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劫後餘生
沉睡了多載的身體,從腐枝枯葉裏蘇醒。
是人魚悲涼的哭聲,解開咒語。
……
有人輕輕地將埋頭啜泣的悅水仙攬入懷裏,他的臉上有著幾絲悲涼,以及迷茫。
錯愕中,悅水仙緩緩回頭。
她看到了誰?她看到了逆神。
“小逆哥哥?”
他有些驚訝,小逆,為何這兩個字聽起來那般熟悉?
“你,你認識我?”
悅水仙一怔,萬分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個人,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難道不是逆神嗎?
“小逆哥哥,你……你不認得我了?”她確定,他是逆神無疑,無論從麵容還是神態上看,他都與四年前那個人一模一樣,他不是逆神又會是誰?
“你是誰?”他一臉困惑道。
“我是…….。”脫口而出的聲音突然止住,她突然想起來,那個人已經死了,小逆哥哥已經不在人世了,可眼前這個人……..
“你是悅仙兒?”悅水仙陷入了沉默,他卻開口說道。
悅水仙又是一驚,她在想,為什麽他和姐姐都喜歡叫自己仙兒?
還有,他真的是逆神嗎?
目光交匯,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月華如水,普照萬物。
有一道光悄然打破了平靜的月色,那是一道七彩之光,劍光。
轉首,他便看見了那柄七彩橫溢的劍,弑心劍。
“仙兒,我帶你去看日出好不好?”回首,他含笑注視著她比水還靈動的雙眸,柔聲說道。
她沒有說話,她還在想,他到底是不是逆神?
他直接拉起她的手,再握過懸浮在身旁的弑心劍,繼而,化作了一道流星,衝天而去。
榮耀之地,殺神複生,遠古的淒美之戀穿越了洪荒歲月,這便是人魚公主的宿命。
……
猩紅的劍氣,低頭,洶湧而去。
劍下的冤魂,曾經,乃是諸神。
貪戀權勢,被凶劍駕馭,世俗怨仇,卻一無所有。
茫茫殺氣就像是月光下的暗潮,無情地將世人的驕傲撕咬。神劍裏有陰魂在嘶吼咆哮,化身劍奴的她,已經殺到。
一劍,寒鋒山四分五裂。
轟隆,驚天地,泣鬼神,八方十地,世人皆驚。
芊羽身後,獨孤鷹心底僅存的一絲僥幸徹底破滅,他相隔百裏都能感受到那殺意凜然的森然劍氣,寒鋒山首當其衝,那種毀天滅地的氣機可想而知。
顏如雪默望遠方,平靜的目光當中無波無瀾,她曾親眼目睹過七百年前那場浩劫,對於弑神劍真正的威力,她比誰都清楚。
她已經醒了,可是已經晚了,她不再是蝶舞,可被凶劍戾氣所控的她也不再是小弦。
一劍摧毀了寒鋒山,她緊接著又斬下一劍。
這一劍下去,不僅寒鋒會將從此煙消雲散不複存在,就連邪殿也會毀滅在凶劍之下。
她想收手,可是她做不到,如果,沒有那雙手將她顫抖不已的雙手輕輕握住的話。
熟悉的花香,迷人的氣機,那個人是誰?
本已斬下的劍,突地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回旋向天,人們得救了。
轟隆巨響,整耳欲聾,那一劍,直接洞穿了蒼穹斬到了天界。
天界,兩大無上至尊正施展各自絕學打的不可開交,突然,弑神劍氣橫飛而來,閃電一般洞穿過天帝九冕的胸膛。
劍氣入體,凶煞無比,天帝九冕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地一緩。
也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冥尊一掌拍在了天帝九冕的頭頂。
時空停滯,諸神震驚,這一場巔峰之戰,難道就這般結束了嗎?
巔峰之戰從未結束,因為,天帝九冕真正的宿敵,不是冥尊。
……
天地萬物,一片死寂,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
劍,消失了,弑神劍不見了。
小弦手中,那是另一柄劍,弑心劍。
七彩閃爍,輝光爍目,那是當年殤之皓月的劍。
那柄劍在四年前就隨著逆神、逆心的逝去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它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且是取代了弑神劍出現在小弦手中。
小弦望著手中之劍發起了呆,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寒鋒山各處,所有人都在望著那柄劍出神。
直到……..
飛雪一躍騰空,閃電般揮劍刺向獨孤上元的要害。
獨孤上元反應極快,當即便回首一掌拍向了飛雪的手背。
不曾想,亙淵也在這個時候殺了過來。
又粗又黑的鎖鏈就如同從地獄拖動而來,盡透陰森恐怖之氣,猶如神龍擺尾般抽在獨孤上元後背。
“小心!”獨孤鋒早已領教過亙淵的可怖之處,不禁失聲大吼道。
飛雪那一劍,獨孤上元本來是可以躲開的,可亙淵這麽一攪合,這年邁老、嫗卻是沒了退路,以致避無可避,隻有揮掌硬撼。
蒼狼嘯月,一劍寂滅,那是寂滅十三式中的第一式。
寂滅十三式傳自九大天羽中的靈羽,其威力如何,飛雪也不得而知,因為這是他第一次使出寂滅十三式來對敵。
一劍過後,飛雪領教到了寂滅十三式的威力,因為,獨孤上元已經倒在了這一記蒼狼嘯月之下。
雖然,飛雪也被獨孤上元一掌拍中了胸口,可他的劍,終究是斬下了獨孤上元的頭顱。
飛雪本已元氣大傷,那一劍並不快,獨孤上宗怎麽也想不明白獨孤上元怎麽可能會死在這樣一柄慢劍之下。
“是…….是你。”突然,獨孤上宗怒喝一聲轉向了小弦,“你…..是你的時空禁術……..。”
小弦手持弑心劍,一步一步朝著獨孤上宗逼近。
她的目光是看著度孤獨上宗的,可她心裏卻在想別的事。
飛雪、亙淵以及東方無情等人也都朝獨孤上宗那邊逼了過去。
獨孤鋒疾步退到獨孤上宗身旁,目光極為沉重地環視著四周不斷逼近而來的邪殿諸強。
七大旗主,再加一個小弦,一共八個人,將寒鋒會最後兩名絕頂高手團團圍住。
寒鋒山各處,兩大勢力間的廝殺又開始了,不,應該是從來都沒停歇過才對。
殺紅了眼的人,隻要敵人沒死,沒死光,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會罷手的。
飛雪遍體鱗傷,亙淵也是氣機紊亂,從日落開始,大戰至今,邪殿七大旗主無一不是身負重傷,可沒有人倒下,因為他們不能倒下,更因為,他們不怕死。
怕死的人不一定就能活到最後,相反,一個人越是不怕死,他就越不容易死。
邪殿七萬弟子,卻無一不是這種人。
獨孤上宗知道,大勢已去,寒鋒會已經徹底完了,不是因為寒鋒會不夠強,能夠名列仙界十大公會之一的勢力又怎麽會不夠強?寒鋒會敗了,隻因為邪殿的人不怕死,放眼天下,不怕死不要命的人往往都是最可怕的。
一聲長歎,獨孤上宗緩緩放下了手中長劍。
“四年前黑暗祭祀之事確是因吾寒鋒會而起,你等要報仇,我本無話可說。但老朽還是希望,諸位能放過那些無辜的人。”放眼各處,屍橫遍野死傷無數,獨孤上宗滿臉悲戚道。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覺得我會做出如此蠢事嗎?”小弦還未開口,飛雪便搶先大喝道,逆神、逆心的死,他一直耿耿於懷,從未忘卻。
“生而複死,死而再生,冤冤相報,何時能了?”
“你以為你們還能有複生的機會?”亙淵略顯嘶啞的聲音中帶著冷笑,冷笑間,他徐徐抬頭看向了天上的煉獄圖。
千妖萬鬼,嘶吼不斷,有一道渾然由巨大骨架所形成的龐然巨物降臨而下。
巨骨怪物並沒有落在寒鋒山上,而是懸浮在半空中,張開了血盆大口,狂嘯,猛吸。
頓時,淒厲慘絕的鬼哭聲傳遍四麵八方,人們萬分驚恐地看到,那些戰死之人的元神竟是源源不斷地被那怪物吸到了血盆大口裏。
死不安寧,灰飛煙滅,弑神劍明明已經消失了,為什麽還是會這樣?
人們終於發現,那煉獄圖根本不是弑神劍召喚出來的。
不隻是獨孤上宗等寒鋒會弟子,小弦、飛雪等邪殿之人也變了臉色,事情的發展似乎已脫離了他們的控製,這寒鋒山上到底發生了何等詭異的怪事?
那麽多人中,隻有亙淵在笑,冷笑。
當一道雪白的人影從天而降時,亙淵的冷笑瞬間僵硬了。
亙淵自然不是亙淵,可那白色人影又是誰?
突然,白色人影招手探過小弦手上的弑心劍,不由分說便朝著亙淵刺了過去。
亙淵大驚失色,當即拖動冥鐵鎖鏈還擊。
人劍合一,雪白的身影消失了,弑心劍也不見了。
當再出現時,弑心劍已經逼到了亙淵胸口。
眾人看去,那如此絕妙無雙的一劍,亙淵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才對。可事實卻是,,,,,,
亙淵躲過去了,不僅躲開了致命的一劍,還反手將冥鐵鎖鏈抽在了劍身之上。
不料,亙淵抽了個空,弑心劍又從另一個沒有任何人能想到的弧度以及角度斜刺過去,直逼亙淵另一處要害。
獨孤上宗自問在劍法上有著登峰造極的造詣,可此時看到那柄劍的幻變之法,他猛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看懂。也不是看不懂,而隻是,他的反應跟不上劍的速度。
事實上,此間沒有任何人能跟上那柄劍的速度。
就連亙淵也不能。
瞬息之刻,百招已過,亙淵終是被弑心劍一刃穿心而過。
“啊!”厲嘯聲中,亙淵被忽然現身的白色人影一掌拍向了天上的煉獄圖。
奇怪的是,自始至終,小弦、飛雪等人看到亙淵被襲,卻一點也沒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因為……..
因為那白衣人的身影是那般的熟悉,那般的刻骨銘心,他們四年來,無時不刻都在心深處刻畫著那個人的影子,那個影子的主人是,逆神。
亙淵墮入了煉獄圖,自他墮入煉獄圖中,高空中的巨大骨狀怪物也隨之回到了煉獄圖內,一場幽冥浩劫,就此落下帷幕。
可此間之事,萬世之局,才剛剛開始。
他回頭看了小弦一眼,小弦雖然看不清他的臉,可小弦知道,他一定是逆神無疑。
突然,他化作了一道七彩絢爛的光,直接朝寒鋒山深處的禁地飛了過去。
“小逆哥哥!”小弦疾呼,急忙躍身追了上去。
小弦這一喊把所有人都驚醒過來,於是乎,邪殿六大旗主全都追了下去,一時倒把獨孤上宗等人給忘得一幹二淨了。
……
輪回之門要關閉了,這一關閉,不知何年何月才會重現世間。
冥妄沒有絲毫猶豫,一個縱身便跳入了輪回之門內。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無論人間還是仙界,無論凡人還是英雄,卻終究難逃一個情字。
見冥妄跳進去了,孤虹也同樣毫不猶豫地躍入了輪回門,就在她剛剛踏入輪回門的瞬間,另一道影子與之擦身而過,輪回門關閉了。
……
有人從結界內衝了過來,渾身是血,遍體鱗傷,也許是寒鋒會劫後餘生的人。
芊羽隻淡淡看了那人一眼,她並不知道那人何以能夠衝破結界,但她不想管閑事。
倒是芊羽旁邊,倉木眉頭一皺,他似是從那人身上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另一邊,獨孤上宗再不戀戰,徑直率著殘餘部眾逃下了寒鋒山。
深夜裏,墨灰旗弟子終於看見有人逃下了山,正欲動手截殺之際,他們突然發現,自己竟是如陷泥潭一般,不能動彈分毫。
在寒鋒山禁地,小弦見到了真正的亙淵。
“哥?你…….你怎麽會在這兒?”
亙淵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顯然是被人封住了穴位。
飛雪一指點出為亙淵解了穴,慌忙問道:“到底怎麽回事,小逆呢?”
“我被…….。”亙淵正要道出事情原委,可突然,他反應過來了,“小……小逆?”
四年前,逆神已經死了,小逆早已不在人世,亙淵顯然不知道飛雪在說些什麽。
“哥哥你沒看見?”小弦也問道。
“看見什麽?”亙淵一臉迷茫道。
小弦與飛雪對望了一眼,全都陷入了沉默。方才,難道一切都是幻覺嗎?那個揭穿了冒牌亙淵的人,難道不是逆神?
……
寒鋒山之巔,他立於峭壁之上,遙望天邊黑暗,臉上神色是那般的迷茫。
“小逆哥哥?”悅水仙不知道他為何要帶自己到這裏來,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哪裏,甚至,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逆神。
“你看見了嗎?”迷茫的神色逐漸褪去,他臉上浮現了一絲微笑。
“看見什麽?”
“日出。”指著遠邊天際的第一縷曙光,他輕聲說道。
“日出?”悅水仙當然看到了,可她不明白的是,他帶她到這裏來真的隻是為了看日出嗎?
光明,逐漸驅散黑暗。
寒鋒山頂,一顆紅豆在鮮血的浸灌下發出了芽。
紅豆生南國,是很遙遠的傳奇。
相思算什麽,早無人在意。
戰死亂世中,處處白骨。
弑神劍下,好一段俠骨柔情。
最難忘卻前生戀,最刻骨銘心是相思。守著愛卻怕人笑,偏要執劍把那蒼穹傲。春又來看紅豆開,已不再有人去采。
鮮血染紅弑心的劍,情愫永在。
他的身體在逐漸傾斜,逐漸倒下。
日夜交替,日出很美。
美的醉人的曙光中,他如同枯敗的落葉般飄下了萬丈懸崖。
“小逆哥哥!”她失聲驚呼,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
夜盡,天明。
一聲巨響,寒鋒山轟然倒塌。
沙飛石走,塵霧漫天,曾經威震天下、雄霸一方的寒鋒會,從此不複存在。
“哥,我真地錯了嗎?”仰望漫天飛沙,小弦聲音低沉道。
亙淵沉默著沒有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什麽是對,而什麽又是錯。
是非功過,一念之差,飛雪不覺得是他們錯了。
“弱肉強食,成王敗寇,仙界不就是這樣一片講究實力的天地麽?”飛雪幽幽說著,緩步走向了風塵滾滾的寒鋒山。
寒鋒山已經不在,那隻是亂石成堆的殘跡。
“飛雪你幹嘛去?”
“去找逆神。”
小弦身後,萬千邪殿弟子都露出了極度震驚的神情,有些事情,他們並不知道。
七色旗幟在烈烈作響,七大旗主也安然無恙,可那些戰死寒鋒山的人,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九幽煉獄圖吞噬了所有逝去之人的元神,這一戰,至少有數萬人都永遠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如果,那個人沒有及時出現的話,連小弦、飛雪他們也會葬身在九幽煉獄之下,屆時,弑神劍失控,不僅寒鋒山上的所有人會死,就連整個仙界也會麵臨一場浩劫。
劫後餘生,小弦、飛雪、亙淵,乃至芸芸眾生全都是劫後餘生的人。
……
從萬丈懸崖上跳下來,悅水仙並沒有死,她也是劫後餘生的人,可她不在芸芸眾生的範疇之內。
她是萬千定數中的一個變數,正因為有這個變數的存在,天下蒼生才得以躲開了雙生花的詛咒。
雙花的詛咒是什麽?
太古年間,諸天神魔隕落,茫茫浩宇毀滅,那便是雙生花的詛咒。
上古年間,末日也因雙生花的詛咒而起。
上冥年間,雙生花的詛咒再一次毀滅了天地萬物。
再往後,光武紀、寒武紀也因那個詛咒而毀於一旦。
詛咒,已經毀滅了五個文明時代。
這是第六個文明時代,雙生花的詛咒又出現了,這一次,諸天萬界又能否逃過預言中的末世浩劫?
劫後餘生,真正劫後餘生的存在其實隻有一個,那便是接連五次都避過了雙生花詛咒的無上至尊——天帝九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