上。要說可恨,還是可憐,恐怕皆而有之。
女兒在後宮失了寵,身為父親的鄭弘自然也落不了好。劉肇眼不見心不煩,給他安排了個虛職的差事,打發他去並州了。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位子上,鄭弘如何甘心,如今唯一能幫助他的也隻有鄭眾了。可是鄭弘三番五次登門求見,卻都被鄭眾以各種理由回絕。
倒真有一人動了惻隱之心。
蔡倫在宮裏眼看著鄭顏母子備受冷遇,尤其是劉勝,本就心智不全,還要遭受母妃的苛責與太監宮女們的奚落,實在於心不忍。剛好鄭弘求見鄭眾,蔡倫見鄭眾故意避而不見,便有意試探的問鄭眾道:
“師父,鄭貴人如今失了寵,看著也是可憐,卑職想著,不如尋個法子,讓陛下稍微回轉一些心意,她母子二人日子也好過些。”
鄭眾卻麵帶慍色的斥道:“怎麽,你是覺得咱家對他鄭氏父女還不夠照顧嗎?”
“不敢······”蔡倫慌忙低頭否認道。
“你可聽過孔聖人的一句話,叫做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杌也?”鄭眾語氣中帶著譏諷道:“要怪隻能怪鄭貴人自己不爭氣,咱家苦口婆心教導她籠絡聖心之法,她卻恣意而為,全然不把咱家的話放在心裏。你不是不知道,咱家能做的不能做的,可是都做了,沒想到,她偏偏肚子也不爭氣,生下個傻兒子。這皇嗣之位,想也別想了,難不成,還叫咱家將來跟她一起倒黴不成?”
善於審時度勢,就是鄭眾能走到今日地位的不二法門,蔡倫又何嚐不知。如今看來,鄭眾已經決意與鄭顏撇清幹係,蔡倫便也不再自討沒趣了。
末了,鄭眾忽然又想起了什麽,隻見他眉頭緊蹙著沉聲道:“對了,鄧訓家的那個丫頭是不是到了進宮的日子了?”
蔡倫掐指一算,答道:“下月初七,鄧家小女當奉旨入宮。”
“唔······”鄭眾幽幽道:“咱家聽說這丫頭性子挺野,入宮之後你要多留意,有什麽動靜及時通稟,咱家怎麽說也要替故人多照顧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