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撒旦國的姑娘
我摸了摸鼻子,該怎麽說呢。
“姑娘先安置在安平府,等她醒過來了,我們再接她回櫻園”我點了點頭說,誰也沒看。
“好”“好”
長舒一口氣,總算是又結了一件事。
我和犬牙隨馴兒去了安平府,一路上犬牙和我緊挨著,幾十年來沒見過他如此和我親近。馴兒走在一邊和我們倆保持著距離,一直默不作聲。
那姑娘被安置在一個側閣,閣內典雅素淨,是個安養調息的好地方。
我近了去,看到床上靜躺著的小姑娘,雙眼緊閉,卻無了初見時的痛苦神情,眉頭舒展,安然的睡著。
我坐在床側,手撫了撫女孩兒的臉頰,心疼的笑了笑。
“這幾日,麻煩你多加照料了”我淡淡地說。
“已經安排了侍女,幾日連夜伺候,觀察她的境況,應是無大礙,你放心好了”馴兒安慰我。
“唉,我雖是撒旦之女,除卻有一位自小相識的故友,也無多少交集。曾經……也有過不好的回憶,一直認為撒旦一族如此的恐怖和荒謬,甚至不清楚我為何會有如此身世。直到看見這個女孩兒,好像看到了親人,讓我想到了曾經的自己。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盡自己所能護她周全。”
“我也會護你周全。”犬牙將手搭在我的肩頭,用我平生聽的最溫柔的音線說出。我側頭看了下犬牙,發現他餘光掃著馴兒,馴兒把頭瞥向了窗外。
“若是回去,心裏還是不踏實,我就在這住下吧,等她醒來”我想了想認真的說。
“好,我這就給你安排住處”話音剛落,馴兒接道。
“安排兩間”犬牙看也不看馴兒,過了一會兒補充道“一間就好,我和如歌住一處便可”
“騰出西廂閣和羅伊閣”馴兒對著一旁的管家吩咐道。
犬牙看向管家剛要開口。
“她的傷是什麽時候造成的”見勢我連忙插話,讓這兩個男人共處一室,真是夠累的。
“根據傷勢,應該是一周前,因傷勢較重並且沒有妥善處理,惡化嚴重,應當幾日裏連夜奔波,最後不得已倒下了”
聽了後我心裏揪的緊緊的,很是心疼。
“時候不早了,袖殷”馴兒頓了頓“犬牙帝君,兩位今早休息吧”
“你還要在這裏看看麽”犬牙問我
“回房裏吧”我搖了搖頭。
我所呆的地方是西廂閣,聽照顧我的婢女說,犬牙住的羅伊閣也是女人閨房,犬牙剛進了去時狠狠的鬧了一通。
我笑道,現在的犬牙是犬國新主,妖魔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加上“戰神”之名震懾四方,論誰見了他都要禮讓幾分。
可他遇到的,偏偏是清傲到了骨子裏,視名利和地位如草芥的安平馴。
安平馴一生深陷名門望族卻從不沾染世俗晦氣,出淤泥而不染,大抵說的就是他。他是真正意義上的隻為自己活,酐暢淋漓,真正的自由。
怕旁人認出我是袖殷,出門時帶著麵具,安平馴對府內人稱我為“蓮袖姑姑”,於是路逢我的人,都恭恭敬敬的行個禮,道聲“姑姑”。
我大致猜得出為何馴兒稱我為“蓮袖”,記得有一次在離國陪同離王,和一眾皇子大臣賞蓮花燈時,我和離王坐在一架船上,湖麵上漂浮著煥發著各種色彩光芒的蓮花,輝映著夜空,如同仙境。
有一株紅蓮最是嬌豔美麗,周圍氤氳著的紅光也最是迷人。離王要給我采了來,我說,這一次,我為離王采。
我站到船頭,輕踩湖麵的木樁,腳尖所抵,湖麵微漾,猶如蜻蜓點水,身姿輕妙。我彎腰取了來,臨到船頭,離王一把抱過了我,眾人喝彩。
那日後安平馴獻了一幅畫於我,便是我在船頭采蓮花的樣子,提名為“蓮袖仙子”。
天暗了下來,突然發現我為姑娘拭汗後順便拿走了那裏手帕,雖明日還去也可,但掛念著再看一眼那姑娘,便特意去了趟。
至了屋內,旁邊仍有侍女蹲坐看守,十分欣慰。
我又坐在了床側,看著這女孩兒。她是撒旦一族,不知是否和我一樣是撒旦之女。若她是撒旦之女,是否和我一樣被莫名的追殺和虐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是否也有著困惑和迷茫,渴求親情和家庭。
我讓侍女換了香薰,感覺這個味道過於刺鼻。
我倚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過了會兒發現侍女都不見了,回頭看見了坐在椅子上的芢柔。芢柔一隻手支著頭,幽幽的看著我。
“怎麽,也是關心我帶回來的姑娘”我看了看她。
她搖了搖頭。“我隻是看到你進來了。”
“我以為安平馴至少會讓你禁足”
“今非昔比”芢柔笑著說“袖殷,很多事情和以往都不同了”
我沒有說話,沒錯,一百年來,多少事情麵目全非,讓我暈頭轉向。
“袖殷”芢柔說“我還是好恨你啊”
“我曾渴望權位和榮寵,可如今,我隻渴望生存”
“現在不是好端端的生活著”我看著芢柔“拋卻恩恩怨怨,是可以重回平靜的”
芢柔哼笑了兩聲。“離王跟我說過,他最愛的,便是你的天真無邪”
“你真的很天真,與其說你天真,還是說你傻呢。忘卻恩恩怨怨,多美好的願景,瞧你說得多輕鬆。”她笑著看我“而且,還是血海仇人對著親手害了的國人說的”
“我自知我沒有資格讓你們忘卻,可除此之外並無他發。正如你所說,現在隻渴望生存,盡然如此,生存不就好了,這也是對自己的寬容,對自己的解脫。”
芢柔看著我,我始終不明她笑意裏的苦楚。
“離國,是萬年帝國,是興盛萬年獨霸一方的大國。”芢柔眼神沉重又迷惘
“大國的尊嚴不可無,國人的骨氣不可丟”她的一字一句打在我的心裏,讓我莫名的煩躁。
“袖殷,安平馴是什麽樣的人你再清楚不過。他不好名不好利,不沉迷美色也不身墜腐朽。”芢柔頓了頓“但他也有痛苦的時候,而你,或許能帶著他離開這痛苦。”
我不明白芢柔的意思,我隻是突然想起來馴兒對我說“殷兒,和我在一起,我們遠走高飛,遠離這些恩恩怨怨好麽”。這句話有著極大的誘惑力,可是我卻打心底沒想過隨他而去。我不會再丟下犬牙。
“我不懂”我搖了搖頭。
芢柔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這是在之後的戰場上之前,我最後一次看到她。
今日又是圓月。我望了望寂寞的群星,準備離去,離開前又反複交代了侍女。回去的路上看到遠處一抹白,遠遠望去,是犬牙。他的對麵是一抹紅,那時馴兒。單單看到這兩個男人站一起,就感受到一股寒氣。
我走近些,蹲坐在柱子後。
“帝君,深夜走動是尋什麽東西?需不需要我喚人來幫忙?”
“景致不錯,出來走走”
“你……”
“你最好不要有於如歌不利的想法,如歌燒了離國想必你已經清楚,而身為離國十五王的你接近如歌。既然如歌對你不疑我也不會多插手她的交際”“不過,如果有一天,你做了傷害她的事,我會讓你千倍償還。”
聽著我抿著嘴笑了笑。
“如果帝君隻是想奉告我此事的話,那不必再說了。”
“還有一件事”犬牙突然加重的聲音讓我好奇他又要說什麽。
“她是我的女人。”
聽到這句話我良久沒有緩過神,心花怒放大概不是這種感覺,因為我的心裏是煙火!劈裏啪啦的煙火!
馴兒好久沒說話,我以為以馴兒不爭不搶的個性不會理睬。
“哦?”馴兒輕吐出這個字。
“帝君,如果有一天,犬國的尊榮和殷如歌之間一定要選一個,你怎麽選”
一直都是沉默,我期待又懼怕犬牙的回答。
“若我們早些相識,或許會成為摯友”馴兒沒等犬牙回答,跟了一句這樣的話。
回去後我想了很久馴兒問犬牙的話。我猜那天不會到來,因為我要變強,和犬牙一起守護犬國的尊榮,一起守護我們想守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