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芢柔篇 踏碎這一場 盛世煙花(一)】
我姓芢,名為單字柔。我父親是離國鎮國將軍芢世國,所以親近的人喚我柔兒,不親近的人都尊稱我為郡主。
家中我年歲最小,上麵有兩個哥哥,自小習武,未成年便隨父親征戰沙城。或許因為芢家世世代代披金帶甲戎馬一生,父親格外珍惜我,打小教我琴棋書畫,從不苛求我識兵練武。
於是在長輩和兄長的疼愛下,我從未碰過兵器,嬌生慣養的長大,從來未有什麽東西,是我想要而要不得的。
初見安平馴,我還是丫頭模樣。而那時的他,也不過少年模樣。他的生母昨日才去世,今日大殿仍是鶯歌燕舞,好似諾大的宮中無人知曉無人哀悼。
領舞的女人極美,好似以玉為骨,冰雪為膚。尤是那眼眸,雙瞳剪水,目若繁星,即便我是情犢未開的女子,也不禁神魂顛倒,醉眼朦朧。
父親告訴我,她名袖殷,兩年前入的宮,是離王身邊的紅人。父親還叮囑我,見了麵一定要恭恭敬敬地道聲“殷王妃”。
安平馴不同於其他皇子公主字字珠璣,迎合離王同時不忘拉攏討好權臣貴族以固勢力。他待在宮殿的一角,獨自品酒,眼裏滿是諷蔑和傲然,這樣的他很與眾不同,吸引著我的關注。
我趁著大人喝酒,獨自溜了出去,轉角聽見童聲爭吵的聲音,探身過去,是安平馴用石子砸著領舞的女人,眼裏滿是恨意和憤怒。
而那個女人不慍不火,待安平馴打完了,鬧完了,罵完了,走向了安平馴,她蹲下來平視著安平馴,說道“我美麽,這就是你母親死的原因”。安平馴愣在原地。
“如若你偏要把你母親的死怪罪在我身上,那你就恨我吧,直到有一天替你母親報仇”臨走前殷王妃回頭對安平馴說道,眼神裏竟無一絲憐憫和愧疚。
王妃走後安平馴在原地哭,我走過去嘲笑他的醜陋模樣。他說“我醜陋,與你何幹”
那之後我遇到過幾次安平馴,不是在池邊賞景,便是習武練身,好似從未關心過什麽政事軍事,而那些,就好似他說的那句“我醜陋,與你何幹”一樣,也和他毫無關係。我問過他,你恨她麽。他說他早已釋然。
我的成人禮上,父親要給我尋個好人家。我說“王族馴公子如何”,父親搖頭,王族明明那麽多出類拔萃的王子,偏偏選了最無權勢的十五王。我笑了道,我並非看重權勢與金錢,單單迷戀他的清悠與自由。
七日後,離王指婚,我即將為十五王妃。
我曾闖入他的府邸,他正躺在院中的藤椅熟睡,烈日炎炎,豆大的汗珠密集著他的頸間,蹙著的眉毛宣泄著不滿。我拿起旁邊的蒲扇,在他身邊扇了又扇,我手臂酸痛,汗不停地流,看他安睡的樣子,卻癡癡的笑。
太陽剛欲鑽進地平線,我看他眉眼微動,扔下扇子便跑了去。
隔幾日偷聽到父親同母親說安平馴抗婚的事,我心裏又急又氣。次日便跑到了十五王府上,對著安平馴又耍又鬧,而我是父母親的掌中寶,卻不是他的心頭人。他轉身離了正堂,任由我在正堂等著哭著叫著,不曾出來看我一眼。
三日後我從十五王府出來,才曉得此時已在王宮鬧得沸沸揚揚,顏麵盡丟。
父親找到離王痛斥此時,離王當即下旨,三日後大婚。我本想大婚當日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原諒他的無禮,可他卻在大婚前一天消失,這一消失,便是整整七年。這回我的尊榮顏麵徹底掃蕩,離王不敢得罪父親,納我成了妃,離王極少來我寢房,即便來了,也是激情後匆匆走去。
我住著和殷王妃同樣豪華貴麗的宮殿,拿著更加豐厚的賞,卻對著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日日夜夜空洞又無奈。
又過了幾年,安平馴回來了,他在大殿罰跪整整三個月,我從未替他求情,甚至不曾安撫或幫助,這是他欠我的,他該受的。
其實那時我便曉得他心裏的人是誰,他消失後我無數次闖到他的屋內,那一幅幅畫卷,那一首首詩詞,都是我兒時見過的那個讓我不曾忘懷的女人——袖殷,殷王妃。
他好大的膽子,這是掉頭的罪名。我燒掉了所有畫卷和詩詞,算作保他周全。
一日我無疑聽到笙妃計劃暗害殷王妃的事,大概是騙殷王妃入了樹林,找個男人歡好,讓離王抓個現形。我思量很久,若幾十年前死了她,那便皆大歡喜,可如今她死了於我也無多大好處。況且……我眼前浮現安平馴的輪廓,他受得了麽。
我告知了安平馴,他起初將信將疑。
後打探到笙妃的動靜後不得不相信,他起身欲找笙妃,我說不可,笙妃身後勢力龐大,你本身就權勢薄弱,碾死你不易如反掌。
他又欲找離王,我說你能如此逍遙的活著,就在於其他勢力並未把你當做心患,若是借離王除了笙妃,等於除了笙妃一族勢力,誰不會想你準備插手皇位爭奪?他說他顧不得那麽多。
我看了他良久良久,“我去”
他驚訝的看向我。
“我替殷王妃去”
他一口否定,怎能毀了毫無幹係的我。
“一是離王對我本身有愧,借我除了笙妃是最佳選擇。二來”我盯著他的眼“你永遠忘不掉我”
那日,雨很大很大,好像衝刷我內心的絕望和悲憫。我穿著殷王妃的衣,調包了殷王妃,安平馴送我去往山林,一路上我們沒說一句話。
到了入口,我對他說我走了,他停了腳步。我繼續向前走。
“對不起”我聽到他的聲音,我僵住了身子,眼淚終於淹了眼眶溜了出來,流進嘴裏,鹹鹹的,苦苦的,像苦情水,弄得我體內翻牆倒海的悲怮。
“芢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不停地重複不停的重複,可他隻是說著對不起,沒有說,你不要去了。
我摘下鬥笠,任由傾盆的雨水衝刷我的臉,我不想讓他看到我決堤的淚,我轉過頭,雨水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看著遠處他模糊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