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與老家人聊天
人生是一場修行。
走在塵世中的人不是在塵世中修行,就是在自己的內心世界中修行。無論出世入世,都是在不斷的經曆,而這個經曆就是修行,也是生活。
每一次回家都希望自己是衣錦還鄉,可每次都是平庸。希望自己開著豪車穿金戴銀的回來,但沒做到。每次回來都是年齡的增加和一身的疲憊,再有就是一個遊子心。
在外打工十多年沒有發家致富,最大的成就是成個家,和老家每個人一樣,有了老婆孩子。
難道是不夠努力,還是虛度了光陰?
十多年前從家走的時候跟自己說,一定要在外麵混出個樣來,給母親建一個大房子,讓母親安度晚年。可是到現在也沒給母親建一個大房子,還住在三十年前的老房子裏。
母親現在算不算安度晚年?
在我的認知裏,母親和我一起生活,我和林燕每天上班掙錢,母親在家哄孫子,過年過節一家人在一起,妻賢子孝,三世同堂,那才是我要的生活。
現在不是。
那能不能達到那樣的生活呢?
我現在的生活是成功嗎?
現在的我,在省城打工,已經成家立業,並且有了孩子。一個月掙著當廚師炒菜的錢,養家,養母親。
母親七十二歲的老人,一個人在家。
這是不孝。
尤其是在兒子出生之後,給母親的錢很少。雖然母親在家不缺錢花,但是不給屬於不孝。心裏知道母親缺的不是錢,是陪伴,是兒女的陪伴。可是我一年回不來幾次,陪伴母親的天數屈指可數。給自己的理由是得掙錢養家,沒時間回家看望母親。
時間是什麽?為什麽沒有?
一個人的心在哪裏,時間就在那裏。
愧對母親。
母親是說不用我養活他,再過兩年感覺自己一個人過不行了就去五姐家。可我是兒子,當母親決定去五姐家養老的時候覺得自己無能,不能給母親養老,不但不孝還無能。
如果自己厲害,這些年在外麵發展得好,完全可以在省城買一個大房子,把母親接去住。母親覺得上樓費勁,那就買個一樓,不用上樓。
可是現在不但沒買樓,還租房子住。
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就是一個普通人,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不管在外麵打工還是在家裏,就是一個普通人。
這十多年在外麵沒學壞,沒不過日子,每天都在為生活打拚,隻是日子沒過好罷了。
還記得自己出去的時候,身上穿著棉襖,外麵套著一件過年時做的衣裳,下身穿著條牛仔褲,腳上穿著布棉鞋。一個小包。裏麵裝著兩件換洗的衣服,兜裏揣著僅有的一百塊錢,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車。
那時候的自己沒有太大的夢想,唯一的夢想就是混出個人樣來,改變家裏的現狀,不再貧窮。在外麵好好掙錢,供五姐讀完師範,有可能的話在拐帶回個媳婦來,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掙夠錢,回家把房子扒倒重建,建一個大房子,把院子好好修修,也氣氣派派的,叫母親在村子裏抬頭走路。
現在的自己,三十二歲,如果不在外麵成家立業,現在家裏的房子已經建完了,如果那樣,媳婦可能不是林燕,應該是家裏這邊的。
世事弄人,不隨人願。
很多事都不是按著自己想的那麽發展的。但所有的發展都是自己經曆的,也是自己參與的。
決定自己的不是最初,而是選擇。
如果這就是命運,那麽命運不是天注定的,而是自己走出來的。
老天爺讓我出生在一個困難家庭,按著這個意思來說我的命運應該是受苦受窮。可是現在我敢說,自己不苦也不窮,過的雖然不富裕,但心安理得。
有些人過得還不如我呢,當初他們的家庭可比我家富裕多了。
做人應該知足,知足才能長樂。
發現自己有點像“貧嘴張大民”。
給父親上完墳,順便到村下邊的小市場看看,準備買點菜回家。
礦山商店門前是小市場,有幾家賣青菜的,都用泡沫箱子裝著,箱子外麵蓋著棉被,怕青菜凍了。在商店的東邊以前是礦器材廠,現在器材廠黃了,臨街的辦公室改成了門市房,開著一家飯店和一家賣豬肉的。
從家出來的時候母親說這家賣豬肉的賣煮熟的豬下水,還有羊雜。到裏麵看了看,認出老板是我初中同學的哥哥,但他已經不認識我了。也沒說自己是他弟弟,買了二斤羊雜和一根豬腸子。在外麵就想家裏殺豬時候灌的豬腸子,看到有就買了一根。
從豬肉鋪出來,來到賣青菜的跟前兒。三個賣菜的,其中一個是我們營子的,我在家的時候她就在這賣菜,按輩分叫她得叫我小叔。
她還認識我。
“這不是老譚家的——”她想不起我的名字了。
“國華。”我笑著說。
“對,對,國華,你回來了?”她熱情的問。
我說:“嗯,回來了。”
“領著媳婦回來的?”
“嗯,領媳婦回來的。”
“聽我老奶奶說你家孩子也挺大了。”
“一歲半,剛會走道。”
“一家三口都回來了?”
我說:“都回來了。”
“看我老奶奶現在可享福了,你對我老奶奶可得好點兒,我老奶奶這輩子淨受罪了,這到老了才享福。人家我小姑好,一到星期天就回來看我老奶奶,每回回來都到我這買菜,對我老奶奶可好了。”她說。
“我五姐孝順。”我說。
“咱們村誰不說我小姑好呀,人家那是真做到位了。我老奶奶也行,現在我看著比頭兩年體格好,還有精神了。咱們這上下營子到歲數的加起來,有一個算一個,沒一個有我老奶奶享福的,人家那老太太是修來的福。”
我笑著點點頭,在她那買了幾樣青菜。
母親說商店裏有賣水果的,叫我買點水果給兒子吃,家裏就有桔子,再買點蘋果和香蕉。以前商店屬於礦山的,現在都個人承包了,一個大商店分成兩個小商店。一個專門賣農副產品,一個專門賣百貨。
走進賣百貨的商店,賣貨的是母女倆,男人在爐子那炒菜,看樣做的是中午飯。
這一家三口我都認識,女的以前就是商店賣貨的,那時候三十多歲,現在已經四十多了。男的是礦上下井工人,上學的時候去礦上洗澡總能碰上。她家孩子那時候還念小學,現在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女的招呼我問我買啥,我說看看,買點水果。她說水果都在架子上,自己看,香蕉是昨天新進的,還有鴨梨也是新進的。
我走過去看水果,女的又上下打量打量我,然後問:“你是不是前營子老譚家的?”
我說:“是,認出來了?”
“看著像,沒敢認,覺著麵晃兒的。”她說:“那時候你還是小孩呢,現在都成大老爺們兒了,腦袋還光,也胖了。”
我笑笑。
“聽你媽說你在省城呢?”她問。
“嗯,在省城呢。”我回道。
“在省城幹啥呢?”她問。
“當廚師,給人家炒菜。”我說。
“怪不得這麽胖,在飯店吃的吧。”
我笑笑說:“差不多,吃得好。”
“幹廚師可掙錢,一個月一千多吧?”她問。
“也就那樣,不如你們掙錢。”我說。
這時男的也想起我是誰了,大聲說:“哎呀,有十多年沒見著你了,不說都不敢認。”
我笑,從兜裏掏出煙遞給他一支。
“這是回家過年來了?”他問。
我回道:“嗯,回家過年來了。”
“在外麵幹的咋樣?媳婦不是咱們這的吧?”他問。
我說:“在外麵還行,我媳婦撫中的。”
“那個當老師的是你姐?”
“是,我五姐。”
“你媽那老太太好,有時候就看著,這冬天冷了,老太太不愛出屋了。”
“是,冬天我媽不咋出屋。”
女過來的問我:“在省城大酒店幹呢吧?”
我說:“也不算大酒店,還行吧。”
“咱們這挺多的都在省城飯店打工呢,聽說挺掙錢。”女的說。
“還行吧,現在出去打工和在家都一樣,在家也挺好的,像你們這開個商店不挺好。”我說。
女的說:“好啥呀?頭兩年還行,礦山沒黃,電廠效益好,商店還掙錢,現在礦山黃了,電廠開不出工資來,工人手裏都沒錢,沒錢買啥東西?現在咱們這工業戶沒農業戶好,農業戶咋說還有地呢,家裏有個園子吃菜不用花錢,地裏打點糧食就夠吃。這工業戶有啥?就聽著名好聽點,啥用沒有,窮的叮當的就差要飯了。”
我說:“哪能呢,現在哪還有要飯的,動彈動彈就能掙點兒。”
女的說:“咱家這的人你還不知道,除非明天斷頓了才想起沒吃的,要是有吃的就窩在家裏不動彈。”說著瞅了一眼男的,對男的說:“就知道在那抽煙,看看去,一會兒菜糊了。”
男的趕緊去看燉在爐子上的菜。
“現在咱們這是不行了,有能耐的都走了,就剩下些沒能耐的。你們前營子農業戶還行,工業戶都完蛋。”女的抱怨說。
我笑笑,不置可否。
“你幹的飯店得不少服務員吧?”女的問。
“嗯,也不多。”我說。
“我家孩子總懆懆著出去打工,沒舍得讓她出去。”她說。
“小丫頭盡量在家,再說你家也不差她打工掙的那點兒錢。”我說。
她說:“差倒是不差,現在你看咱們這像她那大孩子還有幾個在家的,都出去打工了,這破家誰也不願待,都出去了。”
我說:“沒出去呢,出去就後悔,還是家好。”
“你在省城安家了吧?”她問。
“成家了,還沒買房子。”我說。
“租房子住呢?”她問。
“嗯,租房子。”
“也行,在那攢幾年錢買個房子,咱們這地方沒啥發展,出去就別回來,在外麵咋說也比在家強。”
我笑笑。
“一會兒把你電話號碼給我留一下,等過了年我家孩子要是出去打工叫她找你去,你給安排個工作,幫著照顧點,跟著家跟前兒人放心。”女的說。
我一愣,然後說:“那倒沒事,但是你最好叫她在家,出去幹活可挺辛苦,不如在家好。”
沒想到買個水果還碰上這事,不是不願意帶她孩子,隻是她家孩子太小,帶出去擔責任,尤其是個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