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黃金白骨圖(二)
七嘴八舌的,孫儒本不是能言善辯的,如今被詰問的更加拙嘴笨腮,他直說是孩子不聽話,有帶頭的鬧學,還打了他什麽的,可那些人哪裏聽,隻是辱罵不休,將他家裏的境況和屢試不中的事都說了,漸漸變成了嘲笑罵和奚落,氣得孫儒渾身打顫卻無以反駁。
快午時,孫儒才踱著步回了家,額頭上腫得老高,寧氏問他,他隻說是不當心碰了。吃罷中飯,卻淅淅瀝瀝又下起雨來,孫儒又累又乏,也就不想上街去賣字畫了,躺在床上睡著了。
又是一片暗夜,月光慘綠。他還是跌跌撞撞地行走在荒野之內。孫儒心中納罕:怎麽又來了這裏?一念未終,正害怕會看見墓地,卻見眼前人影閃爍,一個女子嫋娜地走在自己前麵。
“姑娘慢走,敢問姑娘,此處是什麽地方?”孫儒看見人了,很是高興,急忙呼喊。
那女子站定,孫儒趕上前時,那女子卻撲哧笑著回過頭來.……狐狸臉!
那人身狐狸目光如金,張開大嘴對著自己哈哈大笑起來。孫儒嚇了一大跳,回頭就跑,那笑聲卻似乎是從天地四方飄來,將他團團圍住。眼前狐狸的怪影亂竄,耳畔大笑不絕,等孫儒汗涔涔地被寧氏推醒時,他不由大叫一聲驚坐而起。
寧氏的臉也白了,一個勁兒給他擦汗,急聲道,“官人莫怕,官人莫怕,快回魂,快回魂!”
孫儒打著哆嗦道,“可不是凶兆?我又夢見那狐狸,還是對我笑呢,莫不是我惹了邪祟,要來索命麽?”
寧氏道,“我知道官人是讀書人,不屑這些鬼神之說,但為妻的一句話你莫要怪罪,凡事寧信其有.……明日你先莫管其他,先去尋了葛半仙看看。若是有了什麽,也好破解。方才看你的模樣,真真嚇人!”
孫儒點頭,隻是道,“你說的不錯。隻是此事不要對母親提起,勞她擔心。我明日起身便去。”
第二天一早,孫儒起身後,接過寧氏遞過來的衣袍,一邊係帶子一邊道,“我去去就回……藥已煎好,娘子記得喝了。傻兒還未吃飯,今早就要勞煩娘子喂他了。”
寧氏點頭道,“你去吧,讓葛半仙好好看看,若是看的好,多給些錢也無妨,隻求我們一家老小太平。”
孫儒應聲,隨即出門奔了大街。因為一場秋雨,寒意倍增,霧氣瑟瑟的大街上落葉落了一地,街上人不甚多,但葛半仙卻已在那裏了。
一張方桌,擺好筆墨紙硯,簽筒等物什。葛半仙撚著胡子閉目養神,身後的幌子上寫著:通六界善惡,曉三世吉凶。
孫儒走過去見禮道,“見過先生。”
葛半仙睜開眼看看他笑道,“這不是孫秀才麽?有何貴幹?”
孫儒道,“實不相瞞,這兩日總做一個怪夢,不知是何吉凶。特來求見先生指點迷津。”
葛半仙盯著孫儒看了看,讓他坐下才道,“卻不知,是個什麽夢?”
孫儒道,“是一隻金毛大狐狸,能發人聲,對著我大笑,十分嚇人。”
葛半仙道,“狐,乃是集天地靈氣的至陰妖獸之一,狡猾機警,通人心、辯人意。你這夢有些蹊蹺,不如先抽個簽,看看天意。”
孫儒急忙按著葛半仙的意思抽簽,拿出一支讓葛半仙看過,他卻愣了,示意孫儒再抽。孫儒抽了,葛半仙看過臉色變了,讓他再抽。
孫儒按著性子再抽,葛半仙拿著那簽發呆。這讓孫儒有些著急,問道,“先生,為何讓我抽三次?簽上究竟寫的是什麽?”
葛半仙歎道,“真是怪哉!你竟然連續三次抽到了鬼簽。”
孫儒問道,“何為鬼簽?”
葛半仙道,“我這裏占卜用共有五十支簽,各有文解,隻有一支鬼簽,是無解之簽,吉凶難卜、鬼神不知啊!”隨即將那簽給孫儒看,果然無字。
“孫秀才,你這夢來的蹊蹺,這簽抽的更蹊蹺。天意難觀,那你寫個字我看看。”葛半仙指了指桌上的紙。
孫儒提起筆來,在紙上寫了一個“仁”字。
葛半仙看了看,倒吸一口氣道,“此字可是你由心而發?”
孫儒道,“是在下由心而發,可有不妥?”
葛半仙搖搖頭,又點點頭,隨即又搖頭。
孫儒急忙問道,“先生為何點頭搖頭不定?有話請直言相告。”
葛半仙看看孫儒笑道,“孫秀才,這字可解,但不能說破,隻送你一句話,你若聽了,便無凶無險。若不聽,那便不吉利了。”
孫儒急忙問道,“先生請講,在下定然遵從。”
葛半仙笑道,“寫詩不送字,賣畫不買圖。”
孫儒沉吟片刻,點頭道,“在下記住了,卻不知這樣可否能保平安?”
葛半仙笑撚著胡子道,“這大概是我算的最後一卦,但願算得不錯。”
孫儒聽這話正發愣,卻有人猛一拍他肩膀,如在雲端墜落,讓他如夢方醒地一激靈,隻聽得身後有人道,“孫秀才,大清早你坐在這幹什麽呢?”
回頭看去,是貨郎林大哥,不由訕笑著立起身來道,“見過林大哥。”
林大哥笑道,“你讀書讀傻了?大清早坐在這出神.……要算卦?”
孫儒點頭道,“正是來求葛仙人指點迷津的。”
林大哥道,“可是求功名?那你可是來得晚了一步,別等了!葛半仙昨天夜裏病死了,這不,我正要過去幫幫忙,將人收斂了,可憐,孤零零一個人,無兒無女的,也就靠著這些街坊啦!”
孫儒聽得一頭霧水,不由攔住了林大哥流水賬本般的嘮叨,“林大哥,你說笑了吧!我剛還讓葛仙人解夢了,他還坐在這裏,你好端端的,咒人家做什麽?”說完回頭一指,卻見方桌空空,隻有落葉紛紛落在上麵,簽筒、紙筆、幌子,葛半仙.……似乎方才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孫儒隻覺得耳後發涼,冷汗直冒,林大哥看他神情,不由提高嗓門,故意嚇唬他道,“孫秀才,你慘了,你見了鬼了!”說完搖著頭走開了。隻剩下孫儒望著這空空的方桌,想到方才葛半仙的形容,嚇得回身就跑,跌跌撞撞直奔家裏奔去。
這一嚇不輕,孫儒跑回家去,隻聽見身後有笑聲,隻是不敢回頭,跑回家時便一頭栽倒在床上,無論母親和妻子怎麽叫,就是不起來。
直到午時,才神思恍惚地起身。寧氏正要問他餓不餓,卻聽見門外一個女孩的聲音傳進來,“這裏可是孫公子府上?”
寧氏急忙過去,見是個穿戴不俗、舉止大方的丫鬟,直到必是大戶人家的,便謙恭地道。“敢問姑娘是?”
那丫鬟笑道,“奴婢梧桐,是齊相國府上丫頭。”
相國府上的?寧氏嚇了一跳,心道這相國府上的丫頭,如何到了這裏?梧桐見寧氏的神色,急忙道,“是孫夫人麽?不要驚慌,我家相國祖籍在這樂江城東的曹家鎮,此次是回鄉省親的,在路上的畫坊裏見了一幅畫,就是這幅,可是孫公子所做?”
隨即展開了一幅畫軸,是一幅仕女圖,衣帶飄飛、神采飛揚。
寧氏驚疑地道,“這畫,可有什麽不妥?”
梧桐笑道,“不妥是沒有的,是我家相國看出這畫筆力不俗、這題詩更是妙不可言,要見一見孫公子呢。”
寧氏聞言,心中又驚又喜,又是憂。畢竟這兩日孫儒的怪夢與奇遇讓寧氏心下忐忑,但相國召見,那是天大的喜事,弄不好孫儒這一下便可出人頭地也說不定,想自己的丈夫滿腹經綸、才華橫溢,但這十幾年屢試不第,懷才不遇受人白眼也很難過的。於是急忙將梧桐讓進院裏,自己去叫孫儒了。
孫儒本是病懨懨的躺著,聽說了是相國府上來人了,急忙起身相迎。梧桐葉不多說,見過禮了,隻說馬車還在外麵等著,想接孫儒過去一敘。孫母和寧氏都喜出望外,孫儒也就急忙換了衣裳跟著梧桐出門。見馬車真個就在巷口,很多人圍觀著。
隻見那馬車威嚴華麗,高頭大馬昂首挺胸,真個是氣勢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