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侯門詭案(四)
落雁閣赫然在目,三人跟著那老管家進去,隻聽見樂曲悠揚,伴著南宮麒一陣大笑,那聲音洪亮,全不像是個重病中的人。因一連鬧了一天,加上今天又有公主忽然到來,迎接擺宴要鬧了一場,此時南宮侯爺,以及侯府的內眷,都困倦不堪,去歇息了,隻有幾個南宮麒貼身的侍從和丫頭在伺候著。
這病房裏此時擺滿了鮮花果品,還有侯府裏的樂班在吹拉彈唱,幾個身姿娉婷的女子在翩翩起舞,南宮麒倒像換了個人,非但全無病態,還精神奕奕,嘴裏含含糊糊,似譫語般說著胡話。坐在床榻上,衣衫半退,露出瘦骨嶙峋的肩頭,可手舞足蹈,披頭散發,有說有笑,完全不見虛弱之態。
翠潯見公主三人進來,連忙迎上來道,“公主還是請回吧,這裏太鬧,恐會驚了公主的駕。”
因此時對這丫頭有些戒備,鳳媛公主笑道,“不妨,我看麒弟此時精神很好,我正要與他敘談。”說著舉步向裏走,翠潯真個大膽,竟還一把攔住道,“小侯此時根本不認得人,難以和公主敘談,公主還是——”
“大膽!你這丫頭,何故推三阻四,不準本公主探視?”鳳媛公主正要發火,那邊南宮麒卻喊道,“是公主到了嗎?快請進來!翠潯,不得攔阻公主鳳駕!”
鳳媛公主聽他言辭敏捷,頭頭是道,分明清醒的,於是推開翠潯一路進去,舞樂並未停下,鳳媛公主坐在床榻邊上,看著南宮麒瘦削的臉和眉飛色舞的神情,卻問道,“麒弟,你此時覺得如何?”
南宮麒笑道,“如仙似醉,能如何?自然是好得很。公主姐姐,可願與小弟共飲一杯?”
鳳媛公主問道,“你書信中說的事,可與我說了。”
那邊,樂郊和阿嫦絆住了翠潯,讓公主和南宮麒說話。翠潯不停向這邊張望,卻脫不得身。
“信上的事?信上的什麽事?我何曾給你寫過書信呢?”
南宮麒舉起酒杯,自斟自飲,興致盎然地揮灑道,“公主姐姐,你看今晚,歌舞升平,花團錦簇,良辰美景的,你可高興?”
鳳媛公主狐疑道,“你不記得了?——原來,你還是糊塗的。”
南宮麒抬起亮晶晶的眼看看公主,神秘一笑道,“公主錯了,我可不是糊塗的,我此時是最清醒的,我什麽都記得,包括與你每次見麵的情景,一絲一毫,都曆曆在目,如何說我糊塗?就是因為清醒,我才知道,何為今朝有酒今朝醉,莫負如花少年時!——來,我敬你一杯!”說著,伸出手來握住公主的肩膀,將手中的半杯酒送了過來。
鳳媛公主心裏本在想著這古怪,忽然被他握住肩膀,不由一驚,順勢一推,誰料這病入膏肓的南宮麒竟力大驚人,根本沒推開,而南宮麒有所察覺,有些不悅地問道,“公主姐姐看不起我,不肯給我麵子?還是,還是嫌棄我髒,不願與我同飲一杯?!”那神情,是近乎猙獰的忿怒。
鳳媛公主一驚,抬眼隻見南宮麒眼神淩厲,似是邪魔附體,倒吸一口冷氣道,“麒弟,你真的清醒嗎?”南宮麒不答,卻冷哼一聲,將那杯酒一飲而進,卻又倒了一杯,舉杯又要喝,鳳遠一把握住他的手道,“你不能再這麽喝了,你這身體再喝下去,必死無疑!你若清醒,如何這般作踐自己?!”
南宮麒冷笑道,“我喝酒與你何幹?這又不是你的酒。你不陪我,還請自去,難得此時高興,你不要來掃我的興致。”說著又喝了個幹淨,仰身對那些女子喝道,“三天沒吃飯怎的?如何舞得這般沒力?——還有你們這些吃閑飯的,”他指著那些樂女嚷道,“什麽吊喪的曲子?給我來點高興的!”
那邊翠潯見他叫嚷,不由舉步要過來,樂郊還想阻攔,阿嫦拉住道,“主人,我看那小侯爺不對勁兒,公主會不會有危險?”話音未落,隻聽那邊公主一聲驚叫,卻不知為何南宮麒一把掐住鳳媛公主的脖子將她按在床上,作勢要掐死她。舞娘們嚇得一哄而散,樂郊和阿嫦跟著翠潯急急過來營救,等七手八腳將南宮麒拉起來,卻見他滿嘴是血,頓時嚇了一大跳。
翠潯第一個嚇得臉色頓時慘白,忙上前拉起鳳媛公主,隻見她大口喘著氣,臉色憋得青紫,肩膀上鮮血染紅衣裳,傷口不知深淺。這一鬧,驚動了外麵守夜的侯府家人,很快跑去稟報南宮侯爺。等侯爺匆忙趕來時,鳳媛公主已被送回來儀館,而南宮麒也安靜了些,坐在床上發呆。
侯爺進來,一屋子下人跪在地上,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侯爺揚手先給了翠潯一個耳光罵道,“不明道理的東西,如何讓公主過來?若是出了三長兩短,侯府便是滅頂之災,你有幾個腦袋能抵得過?拉下去,給我狠狠地打!”南宮夫人卻一把拉住道,“侯爺息怒,翠潯這孩子平日很是小心,這事怕另有緣故!”侯爺甩開夫人喝道,“不管什麽緣故!如今麒兒傷了公主,她還不該打?你不要來求情,給我拉下去打!”
南宮夫人見求不得情了,隻能看著家人將翠潯拉了下去,這翠潯倒坦然,並不求情。隻是一旁一個小丫頭見狀,卻偷偷溜了出去,直奔來儀館,想到此時也隻有公主能救翠潯了。
此時的來儀館內,鳳媛公主正退了衣裳坐在床上,因她帶來的武士都是男子,也就隻有阿嫦能給她看看傷口。經過酌釋一驚,再加上今夜生死驚魂,公主此時心下亂跳,如驚弓之鳥。雖說曾上戰場,可每次不是有兵將護送?公主上陣,可想而知,誰敢讓她有閃失,自都是左右護將,弓箭手開路,何曾與人麵對麵徒手廝殺?方才被南宮麒掐住脖子撕咬,這情景實在駭人。
“還好隻是傷了皮肉,不曾傷了筋骨。”阿嫦看了傷口道,“公主不要擔心,我很快會為公主治好傷的。”
公主歎道,“是我大意,見他異狀該防範的——隻是他這病,卻是怎麽好?枉費了我姨娘的一片苦心!”
此時,燭影搖動,映照著紗帳玲瓏。帷帳內,一道光芒由阿嫦掌心亮起,隨即玉掌輕輕放在鳳媛公主的肩膀上,須臾之間,公主隻覺一陣溫熱自肩膀傳來,頃刻之間,那嗜咬的傷痕被撫平,恢複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膚,隻有淺淺的皮肉破損。
阿嫦低聲道,“我將傷口變小,一來減輕公主的痛楚,二來可掩人耳目。想來公主受傷,那些下人少不得受牽連,公主傷勢不重,那些奴婢也少受些責罰。”公主笑道,“你想得還挺周到的。”說完將衣裳拉起來,遮住了肩膀。
正在這時,來儀館外,一個小丫頭急匆匆趕來。武士在夜色中見有人來,警惕地喝道,“什麽人?!”說著刀劍已然出鞘。
隻聽那丫頭急聲道,“我是落雁閣的丫頭翦兒,要求見公主殿下!”那武士冷喝道,“公主受驚,正在歇息,你侯府內的郎中不到,你來做什麽?公主豈是你一個丫頭想見就見的?”那丫頭嚇得向後退了幾步,公主聽見外麵吵嚷,開口動問。武士高聲回話。公主此時已無大礙,便起身出門,問那翦兒來這做什麽,那丫頭急忙跪倒道,“奴婢是落雁閣的小丫頭,冒犯來打擾公主實在是人命關天!”鳳媛公主忙問緣故。翦兒道,“公主受傷,侯爺遷怒翠潯姐姐,此時要動刑呢,怕是凶多吉少!!還望公主開恩,前去解救!”鳳媛公主心道,“還真讓阿嫦說對了。”
也就在這時,南宮侯爺帶著郎中匆忙趕來,見麵連說了三個“臣下該死”,公主擺手道,“侯爺莫多心,我並無大礙。隻是此次是我自要闖進去的,與下人無幹,請莫殃及旁人!”侯爺聞言看了看翦兒,翦兒嚇得躲到鳳媛公主身後,公主見狀也不顧說話,帶人快步趕往落雁閣。
與此同時,落雁閣偏室,翠潯被綁在長凳上,那老管家冷著臉看著她道,“翠潯,忍一忍吧,出了差錯,就該挨罰,你心裏有數的!”翠潯點點頭,老管家過去拉起她一縷長發放在她嘴邊咬住,這才對身後幾個家人擺擺手。皮鞭在半空揮舞幾下,那家人挽了挽袖子,在掌心吐了口唾沫道,“翠潯姐姐,得罪了!”
翠潯不吭聲,那家人話說的客氣,但鞭子揮舞起來,真個是心狠手辣,一鞭下去抽在翠潯的脊背上,登如烈火油烹,翠潯身子一顫,雪白牙齒死死咬住那頭發,閉上眼睛。鞭子接二連三地落下來,翠潯的眼淚不停流下來,卻始終一聲不出。老管家歎一口氣出門到了外麵,卻見花影陰暗之地,有人在向隅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