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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 第一場雪

  離婚是不能離的,傳統的道德觀念束縛著自己,不能因為沒有夫妻生活就離婚。


  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呢。


  心想你能忍住我就能忍住,大不了多喝點酒,喝醉睡一覺啥也不想了,就是想也沒用,睡著了,等醒過來第二天了,該上班了,一上班啥事都忘,哪有時間想男女那些事。


  還是掙錢為主。


  回到濱海的當天下雪了,下的很大,天氣預報說這是一場暴風雪,從西伯利亞來的寒流,途徑整個呼倫貝爾,沿著黑龍江吉林南下,到省城繼續南下,直達濱海。


  這是濱海十年來下的最大的一場雪。


  十分喜歡雪,打小就喜歡。小時候隻要冬天下雪,就會頂著雪在外麵玩。下雪的時候不冷,相反會很暖和,在雪地裏奔跑、玩耍,摔倒了也不疼。玩累了回到家裏,母親把我灌了雪的棉鞋放到炕頭上烘幹,我坐在炕頭上,吃著母親剛貼出來的大餅子,杠香。


  小時候不知道愁不知道憂,就知道玩,玩累了回家吃飯。


  現在再也回不到無憂無慮的童年了,隻有零星片段的回憶掛在嘴角。


  但是對雪的喜歡依然。


  喜歡走在安靜的雪夜裏,透過路燈看漫天飛舞的雪花;喜歡走在雪中,聽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喜歡站在落雪的街頭,看行走的人們。


  飄雪的世界是安靜的,安靜的叫人感到溫暖。


  下雪天客人少,到了九點全下班了。李海才和張誌成喊我吃火鍋去,跟他倆兒說不去,準備在雪裏走走。


  馬姐看我不去,跟我說:“人家都吃火鍋去了,下雪天吃火鍋正好。”


  我說:“不愛去,不如溜達溜達,多暖和。”


  “用不用找個人陪你?”馬姐笑問。


  “還找誰?你就行。”我說。


  和馬姐走在雪裏。


  “回家給你媽過生日,挺熱鬧吧?”她問。


  “嗯,挺熱鬧。”我說。


  “你們一家三口回去的?”


  “沒有,和我兒子回去的,我媳婦上班,請不下假來。”我說。


  “你媽挺好的吧?”她問。


  “挺好的,身體倍棒。”


  “那就好,老人身體好比啥都強,是兒女的福。”


  “是。”


  我倆兒往海邊走,準備看看下雪的海邊啥樣。路上的人很少,尤其是往海邊去的路上更少。


  “今天開始備小年的餃子了。”馬姐說。


  “該備了,去年小年賣了八萬多,今年準備突破十萬。”我說。


  “我看十萬夠嗆。”


  “差不多,今年比去年生意好,應該能賣十萬。”


  “我看定大禮包的挺多,今年大禮包能掙不少錢。”


  “嗯,能把真空包裝機的錢掙出來。”我說。


  “你費勁巴力的整了一個月,現在賣得這麽好,沒給點兒獎金?”馬姐笑著問我。


  我說:“沒給,老爺子不糊塗,他啥都明白。”


  “你現在屬於有功之臣。”她說。


  “就這麽回事,我是整過熏醬菜,要是沒整過老爺子也得找別人整,我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我笑著說。


  “那兩個總廚不會整嗎?”她問。


  我說:“手藝這玩意兒學的不一樣,術業有專攻,我學徒的時候學過,他倆兒可能沒學過。”


  “好像你啥都會似的。”


  “主要是學的雜,啥都學,跟你說我都會啥,韓式烤肉、鮮族拌菜、日式料理、熏醬菜、調餃子餡、和麵包餃子、烙餅、各式拌菜、炒菜,這些都會。”


  “要不咋說你是總廚呢。”


  “啥都會啥都累,沒聽說巧人是蠢人的奴隸嗎。”


  “話是這麽說,但還是會一樣就比不會一樣強,你不知道現在廚房有挺多人佩服你,說你厲害,整啥像啥,像熏醬菜,成咱家特色了,都是你的功勞。”她說。


  往前走了一會,到海邊了。海水安安靜靜,和岸邊白色的雪反差很大,又是那麽的和諧統一。


  渡輪停靠在碼頭,燈塔的光照在海麵上傳出去很遠。


  沒有風,隻有安靜的雪花在夜空中飄飄灑灑-——

  “我最喜歡下雪天了,暖和。”馬姐說。


  “我也喜歡。”


  “明天雪停了就該冷了。”


  “記得小時候下完雪,第二天一化,房簷上都是冰溜子。”我說。


  “然後拿棍子打,打下來撿起來就吃,也不嫌乎埋汰。”


  “雪挺幹淨的。”


  “小時候也不嫌忽冷,越下雪越往外跑,出去玩雪,把手凍得通紅通紅的,回家沒少挨罵。”


  她說完笑了起來。


  “挨罵也出去玩,沒夠。”


  “記得我小時候挺淘的,像個假小子,我媽說不聽我,成天罵我,我爸好,不管我,慣著我。”


  “小子跟媽好,丫頭跟爹好。”我說。


  她看了我一眼說:“我爸我媽命不好,到享福的時候了也都有病了,剛七十就沒了,我爸先走的,走了三年我媽也走了,想我爸想的--——”


  “和我家東院我二大爺我二娘一樣,他家姓張,和我家是老少輩鄰居,我二大爺七十二那年沒的,給他燒三周年的時候,上午大夥兒去上墳燒紙,到家剛吃飯我二娘就不行了,說我二大爺叫她過去,說完就沒了。”我說。


  “老兩口一天走的,差三年?”


  “是,一天走的,差三年。”


  “那是命——”


  人真的是命嗎?都說啥人啥命,有福之人富貴命,沒福之人受窮命,操勞之人忙碌命,要是這麽說,投胎還真是一門技術活。


  從小讀過《易經》,上麵有對人的命格推算,用現在的科學來說算卦也是一門統計學,隻要給的數據準確,算出來的也準確。


  但真正的命是人心。人心向善,即使苦難也富有;人心向惡,即使富貴也虛無。


  已經走過三十五個春秋,經曆了貧窮,經曆了苦難,貧窮給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一場經曆,沒有什麽。如果我出生在富貴之家,不會有這些經曆,不會有含辛茹苦把我撫養成人的母親,也不會有五個關心我愛我的姐姐,可能感受不到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或許現在的我在蹲監獄也不一定。


  出生決定窮富,環境決定經曆,人心決定命運。


  我家東院二大爺,年輕時候得的肺心病,到六十歲的時候感覺時日無多,把棺材都準備好了。那時候我上小學,每天和他家的我哥一起上下學。有一天,也是飄雪的冬天,我們營子來了五個逃荒要飯的,挨家挨戶的要飯,天黑了,沒地方住,二大爺收留了他們。給他們吃的,把炕燒得滾熱,叫他們在家住了一晚。


  記得第二天早上上學,去他家喊我哥,一進屋就看到那五個要飯的在桌前吃飯,再看二大爺精神頭很高,坐在炕裏抽著煙袋,也不氣短了。那年過年的時候二大爺病得厲害,大夫說也就是年前年後的事,我好像看出點啥,跟二大爺說沒事,至少還能活十年。


  當然沒人信我小孩子說的話,大人們該準備啥準備啥,我找到二娘說不用準備,我二大爺還能活十年,能看到孫子。二娘當然不希望二大爺死,打發人找算卦的給算算,看二大爺能不能把年過去。算卦的說老爺子沒啥事,就是命中該有這一劫,難點受,過了這劫還有十年陽壽。


  二大爺慢慢好了,又多活十年。


  二娘問我怎麽知道二大爺還能活十年,我說不出來,隻是看著二大爺臉色不像是要走的樣,好像在和牛頭馬麵交涉什麽,最後牛頭馬麵走了。


  都說小孩兒眼睛幹淨,能看到什麽,其實我什麽也沒看到,隻是覺得二大爺死不了——他能在大雪天把五個要飯的留在家裏住一夜,此等善人怎能說走就走?


  當我把這事跟馬姐講完之後,她說:“心好積德到老成佛。”


  “那是,人到啥時候都得心善,別做昧良心的事。”我說。


  “你能看看我啥樣不?”她問,拿我當算卦的了。


  “看不了,不會算卦,勸你也別算卦,人的命越算越薄。”我說,然後問:“知道為啥都是瞎子算卦嗎?”


  “為啥?”她問。


  “因為給人算卦屬於泄露天機,算卦之人都是開了天目的,老天爺給你開了天目,自然要取回看塵世的雙眼,不叫紅塵亂了心境。”我說。


  “看你好像懂似的。”


  “我是不懂,但人要經曆多了自然就懂了。”我說:“人是有命,但別找人算,算出來的未必準,也未必可信。沒聽人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命主生死,天主富貴,不到生死不知命重,不知命重難懂富貴,人都是拿命追了一輩子富貴,到最後才知富貴如浮雲,利祿如流水,反而沒把命活好,卻相信算命的,是不是沒活明白?”


  “你說的挺在理,還是給我算算吧。”她說。


  女人都喜歡算命,讓別人給自己解心疑,可是我真不會。


  在海邊待了一會兒開始往回走,輕柔的雪花落在臉上,帶著溫暖的涼意。


  路上沒有行人,遠處居民樓的燈光給了回家人的溫暖。聽著腳底下咯吱咯吱聲,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馬姐沒有把羽絨服的帽子戴上,雪花落在頭發上,有著詩意的美。


  與美行於雪夜,有著溫馨浪漫。


  曾幾何時,忘了世間還有這樣時光。


  “多好!”過了好長時間,馬姐悠悠說出倆字。


  說完這倆字,她很自然的跨上我的胳膊,挨緊我。


  在我愣神停下腳步的時候她笑了。


  “走呀。”


  “你真美。”


  “冒傻氣。”


  “嗬嗬,嗬嗬”


  這是一個充滿情味的飄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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