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侯門詭案(七)
南宮夫人自是理解侯爺,從未對麒兒有差錯,隻是翠潯在侯府內如履薄冰。稍有差錯,就會被責罵懲罰,侯爺隻說要教會這孩子為人道理,夫人卻明白,侯爺是對淩華帝君的報複。
“侯爺一味如此,翠潯受苦也罷了,我卻發現這侯府漸漸不對,路徑錯亂、樓閣移位,昨日還有的花木,轉眼消失無蹤。隱隱夜色中,還能見高牆扭曲、水塘震蕩。我怕是淩華帝君九泉下不安,勸過侯爺幾次,他卻發怒道,‘難不成他死了還要作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都是不共戴天的,他若有悔過之心,何必要說威脅之語?分明是要挾持我一世,我卻不怕他!’終究一日,侯爺酒醉,放火燒了那紅霧軒,也便是淩華帝君的血化成楓葉林之地。我也知他心中委屈,沒有阻攔,不料卻傷了人命,侯爺心中懊悔不已,也是可憐!”南宮夫人歎息道,“如今這侯府的怪相愈演愈烈,你到這也該見過。而麒兒也得了不治怪病,整日如在煉獄之中,我想,怕是淩華帝君的鬼魂,見自己的女兒受苦,泉下不安吧!”
鳳媛公主歎息,這一段孽緣,結下如此大的心結,讓三個人痛苦不堪,也殃及下一代。若論誰對誰錯,也難以說清。於是問道,“姨娘,您將此事告訴我,卻不知我能做些什麽?”
南宮夫人道,“我想公主能求天華山高人,化去淩華帝君的怨氣,放過麒兒,如此侯爺也能悔悟。我自會帶著翠潯遠遁他鄉,好好善待她,讓她安然一世——我所能想的,這是最好的結局。隻不可說出此事起始緣由,我不想家醜現世!”
鳳媛公主會意後,南宮夫人急匆匆離去,鳳媛公主也回了來儀館。不知此時那也出了事故。阿嫦不知為何,忽狂性大作,自己也無法控製。武士們聽有異狀要進來看。樂郊忙道,“阿嫦舊病複發,休息片刻就好。”武士們都知阿嫦來曆,慨然道,“若有病,還是請侯府內的郎中看了好!若是妖性發作,我等卻職責在身,務必讓她遠離公主住所!”
樂郊隻能帶著阿嫦出了來儀館,到侯府一處僻靜之地打坐調息。阿嫦泫然道,“主人,阿嫦給你惹麻煩了。”樂郊一邊抵住她後心助她調息,一邊勸解道,“不要說了,你也救過我的命。”
阿嫦歎了口氣道,“主人,你曾問我,是個什麽妖精,我今日——”話音未落,忽一陣怪風襲過,樂郊抬頭,卻見四下樹木紋絲不動,這憑空而來的怪風,怕是有些緣故。心神移動,麵前的阿嫦忽然痛苦地呼喊一聲俯身在地,樂郊伸手去拉阿嫦起身,冷不防一隻利爪向他脖子抓過來。樂郊忙閃身讓開,一道黑影落在阿嫦身邊,一把將她抱起躍身而逃。樂郊哪能讓他走,斷喝一聲喚出長劍,一道金輝直劈那半空的黑色旋風。隻聽一聲慘叫,阿嫦落地,那旋風卷著那黑影,一路向南逃竄而去。樂郊伸手將阿嫦拍醒問道,“仿佛又是昨日那人!你當真不認識他,為何三番兩次要將你擄走?”阿嫦睜眼看樂郊道,“主人,我實言相告吧。我——我其實,是暗海鬼仙的新娘。因我本是道行微薄的小妖,那鬼仙要娶我為妻,我不能不從。新婚當晚,我從冥河川逃到天外天。卻衝撞了小龍君。故而被擒拿到天華山——”
樂郊聽她說完道,“如此,那旋風中人,是那鬼仙派來抓你回去的?”
阿嫦搖頭道,“那本是當初助我逃離之人。我答應他,若他幫我逃離魔掌,便幫他去小龍君處盜取寶物——可惜事終究未成,還讓他在那暗海無以立足。他記恨我,於是多次要加害於我。”
樂郊聽這話,半真半假。正在疑慮,忽見眼前湖水蕩漾,若有歎息傳出。樂郊凝神要看個究竟,那湖水赫然現出個巨大漩渦,卻將阿嫦吸了進去,樂郊一驚伸手去拉阿嫦,卻立身不住,直覺頭暈目眩,被那漩渦吸了進去。霎時眼前光怪陸離,忽明忽暗,隻緊緊抓著阿嫦的手,卻漸漸失去知覺。
這邊鳳媛公主回來,有武士向她稟告阿嫦之事,鳳媛公主隻怨武士魯莽,想到侯府此時境況,卻擔心樂郊二人安全,回身進屋要拿了鞭子去尋找。誰知進屋卻有一個坐在那等自己。鳳媛公主看見此人不由吃了一驚,那竟是南宮麒,此時正默然而笑地坐在那看自己。
鳳媛公主如在夢中地問道,“麒弟,你如何在這?是否身子大好了?”那南宮麒並不說話,卻立起身扭頭就走。公主心中驚駭,快步追趕過去。那南宮麒一路走到幔帳之後,公主追將過去卻見那分明是一道牆,眼見南宮麒笑著大步而去,直接進了牆內消失不見。
公主驚出一身冷汗,心裏涼了半截,料到不是好兆,出門正要向落雁閣去探看,卻聽侯府一片喧嘩,哭聲蕩漾而開,淒慘無比!心道一聲:完了!已想到必是南宮麒病故了!
鳳媛公主心裏一熱,眼淚湧了出來,腳下發軟地直奔落雁閣。卻見侯府內人影攢動,來去匆忙,必是在料理後事了。鳳媛公主如墜夢中向前走,卻誤入竹林深處,隻覺天光昏暗,陰氣森森。南宮麒卻從一棵竹子後轉出來對她笑著招手。
鳳媛公主哭著道,“麒弟,可是你魂魄顯靈來此,有話和我說嗎?我卻無能,不能救你,終究讓你死於非命!”南宮麒並不說話,又轉身就走,這回鳳媛公主卻緊隨其後跟去,隻見那影子健步如飛,自己雖全力追趕,並不能趕上。忽南宮麒立住不動,似在等她。鳳媛公主快步趕上道,“麒弟,你既來見我,如何又走?若有話,為何不說?”
卻見南宮麒回過頭來,對自己古怪一笑,那臉上卻漸漸長出金色斑紋,鳳媛公主正驚駭之間,隻聽南宮麒張開嘴一聲呼嘯,震耳欲聾,再一眨眼,眼前哪有南宮麒,分明是一隻尖牙利爪、瞠目猙獰的老虎!鳳媛公主嚇得大叫一聲退開,那虎又是一聲吼叫,轉身卻似更怕自己一般,扭頭逃走,轉眼消失在竹林深處。
鳳媛公主疑心這是一場夢,回身想走,卻冷汗津津、頭昏眼花,一個跟頭栽倒在地。
這邊,樂郊悠悠醒來,覺得手裏握著什麽,想到必是阿嫦的手,於是用力握了一下,卻是冰冷堅硬,於是翻身而起,看手裏握住的,是一條冰冷的鐵鏈。再看眼前,卻是橫七豎八很多鐵鏈縱橫,抬頭看一片漆黑。想起分明是落入水中,這卻不像水下,倒像一處地下暗室。
他想著阿嫦下落,便撥開這些鐵鏈一步步走去,誰知那些鐵鏈卻是活的,嘩啦啦地搖晃起來,讓樂郊心慌意亂,不知所措。耳邊一個聲音道,“小兄弟,你莫碰那些鐵鏈,那是困我的陣法,你若亂動怕也要被鎖在這裏,繞開鐵鏈一路向東,我在這等你。”
樂郊聞言卻細看,這是困仙陣的陣法,不知困住的卻是什麽人。於是按著陣腳一步步走,一路向東從生門出繞過一道石壁,卻見所有鐵鏈都鎖在一處。那是一個人,端坐在石蓮花上,周身上下鎖著鐵鏈,還貼著符咒,鐵鏈搖晃之間,那符咒也閃閃發亮,映出那人長發遮掩下的半張臉。
若看麵容自看不出年紀,但見那石蓮花上的青苔與鐵鏈上的鏽跡,此人困在此地時日不短了。
“好!果然不俗,這麽快就出來了。”那人冷笑著,此地幽暗,隻有點點熒光石,那人笑容分外詭異。
“你是誰?如何困在這裏?你可曾見過與我一起下來的姑娘?”樂郊急急地問。
“你一連問了我三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隻是,你要先回答我三個問題。”那人冷笑道,“你為何人而來,為何物而來,為何因果而來?”
樂郊愣一愣道,“是我先問你,你自該先回答我。”
那人哈哈大笑道,“怕是你不知如何作答吧——你與我一樣,不知為何,不知因何,空了是非、忘了對錯。看來你無法解答我的疑惑。”
樂郊笑道,“既忘了因果,空了對錯,何妨忘了你我?又怎知疑惑不是解答,解答不是疑惑?”
那人大笑道,“說得好!看來你也頗得其道!那我先回答你:我本困惑人,為疑惑困在此,至於和你一同墜落的姑娘,你若解開我心中困惑,我便告訴你。”
樂郊問道,“你到底有何困惑?”
那人問道,“為情者,何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