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章 只盼有君相伴(二)(5000+)
一百二十七章 只盼有君相伴(二)(5000+)
他默了一會兒,很快便邁步繞過屏風走到床邊看見我此時的窘迫神態,我半隻手還被卡在亂七八糟的衣裳里動彈不得,他微皺了下眉頭,便伸手過來小心的握住我的手腕輕輕抽出,將我的衣裳理好之後,又握住我的手腕輕輕放進袖子,另一隻手從袖口裡拉著我的手指緩緩穿過。
他的身子半矮著,使我們挨得極近,替我穿衣裳的模樣很認真,輕微的呼吸時不時撲到我的耳側,手心的溫度也不似方才那般冰涼,觸感溫暖而柔軟,我微低著頭不敢看他,呼吸莫名的就重了起來。
他似乎有所察覺,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側頭輕聲問我:「是不是碰到傷口了?」
我吸了吸鼻子搖搖頭:「沒……就是,就是有些困了……」
他嗯了一聲:「折騰這麼久,是該困了,穿好衣裳便歇下罷,明日一早我們回翠竹閣。」
說話間已經幫我把衣裳穿得整整齊齊,又扶著我躺下,喚來小二將屋內收拾妥當,窗外雨聲漸大,有疾風在屋外肆虐作響,他走過去確認窗戶關穩后,折身回來替我蓋好被子,道:「房中燭燈我會留一盞,影響你歇息么?」
他果然是要打算看一夜書,這個行為雖然很有君子風度,但我怎能忍心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卻讓他乾熬一夜,正想說些什麼,屋外亮起一道刺眼閃電,霎時間將屋子照得徹亮,我身子狠狠一抖,慌忙道:「影響啊,影響得很,我從小睡覺就不能有亮,哪怕是只有一盞燭燈,我也定然是睡不著的。」
他皺眉:「那我……」
不等他把話說完,我忙不迭的將身子往裡面挪了挪,騰出大半空床來,也顧不上他會怎麼想,急道:「你看,這床大得很,我一個人睡多浪費啊,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睡吧。」
話音剛落,屋外立時響起一聲驚雷,彷彿欲將山河震碎,我承受不住的驚呼一聲,便一把拉起被子蒙在頭上。
雨勢大得嚇人,我聽不清床邊的動靜,未多時被子卻被掀開一半,身旁的空床矮了下去,有溫暖的身軀靠近,他伸手在我腰間上方停了停,最後還是收了回去。夜中又是一聲響雷,我一個激靈便猛的扎進他的懷裡,伸手緊緊攬住他結實的腰肢,感受到他的身子一震,片刻后伸手將我抱住。
在紫龐寺時,雷雨時節我就靠著小白熬過去,此時抱住蘇晉根本沒有心思多想什麼,全將他當作小白拿來消一消心中的恐懼,但與小白不同的是,每次打雷我緊緊摟住小白它總是難受得時常掙扎,而此時蘇晉不僅沒有掙扎,還主動抱住了我,手掌在我的背上輕撫,竟然出奇的管用,雷聲再來時我不再似方才那般反應激烈,心中也漸漸安穩下來。
這一夜雷雨竟然熬得輕鬆。
第二日醒來時,我精神飽滿,只覺得昨晚睡了極其安穩的一覺,側眼瞧見床上空出的一半,想起昨夜的情形,臉上忍不住有些發燙。
打雷時只顧著拿他消除恐懼,此時冷靜了,對自己昨晚的舉動卻是有些懊惱,一邊擔心他會不會因此嘲笑我膽小,一邊又怕他覺得我是故意藉機接近他。
伸手摸一摸身邊的被窩,竟還有些溫熱,想來他起床不久,幸虧我方才沒有醒來,不然兩人在一張床上對個正著,那當真要尷尬得我恐怕會立刻挖個地縫一頭栽進去。
我望著床頂盤算著等一下面對他時該如何避過去這一茬,思索片刻心中很快拿定主意,還是老辦法,裝失憶。
我翻身起床整理好凌亂的衣裳,洗漱一番后推門走出房去一眼便瞧見蘇晉盤腿坐在一張矮方桌邊喝粥,聽見開門的聲音抬眼望來,然後朝我擺擺手,喚道:「過來。」
他嘴角若有若無的噙著笑,朝我招手的模樣尤其好看,我不自覺的就飄了過去,落坐在他對面,看著他盛了一碗粥放在我面前,邊道:「我派去翠竹閣的人方才回來通報,夏連他們昨夜便都已安然回到翠竹閣,顏楚雖然受了些驚嚇,染了點風寒,但也沒有別的大礙,你該放心了罷。」
其實昨夜自從開始打雷之時,我心中就沒有心思去掛心別的事,戰戰兢兢了許久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且還睡得挺沉,完全將夏連他們一夥忘了個乾淨,此時聽他這樣說,我不禁有些心虛,點頭乾笑兩聲道:「那便好,那便好。」
埋頭喝了一會兒粥,我做出忽然想起什麼來的表情,問他:「對了,我昨晚睡得迷糊,也忘了替你做安排,你是在何處歇息的?」
他望著我,眼睛微眯,「昨晚的事,你不記得了?」
我繼續裝無知,茫然道:「啊?我忘了什麼嗎?」
他看我半天,卻笑了,夾了一個水晶餃子到我碗里,坦蕩的道:「昨晚,我是在別人床上睡的,還差些被那人摟斷了腰。」
我嘴裡的一口白米粥差點就噴了出來。
出了客棧,翠竹閣的馬車就侯在外面,到了一處岔路時,馬車卻停了下來,蘇晉朝我道:「你先自己回去,我晚上會到。」說罷便下了車轎上了另一輛。
我知道他是要回皇宮,便也沒有多說什麼,獨自一人乘轎一路輕鬆的回到翠竹閣,剛進門就被小白撲了個滿懷。
我被它又親又舔又抱的折騰一陣,終於稍稍消停下來,摟著它檢查了一陣,發現沒有什麼傷口,欣慰又自豪的摸著它的腦袋道:「不錯,不愧是我夏小六的兒子。」
小白便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珠子高興的朝我吐舌頭。
再抬頭看,一張早膳桌上坐齊了夏連,雲鄂和宋離白三人,幾個下人遠遠的站在牆角,紛紛一臉驚恐的將小白望著。
我從飯桌上挑了一塊骨頭肉扔給小白,朝那些下人擺手道:「你們都先下去吧,有什麼需要再叫你們。」
幾個下人頓時像得了赦令,應了聲是便一擁而散。
方才在客棧里因受蘇晉荼毒根本就沒有吃飽,此時望一眼桌上豐盛了許多的早膳,我從善如流的坐了過去,拿了個空碗便開始盛還冒著熱氣的瘦肉粥。
夏連捏著筷子一臉賤笑的湊了過來:「行啊夏小六,這才一個月就全然一副女主人的作態,看來你適應新身份的能力還是很強的嘛。」
我白他一眼:「吃飯也不能堵住你的嘴,別廢話了,快說你和小白怎麼會來帝都的?」
他撇撇嘴,道:「還不是師父他老人家,神神叨叨的說算到你近日有大劫將至,便將我和小白一屁股踢出燕南山,讓我們跟著假和尚前來,說即便不能將活生生的夏小六帶回去,也要將全屍的夏小六帶回去。」
這倒是像師父說的話,不過我這個師父連當個和尚都十分不稱職,更莫說什麼算得到天機的活佛,多半是得知假慧遠的動向,讓夏連和小白跟來碰碰運氣罷了。
我又問:「昨晚什麼情況?」
他頗為得意的道:「小白山中之王的稱號也不是白叫的,那勞什子的大怪犬最後打不過小白,便屁滾尿流的逃了。」看一眼雲鄂和宋離白,又道:「假和尚也不敵這兩人的合攻,沒幾招便敗得落花流水,只是他逃跑的功夫倒厲害得很,趁我們不備便消失的沒影了。」
這些與我猜的相差無幾,但他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重點,便直接問他:「顏楚呢?」
他塞了一個小籠包到嘴裡,含糊的道:「人家可是公主,怎麼受得起大雨淋了半夜,昨晚找到她時就昏迷不醒,此時正躺在床上……呃……」
說到一半突然漲紅了臉,捂著脖子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指著桌上一壺水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這瀕臨斷氣的形容卻像是被噎著了,我正幸災樂禍的想拍手叫好,卻見到一隻手快速的將那水壺拿過來,扶著夏連小心的將壺口塞進他嘴裡,一臉著急卻又認真的替他灌水。
我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天,才慢慢感受到眼前這一幕的真實感,
夏連緩過來后,靠在椅子上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撫著自己的胸口,雲鄂放下水壺沉著臉色不悅道:「這已經是第三回了,你吃慢一些會死么?」
夏連這小子竟然縮了縮脖子,一副心虛表情道:「這可不能怪老子,都怪翠竹閣的廚娘技術太差,這包子做得也忒幹了。」
雲鄂挑起濃眉:「既然包子做得不好,你為何一連吃了六個,加上方才那個,已經是第七個了。」
夏連臉色變了變,死要面子的惱羞成怒道:「老子愛吃幾個關你屁事,老子就愛吃乾的包子不行嗎?」
雲鄂臉色更沉下去,一雙如墨深眸中是隱隱欲動的怒氣,卻像是隱忍一般緊握了握手中的筷子,片刻后將筷子一把撂到桌上,看都不看夏連一眼,站起身來甩袖而去。
夏連像是意識到什麼,臉上的囂張即刻不見,坐起身來著急的朝雲鄂的背影叫道:「死冰塊你不理我是什麼意思,你給老子站住!」
雲鄂卻頭也不回的邁步出門。
夏連氣急敗壞的罵道:「這個死冰塊,敢給老子甩臉色!」然後轉頭朝我道:「夏小六我先不跟你敘舊了,其他細節我們之後再說,你多吃點,好好補補身子啊。」說罷便站起身著急忙慌的追了出去。
我嘆為觀止的望著兩人消失不見的背影,恍然的搖一搖頭,深深的長嘆一口氣道:「愛情啊,可怕!」
等回過頭來,才注意道一直安靜吃飯的宋離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道:「這個臭小子就是個傻子和瘋子的結合體,你不要介意啊。」
他點點頭,放下手裡的碗看了看我,問道:「你的傷,還好嗎?」
我一邊喝粥一邊不甚在意的道:「無礙無礙,不過是點小傷,休養幾日便可痊癒。」
他淡淡嗯一聲,看著我的眼神卻是有些遲疑,沉默一陣后終於開口道:「我有些話想同你說,可以么?」
我邊嚼肉丸子邊道:「當然可以,你說吧。」
他卻站起身來,朝我道:「我在青荷亭中等你。」
我一愣,有些訝然的抬起頭來瞧他,卻看見他已經轉身走到了門口,望著他的背影沉思一陣,我心中幽幽的道,這木頭不會是因為昨夜替他當了一刀愛上我了罷……
等我迫不及待的吃完早膳領著小白奔去青荷亭時,老遠便看見一身玄衣的宋離白立在湖中央的小亭當中,頎長而消瘦的背影似一座佇立的山石,與一池盛開的白蓮貌似極不相稱卻又出奇的和諧。
我滿意的欣賞了一陣,便走近他咳了兩聲。
他聽到動靜轉過身來,看一眼小白又看一眼我,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
我走過去坐到亭台上,大方道:「哎呀我懂我懂我都懂,有些話是不怎麼好說出口,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笑話你的。」
他有些意外:「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覺得像他這樣的人定然是極要面子的,若我這麼快就猜到他的心思他恐怕會很難為情,他這個性子會主動表白已經十分難得了,我也不能再讓他更加為難,便呵呵笑道:」其實也不是太知道,你說罷,我聽著呢。」
他想了想,道:「昨晚,你救了我。」
我望著他深沉卻又清澈的眼神,心中頓時有些柔軟,動容的點點頭道:「嗯。」
他移開視線,又道:「我向來有恩必報,如今欠你一條命,我卻不曉得該如何還你。」
沒想到這木頭告起白來還挺會措辭,心中便又更軟了一些,重重的點頭道:「嗯!」
他微微低首,坐到我的對面,認真道:「我想了想,打算……」
我迫不及待的坐到他身邊,笑眯眯的接過他的話頭:「打算以身相許是不是?哎呀用不著這麼客氣嘛!」做出嬌羞狀來,扭捏道:「不過你要是不介意的話人家也十分願意,只是事情來得突然,你得給人家一點心理準備……」
抬起頭來,卻瞧見他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臉獃滯的望我半天,艱難的吐出來那四個字:「以身,相許?」
看他這個表情,我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我又會錯意了?然後果然聽到他道:「我……並沒有打算……」
最後四個字像是無法說出口來,微紅著臉別過頭去:「你,你誤會了。」
我恨不得立刻下來一個雷將我劈死……
不過幸好今日面對的是宋離白這個木頭,局勢還有扭轉的機會,我緩過來后輕鬆道:「哈哈,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你不會當真了吧,哈……」
他回過頭來,臉上卻有些窘迫,沉默半天后低下頭去:「哦……」
我:「……」
氣氛好像有點尷尬……
我腆著老臉主動打破沉默問道:「你剛剛想說什麼?」
他這才想起正事,站起身來走離我幾步,看著我正色道:「你現在提出一個要求,不管是什麼我都會幫你做到,算是還你救命之恩。」頓了頓又立刻道:「不過,除了以身……相許……」
我:「……」
什麼叫自作多情,今日我真是很好的體會了一次……不過心念一轉,我突然想起了什麼,看一看宋離白站起身確認道:「你說的可算話?」
他點頭篤定道:「我從不食言。」
我一拍手:「好,我的要求就是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你必須老實回答我,若是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他像是沒想到我會提出來這樣的要求,先是意外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好,你問。」
我眯起眼睛湊上去:「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偷琉璃盞?」
他臉色瞬間一變,皺眉道:「換個問題。」
我就料到他會這樣說,但我夏小六豈會沒有法子治他,於是嘆一口氣搖搖頭頹然道:「唉,看來果然不能輕易相信別人,就連我們的神武大將軍也會食言了,罷了罷了,左右我這條賤命也不值錢,就權當出血換個教訓。」
說罷便生無可戀的轉身欲走,沒有走出幾步,便不出所料的聽到宋離白開口叫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