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楚楚伊人依舊(七)
容顏楚楚伊人依舊(七)
於是我決定臨時改變計劃,道:「不知蘇公子找我前來所為何事?請快快說完,我與家弟還要趕路。」
蘇晉朝窗外望望,道:「天色已晚,此時趕路,是否多有不便?」
我道:「不打緊,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走夜路是常有的事,無須蘇公子掛心。」
屋內人影被燭光搖動,蘇晉笑笑:「為何總是故意提及身份?莫非夏姑娘不知,在下也是平民出身?」
我一時語凝,之前是聽他家的丫鬟蓮子說起過,他發家之前也只是一介普通百姓,但他的言談舉止總難讓我想象出他曾經也是和我一樣的人,是以常常忍不住覺得他生來優越,距離感總在無形中橫在我面前。
他坐回椅子,執起單箸挑一挑燭芯,道:「近日金陵大盜逃到郡城中,郡城早已戒嚴,夜間都不許出行,正街與偏道皆布了官兵把守,夏姑娘恐是要失望了。」
我:「……」
見我默聲不語,他又看我一眼,音調平平的問:「夏姑娘這是怎的了?臉色似乎不大好。」
老娘沒錢!老娘窮!老娘要只住得起柴房!行了吧?
堪堪將體內竄動的真氣壓住,才忍住當著他的面掀桌子的衝動。
「夏姑娘站著不累?」他問,然後笑道:「莫非是嫌蘇某房裡的凳子不幹凈?」
他既然都這樣說了,那我若還不坐,豈不顯得我太小家子氣。
我走過去坐到他對面,他便從桌上翻了一個杯子出來,覆手替我斟了茶,霧氣裊裊,想來是剛奉上不久的熱茶。
我拿起飲了一杯,這苦澀當中帶著絲絲清甜的味道,分明是之前在他太倉的府里一直喝的龍井,我在這方面沒什麼造詣,分辨不出這龍井的品階,只覺得這個人的喜好還真是專一。
外面已漸漸平靜,想必這些官兵果然是沒有搜到什麼,離開前,還有類似領頭兵的人特特前來謝罪,說是打擾了蘇晉歇息,蘇晉未曾多說,只叫那人退下。
我眼珠子轉了轉,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蘇晉飲一口茶問:「夏姑娘可是有話要問在下?」
我笑一笑道:「我只是在想,蘇公子和這些官兵似乎很熟啊。」
水面上浮起青綠的茶尖兒,他用杯蓋輕輕拂去,動作像是從小在貴族人家養出來的,笑道:「夏姑娘恐是誤會了什麼,公主就住在隔壁,我隨在和親的隊伍中,方才那位多半是將我當成了哪位高官。」
我哦了一聲,問他:「那怎麼不見知照?」
他道:「他此次前去燕南山,除了找到公主外,還有更要緊的事要查,恐怕還需耽誤一些時日。」
我問:「還有什麼事?」
他抬眼看向我,嘴邊笑意涼涼:「夏姑娘似乎很是在意知照?」
我默不作聲,若是別人來問,我直言不諱說一聲在意也無妨,但是蘇晉來問,我就不得不仔細思量該如何答他。
只是我還未想到該如何答他時,肚子便十分不爭氣的叫喚了兩聲,我麵皮子頓時就掛不住,只能強撐著,不至於讓臉色顯得太難看。
聽見對面一聲低笑,我的難堪在肚子里轉悠幾圈,慢慢騰升起一股怒火,正要惱羞成怒發作時,他喚來客棧的小廝吩咐去準備飯菜,又朝我問道:「不知夏姑娘如此著急趕路,是要去何處?」
我便只好將怒火暫且壓下,沒好氣的如實告之,他便道:「既然同路,夏姑娘若是不嫌棄的話,可否與我們一道同行?」
我想也不想便立刻拒絕:「不用了。」
他又道:「蘇某包了你們這一路的盤纏如何?」
我說:「既然盛情難卻,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
我將會與蘇晉同行的消息告訴夏連,不出意外立即得到了他的反對,我又湊到他耳邊說蘇晉包了我們剩下路程的所有盤纏,他的看法是:「反正他錢多的沒地花了,我們幫他解解愁也未嘗不可。」我的看法是:「真不要臉。」
蘇晉替我們開了上房,但十分不幸的是,上房也僅剩一間,這說明我們之中不得不有兩個人合住,昭遠公主身份尊貴,自然不可能與別人同住一房,我既然不能同昭遠公主合住,便更不可能與一個大男人同住,所以要單獨一屋,而蘇晉這樣的身份,恐怕也不願意委屈自己和別人擠一張床,那麼便只剩下……
我和蘇晉齊刷刷看向夏連和雲鄂。
吃飽喝足后,我挺著肚皮回到房間,路過廊道時,往樓下看了一眼還在對峙的兩尊雕像,搖搖頭嘆一口氣,走進屋隨意洗漱洗漱便剝了衣裳一頭栽進被窩,快到半夜,聽到隔壁響動,迷迷糊糊之際挪進牆邊豎起耳朵仔細聽,那兩個老大爺總算是肯回屋睡覺,只是好像還在拌嘴,但都睡一張床了,床頭吵床尾和……明天一早起來就好了……
第二日起了個大早,我到樓下吃早飯時,看到夏連和雲鄂坐在桌邊,二人神態頗為古怪,夏連本就不白,此時又黑著一張臉,更顯得像是海外來的,雲鄂坐在他對面,只顧著吃自己手裡的肉包子,偶爾抬眼看一看夏連,飛快又埋頭下去,板著臉拿起另一個吃,不一會兒一屜包子就見了底。
我走過去,兩人並無察覺,各有所想,雲鄂突然抬起頭道:「昨晚你……」
夏連拿起一個包子甩飛刀似的塞到他嘴裡:「吃你的包子。」
我心裡嘖嘖兩聲,早知道昨晚多堅持偷聽一會兒再睡了。
正想過去與他們拼桌,聽見有人叫了我一聲,我側頭一瞧,顏楚懷裡抱著紅狐狸,和蘇晉坐在窗邊,正笑盈盈的望著我,我忙過去行禮,她喚我到她身旁坐下,又親厚道:「今日一早便聽說了夏姑娘要與我們同行,昨晚歇得早,未曾與夏姑娘打個照面,還望夏姑娘莫覺得楚楚失禮了才好。」
在顏楚之前我雖未見過什麼公主,但是我敢保證,她絕對是最客氣的一個公主,我甚感惶恐,忙道:「我與家弟不得已要在往後幾日叨擾公主,公主不嫌棄已是我等榮幸,怎敢再怪公主失禮。」
蘇晉拿起碗盛粥,顏楚看一眼他,又朝我柔聲嗔怪道:「夏姑娘如此見外,倒顯得與楚楚生疏了。」
我一時不知該回她什麼,蘇晉將盛好的粥放到我面前:「快吃吧,一會兒就上路。」
我做樣子的道了聲謝,便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拿起筷子在桌上轉了一圈,都是清淡的素菜,我肚子里缺油水許久,昨晚又夢了一夜的燒雞,這些素菜再吃不下肚,便又收回筷子,乾巴巴將一碗瘦肉粥喝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