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說還休誰心亂(一)
欲說還休誰心亂(一)
那之後,蘇晉和南宮留便私定終身,他們甚至等不及回到潞州,在農夫的見證下,簡簡單單的拜了堂。紅色的燭,紅色的簾,沒有嫁衣,南宮留卻開心得像發了糖的小孩,她與他執手相看,許下彼此誓言,自此天涯海角,相伴白頭共老。
拜堂之前,南宮留緊張得手心都溢出汗珠,捏著裙角小心翼翼的問蘇晉:「你想清楚了么?我可能不是一個好妻子,除了武功我什麼都不會,現在決定了,到時候可不許再後悔。」
他笑著輕輕將她攬入懷中,道:「此生無悔。」
如他所說,此生無悔,他帶她回到潞州梅廊,帶她策馬野原,帶她去看雲捲雲舒,她練劍時,他就在一旁煮茶相陪,他看書時,她就安靜的倚在他懷裡小憩。以往習慣了爾虞我詐,夜裡常常只能淺眠,但自有她陪在枕邊,他總能睡得安穩。他越發不可自拔地愛上她的笑容,世間繁華中他只想挑最好的給她。他滿足她一切願望,偶爾給她驚喜,每當她喜極雀躍,他便覺此生足矣。
南宮留何嘗不是如此,她雖曾說自己不是一個好妻子,但卻不斷在努力的成為一個好妻子。她知道女子家動手動腳不好,便慢慢嘗試放下刀劍,學著做菜,學著種花,雖然有好幾回她為了做菜差些燒了廚房,種的花草亦是難有成活,但她還是樂此不疲地嘗試著,只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他的賢妻。
那幾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來越忙,常常接連兩三日都不能歸家,而她從不抱怨,也從不過問他生意上的事,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支持著他。有一回他過度勞累染了風寒,她便日日夜夜的守在他身邊,親自為他熬藥,喂葯,夜裡怕他受涼便緊緊摟住他,他擔心自己傳染了她,於是嘗試將她推開,而她則猶如八爪鯰魚,死活不肯放手,他推得用力時她就抬起腦袋威脅性的狠狠瞪他,他感動又無奈,只得由著她。
後來的後來,他們離開梅廊,遷到帝都,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偶爾小吵小鬧,卻從不放下彼此半分,當初的誓言,他們都記得清楚,只等時光染白頭髮,只等繁華看盡,共老天涯。
聽到這裡,我越加奇怪起來,這兩人既然如此相愛,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原因將他們分開?南宮留又是因為什麼竟在雷雨大作的夜裡也要毅然決然地離開,起初我聽蘇晉說南宮留是拋夫棄女,跟著美男子離家出走了,莫不是這段感情里還有第三者插足?
想到這裡,我頓時精神一振,連忙豎起耳朵聽蘇晉講接下去的故事,而風聲靜止,他卻沉默了。
我狐疑地側頭看他,卻瞧見他站起身來,負手望向白月,只見挺拔身軀,看不到臉上表情。我知道他這是想起往事,心有感慨,看著此時物是人非,不知他感想如何。我突然有些好奇,他當初立下誓言,說此生無悔,而南宮留棄他而去,他現在是否有半點悔意?
這麼想的,我不自覺的也這麼問了,「你現在,後悔么?」
「嗯?」他回頭,想了想,反應過來我問的是什麼,便緩緩一笑,
「從未後悔。」
他眼神定定地看著我,彷彿剛才四個字是對我所說,不知他此時是不是又將我當作南宮留,我與南宮留如此相似,不僅相貌相同,一樣會武功,一樣有暈船的毛病,名字里同有一個留字,這樣的巧合連我自己都心驚。可我比誰都清楚,我絕不是南宮留,他口中那個愛得深切的女子,與我沒有半點關係。
他將我認作南宮留這樣的事也不是一兩回,往常我除了無奈之外也不甚在意,可今晚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太肆無忌憚了些,我心中騰身起一股奇怪感覺,全身上下都覺得甚不舒服,於是皺一皺眉,站起身來惱怒道:「你這般毫無忌諱的看我作甚,我不……」
話未了,蘇晉突然攏緊眉頭,眼中閃過驚慌,下一秒便閃身上前將我一把抱住。我心中大驚,以往雖總覺得此人八成沒什麼好心腸,但行事往往把握分寸,不至於太過荒唐,沒料到我竟還是低估了他的無恥程度,此時夜黑風高孤男寡女的,他竟然想對我做這等苟且之事么?
我怒火攻心正準備動手狠狠教訓他一頓,他卻突然扳住我的身子重重往一邊倒去,噗通一身,兩人齊齊倒地,耳邊掠過一陣緊湊的風聲,一支長劍堪堪插入草地半截有餘。
我正驚愕一時反應不過來,蘇晉便快速爬起身上上下下檢查著我,神色鎮定如常,但雙手分明在隱隱發抖,「阿留,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長劍如雨點般密密麻麻從夜空中飛出,我連忙帶住蘇晉滾到一旁的大樹後面躲避,黑暗裡陸續閃出黑衣人,與我們這一方的官兵很快打作一團,「快!保護公主!」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一時間夜空里儘是刀劍相碰之聲。
我手心有黏膩之感,伸出手借著火光一看,竟是猩紅的血跡,蘇晉臉色一白,聲音竟有些發抖:「你受傷了。」
我看一看他冒血的左肩,扶一把額道:「大哥,好像是是你受傷了……」
他後知後覺,總算感到疼痛,皺皺眉側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細細查看我一遍,卻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淡然道:「無礙。」又看了看四周戰況:「你護好自己。」
我皺眉看著他不停冒血的傷口,再看看他風輕雲淡的表情,不確定道:「你,真的沒事么?」
他伸手捂住受傷的右肩搖搖頭,又淺笑道:「你擔心我?」
我頓時滿臉白眼,都這個時候了,這傢伙還有心思打趣我。我伸手撕下自己的衣裙,先為他點穴止了血,又在傷口處簡單包紮,他的目光一直饒有興味地將我盯著,我抬眼看了看他,邊替他包紮邊道:「你別想多了,你是為了救我受傷的,我只是不想做白眼狼。」
他笑一笑,沒說什麼。
「夏小六!」亂斗中誰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細聽了聽是夏連,這小子還算有良心,這個時候還知道擔心我這個阿姐。我站起身轉頭對蘇晉道:「你快去看看顏楚。」他點點頭,道:「你當心。」我擺擺手:「別啰嗦了,我這功夫不是白練的。」說罷,便縱身一躍也加入了戰局。
夜色中刀劍更加無眼,所幸對方清一色的都是黑衣蒙面,是以能輕易分出敵友,我大衛國的士兵們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此刻總算讓我親眼見識了一番。夏連和雲鄂就如兩頭髮了瘋的牛,沒有任何人能進得了他們的身。只是對方人多勢眾,且四周還在陸續湧現黑衣人,我們這邊漸漸有些死傷,縱然我們三人武功再高強,如此下去早晚抵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