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侯門詭案(六)
樂郊道,“那就對了,我自然是掉到了那井裏,所以真是遇上鬼了。”
鳳媛公主道,“那你福大命大,竟沒被鬼留住!”樂郊想起昨晚之事,不由說道,“公主,寫信給你的人,我想今日會來找你——不知此人是何目的,引我們來侯府。”
鳳媛公主道,“此人之心,不知是善是惡,如此我們的吉凶,還是難料的。”
正說著,卻聽見門口有人通報,“公主,翠潯姑娘來謝恩了。”
三人對視道,“翠潯?她不是一直寸步不離落雁閣伺候,怎會此時到了這裏?——是不是寫信之人,到了?”
翠潯進來,先對著鳳媛公主磕了個頭。公主阻攔道,“姑娘身上有傷,不必行此大禮的。”翠潯淡淡地道,“奴婢不能離開太久,還要回落雁閣去。今日來,一來謝公主搭救之恩。二來替人送個口信:今日辰時三刻在花園內的蓮花亭等公主,請公主過去。”
公主點頭道,“好,到時我過去。”
翠潯起身,又加了一句道,“公主務必要一個人過去,不能帶任何人。包括阿嫦姑娘。”
鳳媛公主看看阿嫦後點頭答應,翠潯這才走了。
樂郊思量道,“隻讓公主一個人去,此人到底是誰?”
阿嫦道,“主人、公主,你們不必煩惱。我變化一下,藏在公主身上前去。”
鳳媛公主擺手道,“不用了。這人讓我隻身前去,必有深意。我既答應,就不該失信。”
阿嫦看看樂郊,樂郊道,“公主這話也對。如此我們不隨公主過去,公主可要小心。”鳳媛公主點頭答應,倒有幾分豪氣。
辰時三刻。兜兜轉轉,繞過幾處樹叢假山,公主到了那蓮花亭。這蓮花亭一麵迎水,三麵竹林環抱,很是幽靜。公主到了這裏,卻見一人披著鬥篷立在那對著滿塘殘荷出神。聽見人來,那人回頭,鳳媛公主吃了一驚,此人雍容華茂,卻是自己的姨母,南宮侯爺的夫人。
“公主,你來了。”南宮夫人微微一笑,鳳媛公主奇怪地問道,“姨母,你為何單獨約我來此?”
南宮夫人黯然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是何人寫信給你嗎?”
鳳媛驚道,“難道是姨母你?是你約我來救治麒弟?”
南宮夫人道,“正是我約你來救我的孩子,卻不是麒兒,而是翠潯。”
鳳媛越發糊塗,南宮夫人道,“我得到消息,知在那酌釋州,公主與天華山的高人一處,故而假借麒兒之名,約你過來。”
鳳媛公主奇道,“翠潯,如何成了姨母的孩子?那她如何又成了麒弟的婢女?”
南宮夫人頹然坐下去道,“此是家醜,難以啟齒。這事你母妃也是知道的,我現在也不瞞你。”
南宮夫人隨即說出一段二十幾年前額往事。
當初,南宮君駟侯爺與夫人絲涓新婚。當晚侯爺在前麵與人飲宴。絲涓夫人在屋內等到二更天過。正疲憊不堪之時卻聽見腳步聲,她以為是侯爺回來,滿懷喜悅地等著。誰知侯爺並不揭下她的蓋頭,卻捧住她的臉,隔著那紅紗與她親吻。夫人頓覺得六神飄忽,如醉如癡。轉眼紅燭被風吹滅,她也被那人抱上了婚床——
春風正濃之時,那門被推開,侯爺一身酒氣地回來。夫人一驚清醒,掀開紅紗卻見與自己相擁的,是個俊美異常男子,一個麵具遮著半邊臉,可怕的是頭上長著非人的耳朵,分明是個妖怪。
夫人驚叫起來,那男子卻一陣青煙消失,侯爺聽見叫聲掀開床帳,見絲涓夫人披散青絲,瑟瑟發抖地縮在那錦被裏,再一掀被子,隻見夫人寸縷不著,被褥間一派旖 旎春色、幾點紅梅刺目,頓時大怒衝冠,一劍劈去插碎了床頭鴛鴦枕,憤怒回身離去。
南宮夫人說到這,不禁泫然淚下,這一樁孽緣定在她心底埋下無限苦果。
“這本是妖物作祟,並非姨娘之過,侯爺該諒解才是。”鳳媛公主忙解勸道。
夫人歎息道,“他若怪罪,罵我打我倒也罷了,卻自此對我不理不睬,根本不聽我的解釋。一次我跪在他麵前求他,他隻冷冷地說,‘你乃皇親國戚,這婚事也是聖上賜婚,我自忍了,你還要如何?’也是當時,他年輕氣盛,難以咽下這口氣。我自知理虧有了醜事,卻無處訴冤,和你母親提起此事。她隻勸我忍耐。我想我真心對侯爺,過一段此事就會平息,誰知竟珠胎暗結,有了身孕!——我覺天地絕我,無意苟活,數次尋死不成,總是古怪被救。我恨天罵地,自是將那妖怪狠狠痛罵——終究一日他現身了!”
“這妖怪現身了?”鳳媛公主驚道。
南宮夫人點頭,隨即卻說起當晚之事。
那是南宮夫人第九次尋死,割破手腕自殘,誰知求死不成,血不流出。夫人哭著痛罵,隻見滿室清輝,一個白袍男子現身,仍是戴著麵具,神色淒然地問她,“當真如此恨我?”
夫人見是那妖怪,不由指著切齒痛罵,那男子道,“你我本有宿世姻緣,不想春風一度讓你如此痛苦,卻不知如何能讓你消氣!”
夫人冷笑道,“你讓我無顏活在世上,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那男子歎道,“我本想過若你難以在紅塵立足,便隨我而去,誰料你對我仇深似海,情緣自是難成。如今既你如此說,我隨你的心便是。”說完這話,男子消失無蹤,卻是去了侯爺的臥房。
侯爺與夫人便分居而睡,住在別處,忽見半空有一人落下,忙摘了佩劍追上前。那男子淩空道,“南宮君駟,我知你恨我洞房奪妻。我今日特來與你說明——我並非妖孽,乃淩華帝君,奉命掌管人間情念癡嗔,司情恨之職。途徑鄺詹州,遇我宿世情人特與之一續前緣。她本不知,為我強騙,此事她是無辜——我曆經數千年,看慣人間情愛,卻參不透‘你情我願’的玄機,如今讓她生不如死。知罪孽深重,我已回報天帝,自請貶黜上仙之位。天帝念我功勞,降為地仙。如今絲涓恨我,不願與我共生,我既害了她,甘願領罪!”
說著,那淩華帝君握住寶劍道,“你既恨我二人之事,如今我也向你贖罪,自盡在你麵前,自此莫說數千年的修行,便入黃泉也是鬼中之鬼,永世苦海為奴!”
南宮侯爺一時驚住,不知作何答對。淩華帝君又道,“我雖身死黃泉,卻會在九泉下看著你,我既以死謝罪,望你莫要錯待絲涓與她腹中胎兒。若你食言,我會拚著灰飛煙滅之險,到人間來尋你,到時不光讓你侯府上下雞犬不留!鄺詹州方圓百裏,也將大難臨頭!”
說完,這淩華帝君握寶劍橫劍自刎,登時血落滿地,人也氣絕摔落半空。大地幻出一個巨大漩渦將屍體吸入,那血落地卻不散,瞬間竟長成一片楓樹林。隻見紅葉如血,臨風嗚咽。
鳳媛公主聽到這,已恍然若失追問道,“那淩華帝君,真的就這麽死了?”
南宮夫人歎道,“不錯。隻是自此,侯爺與我的心結卻越來越大,直到我生下了那孩子——”
南宮夫人所說的,正是婢女翠潯。當時生產之時,那女嬰並不哭,夫人恨這是個孽種,便讓可靠的下人將她抱出去送人,對外隻說孩子生下來死了。誰知這孩子無論送去哪裏,都會隔一天莫名出現在南宮夫人的床上。夫人想將孩子殺了,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如何忍心,隻能假托是下人所生的女兒,央求侯爺容下她,日後在府裏做個下人。
南宮侯爺對淩華帝君臨死的話心有芥蒂,加上還要將這孩子留在眼皮底下,心中越發憤懣,終究一日離府而去,失蹤了兩年才回來。
鳳媛公主聞言卻愣住,拉住南宮夫人道,“姨娘,您說侯爺失蹤了兩年?翠潯比麒弟大一兩歲光景,那麒弟——”
南宮夫人道,“侯爺與我隻有夫妻之名,麒兒自然並非我所生。而是侯爺歸家當夜抱回來的。”
當晚風雪大作,南宮侯爺抱回個出生不久的孩子。因他離侯府很少人知道,夫人又是深居簡出,侯爺便假托孩子是夫人所生。夫人見孩子快凍僵,也就一把抱在懷裏暖著,自此將這男孩視如己出。
鳳媛公主驚道,“侯爺可曾說過這孩子來曆?”
南宮夫人點頭道,“侯爺說,這是自己在外,與一紅顏知己所生。紅顏薄命而死,這孩子卻不能虧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