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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唱歌

  自從展澤和傳菜員發生要打架事件之後,他就沒再和豔華聯係過,用他的話說豔華太招風,容易出事。依我看不是豔華太招風,是他膽小怕挨打。想處對象就別怕挨打,得拿出點騎士精神來。


  他不和豔華處對象,開始整天的和洗碗張姐在一起,倆個人在洗碗間嘀嘀咕咕,估計是尋求張姐給他的安慰。張姐有時候說展澤人挺好的,就是心眼太小,不夠爺們兒。


  爺們兒不爺們兒的不管,隻要能好好工作就行。


  一天金姐來了,看樣是剛做完手術,身體還挺虛。她過來看看兒子,順便到廚房和大夥打個招呼。


  我問:金姐,做完手術了?

  金姐說:做完了,快一個月了。我問:現在感覺怎麽樣?金姐說:挺好的,再恢複恢複就差不多了,然後找個活上班。


  我說:那你著啥急,等徹底恢複好了再幹活,咋說也是動了刀傷元氣,多養幾天。


  金姐說:刀口都長好了,慢慢養吧,也得幹活掙錢呀。


  我問:還回來吧?

  金姐說:不回來了,我妹妹在她飯店給我找了個打掃衛生的活,不累,先幹著,我現在也幹不了累活。


  我說:那還行,有你妹妹照顧也累不著。


  又和金姐聊了幾句,然後金姐和廚房的每個人打聲招呼,聊了一會兒就走了。走的時候給我一條煙,說是感謝我病的時候照顧她,叫我有時間就去她妹妹幹的酒店,請我唱歌。我說好,有時間就去。


  金姐也夠客氣的,根本沒怎麽照顧她,有點受之有愧。


  也別說,金姐說有時間到她妹妹幹的酒店去唱歌,還真的馬上就實現了。


  沒過幾天,飯店開工資。黃萍把我的工資也開了,林燕跟我借錢的時候從黃萍那拿了一千,就沒要那工資。


  黃萍說:譚子,那一千塊錢是二嫂借你的,你要是和林燕真成了,就當是我和你二哥隨禮了,這八百塊錢是你的工資,工資是工資,和那是兩碼事,你拿著。


  我說:不行,我不能要二嫂,你和我二哥對我夠好的了,這錢我不能要。


  黃萍有點生氣,說:不要你明天就走吧,別在這幹了。


  看黃萍生氣了,我說:這樣吧二嫂,我拿二百塊錢零花,其餘的在你這放著,等我過年回家的時候你一起給我。


  黃萍看看我,說:那也行,給你五百零花吧,我給你保管三百百。


  說完把五百塊錢塞到握手然後走了。


  開工資是高興事,那時候每個月就盼著開工資,開完工資可以給家裏郵錢,同時也有零花錢了。出來打工就是為了掙錢養家糊口,改變自己的貧窮。


  前台的服務員和傳菜員,都是小丫頭、小小子,開工資拿到錢都非常開心。當時我正在廚房收拾衛生,劉經理和小金子過來。


  劉經理說:譚哥,下班唱歌去呀。


  我說:唱歌?上哪唱歌,我也不會唱歌。


  劉經理說:看你,一點情調也沒有,今天開工資,我們前麵準備唱歌去,你們廚房的去不去?

  我說:唱歌不去,喝酒還行,我是不去唱歌,你問問他們吧。


  展澤聽說晚上去唱歌,馬上說:我去,我去,帶我一個。


  劉經理看看展澤,她有點不待見展澤,不冷不熱的說:你去也行,但是得掏錢。


  展澤說:掏錢沒事,你們拿多少我拿多少。


  劉經理跟我說:譚哥,去唄,你不去我們錢不夠。


  我說:唱歌用不了多少錢,你們還不夠。


  劉經理說:譚哥,一看你就是沒去過歌廳,歌廳消費老高了,我們這點錢也就夠唱一個小時的。


  我說:那就算我去也不夠呀,我也不是大款。


  這時小金子說話了:譚叔,我們準備去我小姨那唱歌去,我媽也在那,我媽要是看到我去保證罵我,我媽就信著你了,你領我們去,我媽看著你了就不能不罵我,她還能跟我小姨說免咱們的包房費,錢不就夠了嗎。


  我一聽,原來是這回事,說:我去就好使呀,人家歌廳也不是咱家開的。


  小金子說:譚叔,你去保證好使,我媽喜歡你,我老姨聽我媽的,等我去就不行了,得給我罵出來。


  劉經理也說:去吧,譚哥,大夥都等你呢,你不去大夥就唱不成了。


  我想了想,覺著不該掃了大夥兒的興致,決定過去:那去吧,但先說好了,到歌廳我就會喝酒。


  晚上收拾完衛生已經十點了,林燕騎著自行車在外麵衝我招手,我出去。


  她問:你家今天忙吧?

  我說:還行,和每天一樣。


  她說:我家今天不忙,我就服務倆包房,九點多客人就走了。


  我說:那挺好,今天請你唱歌去。


  她說:唱歌?我可不去,我不會唱。


  我說:我也不會唱,今天開工資了,前台服務員想唱歌,叫我領著去金姐妹妹那唱去,不是省點錢嗎。


  林燕說:那我更不去了,我和她們也不認識,去了也沒意思,再說我也不喜歡唱歌,你去吧。


  我說:去吧,我也不會唱歌,就當是陪我了。


  林燕說:不去,我一看見劉經理就鬧心,你們去吧,我回家睡覺了,好不容易早下班一天,得好好睡一覺。然後囑咐我:你去了少喝酒,別再和那天似的,喝多了沒人管你。


  看她是真不想去,就沒再說唱歌的事,把黃萍給的五百塊錢拿出來遞給她,說:今天開資了,這個月你錢都拿家去了,我開了五百,你拿著花吧。


  她看著我手裏的錢,說:不用,我還有錢花。


  我說:你一個月就四百塊錢工資,還有啥錢,給你。


  把錢塞到她手裏。她看看我,拿出三百塊錢給我,說:你也得花錢,給我二百就行,我也不怎麽花錢。


  我又給了她一百,說:我二百就夠,你們女的花錢多,你拿著吧。


  她看了看我,說:那我就拿著了,我欠我同學錢,回去還她,謝謝你了。


  我說:咱倆一家人,還謝啥。


  林燕騎著自行車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發現她現在和我在家時給五姐借念書的錢時一樣一樣的,有些孤單,還有些無依無靠。


  下班之後服務員回寢室去換衣服,換完衣服的服務員各個都是花枝招展,活力無限。


  我看到豔華也下來了,估計是被服務員拉下來的。


  金姐妹妹工作的酒店在西塔,說實話,還從來沒去過西塔,一直對那地方印象不是太好。大夥打了三台車,擠擠插插的到了金姐妹妹的酒店——夏日聖誕。


  進到店裏看到金姐妹妹正在大堂吧台那和吧台說著什麽,見有人進來就往我們這裏看,看到我的時候一愣神,估計是沒認出我來,等看到我身後的小金子時可能想起我是誰了,走過來很客氣的說:譚哥來了。


  我說:可別這麽叫,我還沒你大呢,得叫你姐。


  她微笑著說:到我們這來的都是大哥。


  我說:今天飯店開工資,大夥張羅著要唱歌,就上你這來了。


  這時候小金子問:姨媽,我媽呢?


  金姐妹妹說:在休息室呢,你去找她吧。


  小金子去找他媽。


  我們一共十個人,金姐妹妹給安排了一個中包,安排好之後就跟我說:譚哥,你們唱吧,不收包房費,但是酒水得花錢。


  我說:謝謝,給你添麻煩了。


  她說:嗨,譚哥你說啥呢,我應該謝謝你才對,我姐在你那沒少麻煩你。


  小金子和金姐進來,服務員和金姐之前關係都挺好,都過去和金姐說話。


  過了一會兒,金姐過來跟我說:譚老弟,我正想你呢,你就來了。


  我說:要不然咋是姐倆呢,都想到一塊去了。


  金姐問:咋沒把林燕帶來?

  我說:她說有點累,回去睡覺了。


  金姐問:你們倆處的挺好的?


  我說:還行,金姐,在這上班累嗎?

  金姐說:累倒是不累,就是熬夜。


  我說:那你可自己注意點,多休息。


  金姐說:也沒啥事,就剛來的時候有點不適應,現在好多了。然後說:也就在這幹幾個月,等我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還得出去拌菜去,打掃衛生工資低,掙不了多少錢。


  我說:那也是,但這活輕快,你正好也是身體沒恢複,先幹著,等身體好了再出去。


  金姐說:是,我也是這麽打算的。


  候服務員開始準備點歌開唱,金姐說:譚老弟,你們玩,我還在班上,先過去看看,一會兒再過來。


  我說:沒事金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這就挺給你添麻煩了。


  金姐說:別說這些,啥麻不麻煩的,你們玩吧,我先過去。


  金姐走了,劉經理過來,說:譚哥,你先來一首。


  我說:我唱歌不行,五音不全,你們唱你們的,我喝酒。


  小金子拿過來幾瓶啤酒,還有瓜子。


  我說:劉經理,你們唱,我喝酒。


  劉經理看我不唱,過去和服務員唱歌去了,我坐在那啟開瓶啤酒,慢慢喝著。


  服務員裏有一個唱歌挺好聽的,剩下的不行。


  豔華坐在那也不唱,看我坐在一邊喝酒,過來問我:譚哥你咋不唱。


  包房裏放著音樂,有點聽不清,問她:你說啥?


  她湊近我,大聲說:你咋不唱?

  我說:不會,會喝酒。


  她看看我,拿起一瓶啤酒啟開,說:我陪你喝酒。


  我說:行,咱倆喝酒吧。


  這時候小金子開始唱歌,他繼承了金姐的嗓音,唱得非常好,一首唱完大夥開始給他鼓掌。鮮族人就是能歌善舞,唱歌都那麽好聽。大家叫小金子再來一首,小金子就又來了一首,用鮮族語唱的,雖然聽不懂,但是好聽。


  金姐妹妹進來,後麵跟著兩個服務生,一人抱著一箱啤酒。


  金姐妹妹說:譚哥,我姐說給你們加兩箱酒。


  我趕緊說:太客氣了,謝謝金姐。


  金姐妹妹坐下啟開一瓶酒,說:譚哥,敬你一杯。


  和金姐妹妹喝了一杯。


  這時候小金子在那邊正和傳菜員展剛喝酒,金姐妹妹衝小金子喊,用鮮族話說的,大概意思是不要小金子喝酒。小金子趕緊把杯裏的酒幹了,然後衝金姐妹妹擺手,那意思不喝了。


  金姐妹妹回過頭跟我說:譚哥,他在你那你多照顧照顧。


  我說:沒事,小金子挺聽話的。


  金姐妹妹說:我姐也管不了他,才十七就不上學了,非得跟我姐出來。


  我說:都這樣,現在孩子都不愛念書。


  金姐妹妹說:是,他爸也不管他,我姐時離婚的,孩子判給他爸了,他爸一天天的就知道喝酒,也不知道管孩子,孩子都跟著我姐兩年了。


  我才知道金姐是離婚的,以前金姐沒說,大家也不知道。


  我說:當媽的都舍不得孩子。


  金姐妹妹說:是,我姐心軟,要是我才不管呢,當爹的都不管當媽的管啥。


  我笑笑說:你是沒孩子,等你有孩子了也這樣。


  金姐妹妹歎了口氣,又和我喝了一杯。


  我問:你不忙呀?不用管我們,這個時候應該是你們歌廳最忙的時候。


  金姐妹妹說:不忙,沒啥事,我們這就是周末的時候客人多,等像今天,周三,沒啥客人,來的也都是老客人,沒啥說的。


  我點點頭。


  金姐妹妹說:我們店老板就是泰山路陽春冷麵店的老板,挨著吊爐餅的那家。


  我有點吃驚,說:是嗎?還真不知道。


  吊爐餅左邊的“陽春冷麵店”我知道,老板是鮮族人,沒想到,這家酒店也是人家開的,真是想不到。


  金姐妹妹說:人家老兩口可有錢了,這家店是人家買下來的,然後自己裝修,給他家兒子的。


  我說:厲害,你不說還真不知道,泰山路還有這樣的隱形富豪。


  金姐妹妹又聊了幾句走了,看看時間,還沒到十二點,也就沒打擾大家的興致,好不容易出來一回,咋說也得叫大家玩的盡興。他們唱他們的,我喝我的,還有豔華在旁邊陪著喝酒,不時地和她聊上兩句。


  女服務員都不怎麽喝酒,展澤的弟弟展剛喝,過來和我喝了一杯。小金子讓他老姨一說也不敢喝了。展澤也就兩瓶酒的量,看豔華和我坐在一起也不好意思不過來,在那邊和服務員唱歌,劉經理倒是能喝點,過來喝了兩瓶,然後又去唱歌了。


  就剩下我和豔華,守著兩箱啤酒,一瓶一瓶的喝著。歌廳裏麵的啤酒都是小瓶的,的酒瓶子小,瓶子雖小,但數量多,也容易喝多。


  我看豔華喝的有六瓶了,對她說:行了,差不多了,別喝多了。


  她說:沒事,好長時間沒這麽開心了,喝點沒事。


  我說:知道你有酒量,但是別喝多了。


  快十二點的時候金姐來了,她說每天這個時候就下班了,過來陪陪我們。看喝酒的就是豔華我倆,別的人都在玩,跟我說:譚老弟,我身體不好,要不然咱姐倆得喝點。


  我說:沒事,別客氣金姐,機會有的是,以後再喝。


  我和金姐聊天,沒注意豔華,過了一會兒豔華趴在金姐耳邊說什麽,金姐笑了,站起來和豔華一起走出包房。


  不一會兒金姐回來,跟我說豔華喝多了,在衛生間吐了。


  我來到衛生間,豔華正趴在洗手池那洗臉,看樣是剛吐完。


  我問:現在怎麽樣,是不是難受?

  豔華說:好點了,不那麽難受了,就是沒吃東西,幹喝酒,有點多。


  我說:我送你回去吧,看你怪難受的。


  金姐說:譚老弟,你送她回去吧。


  回到包房把劉經理叫出來,和她說豔華喝多了送她回去,叫她領著大夥再玩一會兒。


  劉經理說:那也行,譚哥,還用再找個人吧,你自己能整了嗎?

  我說:沒事,我一個人就行,你們玩吧。


  然後到衛生間,和金姐一起把豔華扶出酒店,打個車往回走,快到寢室的時候豔華說她肚子難受,有點空,想吃碗麵條再回去,於是就下了車,找了一家抻麵館進去吃麵條。吃過麵條,豔華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不那麽難受了。


  我問:好點沒?


  豔華說:沒事了,就是喝酒的時候沒吃東西,要不然這點酒沒事。


  我說:是,我空肚子也喝不了酒,今天好在是啤酒,要是白酒我也得完蛋。


  豔華說:挺長時間沒喝吐了,真難受。


  我說:以後可別這麽喝酒了,自己遭罪。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說:我是沒事找罪受,習慣了。然後說:他們現在應該還在那唱呢,咱倆走走吧,我不想現在回去,躺在床上還想吐。


  我說:你都吃一碗麵條了,不能吐了,這都半夜了,還是回去睡覺吧。


  她看看我,說: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我說:你自己走走?拉倒吧,我陪你走走吧,我送你回來的,你要是出點啥事我都說不清楚。


  她說:我這麽大個人能出啥事。


  我說:別人不出事我信,你,有點擔心。


  她問:我咋有點擔心?

  我說:大半夜的,你長得還漂亮,一個人在大街上走能不出事?

  她就笑:那你陪我不就不出事了。


  我看看她,說:走吧,到後邊小公園坐會兒。


  和豔華到了後邊小公園。


  說是小公園,其實就是護城河邊上的一塊空地,種了很多樹,空地中間又兩個石頭桌子幾個凳,人們晨練的時候在那壓壓腿,伸伸腰,就叫成了小公園。在石頭凳上坐下,拿出一根煙點上抽著。


  豔華說:給我一根。


  我看看她,給了她一根,又把打火機給她,她點上抽著。看她抽煙的樣子以前應該抽過。


  她說:我會抽煙,隻是不總抽。


  我說:能不抽就不抽,抽煙沒啥好處。


  她說:我也就是鬧心了抽一根兒,不鬧心的時候想不起來抽煙。


  我說:那意思你今天是鬧心了。


  她沒說話,坐在那直勾勾的往前看著,我順著她的目光往前看,啥也沒看到,就是樹,樹前麵是護城河,河水在夜色裏閃著黑黝黝的光。回過頭看她,她吸了口煙,臉色平靜,慢慢的,有眼淚從雙眼流出,慢慢的滑過臉頰,落下,一滴接著一滴。


  那時我想不明白,女人的眼淚為什麽來的那麽快,說流就流,毫無征兆。多年以後才明白,一個人傷心傷到一定程度眼淚會自動流出,如果傷心傷到肝腸寸斷的時候,沒有眼淚——欲哭無淚。


  我靠近豔華,用手把她的眼淚擦掉,可是剛擦掉,就有新的眼淚流出來。我再去擦,豔華把我的手拿掉,把頭埋進我的胸口,哭起來,無聲地哭起來,身子一抽一抽的,雙手死死地抓著我的衣服,感覺到肉都有點疼。


  她就那樣的哭著,流著淚。


  漸漸地,她不哭了,一抽一抽的身子慢慢安靜下來,趴在我胸口的頭沒有抬起來,聽到她說:我的命咋這麽苦呀——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她,也不知道該說啥。


  我突然想到,她的遭遇有點像張玲。


  張玲已經從陰影裏走了出來,她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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