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少商抬頭瞥了眼馬上之人:“真是蒼天有眼。”
三皇子:“沒錯,蒼天有眼……好了,別廢話,該你說了。”
少商歎口氣:“說出來也沒什麽稀奇的。殿下見過崔祐大人的家傳絕技‘燕回旋’麽?隻需踮足幾下,就能在樹上騰空環繞一圈,如同燕子一般。”
“你聽錯了,那絕技不是崔家家傳的。我聽二舅父說過,那是崔侯之父用幾百個錢跟一位遊俠兒買的,後來那遊俠兒傷重死了,崔家還給辦了喪事。”三皇子很認真的揭穿真相。
少商無語:三皇子你著性格真的需要改改,所謂揭人不揭短你沒聽過嗎。
“不論那絕技是怎麽來的,以崔侯的心意,怎會不傳授給霍夫人之子。以崔家兩個小郎君的年齡都能繞樹回旋一圈,那麽以子晟大人的本事,在塔樓上騰空飛繞恐怕也非難事——可他卻對我說,他也在偷聽塔中之人的密談,並且也沒聽清……這怎麽可能!”
少商不無悲哀的笑了笑:“我早該想到的。難怪我總是無意識的不肯相信他。”她從懷中拿出半枚玉玨,上麵隻有一個‘弱’字,輕輕摩挲——這是他們情濃之時,淩不疑還給她的。
“我聽到裏麵有兩個聲音,就以為裏麵是兩人,其實應該有三個人。第三個人就是子晟大人!他是習武之刃,一察覺到外麵有人立刻從窗口躍出,然後以‘燕回旋’的功夫繞到我身後的塔樓窗口,看見是我後又立刻假作也在偷聽的模樣。還掰斷我的玉玨嚇唬我,想來這玉玨的另半邊就在他手裏吧。”
經過了一道又一道高大的門闕,陰影一次又一次的打在一騎一車上,前方已是燈火通明的南宮西側的崇明大殿。
三皇子沉默了許久,道:“你猜的一點沒錯,那日塔樓中的確有三人,我,子晟,還有歐陽夫子。不過,我們不是要對太子不利,那日我們隻是在商議東宮印信失竊之事,猜測不知是哪家出的手。”
“這我相信。”少商道。
馬車停下,又聾又啞的駕夫搬出踏凳,讓女孩扶著車框下車;三皇子也彎腰下馬。
少商站定後,直視三皇子:“曾有人跟我說過,自從前朝武皇帝因為臣下陰謀易儲而殺的血流成河後,再也無人敢用陷害的法子來圖謀儲位了。那麽,隻要陛下心意不變,太子的儲君之位就牢不可破。宣帝太子也是一般的軟弱柔懦,他都能繼位,何況我們太子。”
“說明白些,你們最大的對手其實不是太子,而是陛下。那麽,要如何才能使陛下改變心意呢?不能陰害,不能讒言,那麽隻能使陽謀了。”
“你們要讓陛下清清楚楚的看見,太子是真的不堪為君。”
少商看著前方明亮的大殿,彎腰撫平身上的衣裙:“於是子晟大人就想了,反正今夜要滅淩氏滿門,索性替殿下將大事一起了了。”
她微微一笑,“昨夜之後,陛下恐怕就如當年高皇帝看見商山四皓一般,知道大勢已去,天意不可違——坐得穩儲位的,自然坐得穩,坐不穩的,也斷斷坐不穩。”
“子晟,子晟……”三皇子身軀顫抖,雙目蘊淚,“他不該,不該……”
“他就是這樣的人。”少商麵龐雪白,身形孱弱,“既磊落,又陰晦;既矯悍豪邁,又心思細膩;他願意舍命救我,卻也會毫不猶豫的將我舍下……”
她微微垂首,滴落眼中濕潤,再抬頭時指向前方大殿:“陛下選在此處議事,想來陣仗不小,三殿下不如與我說說情形。”
三皇子看向前方,沉聲道:“今日一早,十八位重臣聯名彈劾子晟,養病在家的崔侯知道後立刻進宮求情。可崔侯又說不出緣由,父皇已是勃然大怒,就不肯聽他的。如此鬧到午後,陳安國將子晟的府兵都帶回了都城,我與崔侯審問後才聽說……”
他難以擇言,似乎也很困惑,“什麽子晟的父親不是淩益!那能是誰?還有什麽替雙親報仇,孤,孤從未聽聞此事,崔侯也不明底細,於是我們又去杏花別院問一名老嫗……”
“阿媼?”少商問。
“對,就是她。誰知霍夫人過世後,子晟已將她送去鄉野養老,頃刻之間我們如何能找的到人!”三皇子急的眉峰高高豎起。
“大司馬蔡允說,可能霍夫人之子早在戰亂中就死了,子晟是她撿來的。郎官田大人說,子晟是淩侯仇家之子,冒名頂替十幾年,昨夜就是為了複仇,不過說最多的還是,子晟是為了替霍夫人抱冤,這才弑殺生父……總而言之,現在事情不清不楚,說什麽的都有!”
“原本父皇要將子晟先帶回來問話的,可是開山鑿洞的功夫太大,有人便說子晟反正是死罪,不如就讓他在崖底自生自滅……如此拉拉扯扯就到了天黑!於是我隻好又去審子晟的府兵,其中領頭的那個梁邱起至今昏迷不醒,另一個叫‘阿飛’前言不搭後語,最後說你可能知道……”
少商苦笑一聲:“沒錯,我的確知道。恐怕,如今連子晟大人都不如我知道的多了——我什麽都想明白了。”
說著,她抬步往前方大殿走去,三皇子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冷聲道:“你可有把握?”
少商被拉的一個踉蹌,側身站好後,淡淡道:“我說過,他若活不成了,我給他抵命如何?”
三皇子這時著急上火,哪裏看的下她這幅不在乎的樣子,壓低聲音斥道:“休得胡言亂語!子晟對你掏心挖肺,你究竟有沒有一點點替他設身處地的想過!大難臨頭,你先想的是如何讓程家置身事外,如今說的頭頭是道,條理分明,倒像是個局外人!你知不知道什麽叫關心則亂,什麽叫同生共死,你的血莫非是冷的……”
聽到這句,少商再也無法忍耐,將手中的半枚玉玨重重摔在地上——嘩啦一聲,一時玉碎四濺!
“我會釀酒!”——她胸膛起伏,怒氣四溢,雙目中如火星閃耀。
三皇子一怔。
“……我能釀出全都城最純粹最濃厚的酒水!可是我知道陛下提倡節儉,釀酒要耗費許多糧食,便不能到處宣揚。我會造水車。我造的水車比匠作坊的都靈巧簡便,能省下三成的人力畜力,可因為我是個女子,除了受些金銀田地的賞賜,並不能出仕為官。我還會壘窯燒瓦,我燒出來的瓦片和宮瓦一樣堅固耐用,可卻能省一半的柴火人力!”
“有沒有淩不疑,我都是好好活著的一個人,我也有父母手足要顧!不能因為我是女子,就應該被人咄咄逼問‘你男人要死了你為什麽不陪著去死’!”
“更不能因為我是女子,始終被蒙在鼓裏連郎婿姓甚名誰是什麽人都不知道,成婚前三日自己猜出了晴天霹靂後還不能怨恨不能憤慨不然就是涼薄無情自私自利!”
“他挖心掏肺的待我,我就剖開身體,將心肝肺都掏出來還給他!他救我性命,我就以性命相報!今夜我若救不了他,我就以命相抵,斷不會貪生怕死!”
“如果有一日我想死,那一定是因為我活膩了,絕不是因為要陪著別人去同生共死!淩不疑是這個世上我最最喜歡的人,可我還是我自己!”
女孩雙肩纖薄,顫如蝶翼,卻維持著挺直的姿勢,蒼白孱弱的麵龐上淚水一顆顆滾落,打濕衣襟。——這種近乎孤勇的倔強,卻形成一種充滿魅力的傲慢。
第137章
當小黃門來宣他二人進殿時,少商已恢複了冷靜鎮定,將淚痕擦的幹幹淨淨,除了眼眶略紅並無異處,不過對於一個未婚夫剛剛捅破天的可憐小女子而言,這也算正常。
三皇子神奇的發現女孩就跟變了個人,向皇帝和諸臣行禮時又恭敬又謙卑,聲音中甚至帶了幾分畏懼——好像剛才那個在殿外砸玉玨罵皇子的人不是她似的。
穹頂上油池吊燭高懸,周圍每隔三步就列有一盞等人高的十二岔連枝燈,將整座大殿照的如白晝般明亮。自禦座以下,左右兩排按官秩坐了約二十位大臣,其中大多數少商都見過,三分之一還是熟麵孔。皇帝側坐在禦座上怒氣衝衝,左邊是拉著他袖子猶在哭求的崔侯。
少商心想,皇帝對淩不疑還是念情的,隻宣見這麽些人,還有好幾個是能帶節奏的心腹;若是召開大朝會,一旦群臣山呼海嘯‘請陛下處置淩不疑以正國法’,那就不好下台了。
“陛下,那豎子就算犯下滔天大錯,您也要網開一麵啊……”——少商和三皇子進殿時,正聽見崔祐糊著鼻涕眼淚說出這一句。
少商歎息。人和人真是不同的,同樣是受了欺瞞被蒙在鼓裏,甚至到此時崔祐還稀裏糊塗不知究竟,但他想都不想,爬下病榻就來為淩不疑求情。
也許,她真是個天生薄情之人吧。
三皇子大步走到崔侯身旁跪坐下,皇帝沒有看他,隻朝少商招招手,少商便跪坐到皇帝右下方位置上了,然後借整理衣袖之機偷瞧上方禦座,不免怔了下。
皇老伯自來性情和善,哪怕坐了龍椅也不改本性。在長秋宮時多是和顏悅色,在越妃處常是無奈莞爾,便是在尚書台也不過多了三份閑散的腹黑——因他睿智過人,三分腹黑也基本夠收拾朝政的了;遇上重大國事,再添幾分計謀就是了。
然而此時,皇帝周身散發著難以消散的戾氣,濃眉緊鎖,麵色沉黑,眼中怒意難化——就是三公九卿一齊叛變投敵外加皇後越妃要跟他離婚也不過如此。
少商暗歎一聲。若是往常,她絕不敢去碰皇帝的黴頭,可現在哪怕皇老伯怒氣衝天,她該求的還得求。
崔侯還在哭哭啼啼,汝陽王世子站起來,怒道:“啟稟陛下,您是知道臣弟的,從來與淩家不來往,城陽侯夫婦幾次邀宴,侄兒都勒令家小不許過去。若不是為了淳於氏和淩益那點破事,阿父與阿母也未必鬧到後來的田地!可是——”
他深吸一口氣,“氣惱鄙夷是一回事,殺人放火是另一回事啊!霍夫人再委屈,他淩不疑也不能為著替母親抱屈就弑父啊!弑殺生父,天理難容,家母氣的一日不曾進食,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這樣狂悖不堪之事!”
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周圍響起一陣讚同之聲。
皇帝默不作響,虞侯笑笑道:“世子莫要激憤,且先坐下。誒,對了,汝陽老王妃身體如何。半個月前我聽說老王妃已經水米難進了。”
汝陽王世子一滯:“……家母前幾日起有些見好,飲食,飲食如常了。”
虞侯笑眯眯的哦了一聲:“原來如此,甚好,甚好。”
汝陽王世子不悅:“虞侯這是何意?”
虞侯笑而不答,吳大將軍接過來:“虞大人的意思是,為免人家覺得你欺君邀賞,詛咒尊親早死,以後還是等真的病危了再稟報的好——世子莫瞪我,我這是為了汝陽王府好啊。”
汝陽王世子麵孔漲紅。
其實他真的跟淩家沒什麽交情,不過老娘終究是自己親娘,當初嗚呼哀哉的躺在病榻上氣若遊絲,隻是一遍遍求他向皇帝稟告,他怎能不同意。
“家母之事,並非汝陽王府有意欺瞞,實是,實是未曾料到……”汝陽王世子神情艱難,“陛下,家母是個糊塗的,可是裕昌郡主無辜啊!她年少守寡,一直賢淑自守,從無半點招搖跋扈,好容易說上了親事,如今卻,卻……”
說著他竟哽咽了,“血案之後,淳於氏母子連夜逃到家母處,直如驚弓之鳥啊!幸虧淳於氏與家母交往親密,十幾年來養有信鴿傳書,昨夜家母得信後立刻派家將前去搭救,此時,此時女瑩便又要守寡了……”
一名胡須有些歪斜的肥壯臣子倏然立起,高聲道:“世子說的是!誰人無親,誰人無故!陛下,臣也不遮著掩著了,我妹妹是淩老二的續弦!前些年世道亂,她連著死了兩個郎婿,好容易嫁了淩老二,也算夫妻和睦。誰知一夜變故,她又成了寡婦!如今她正在家裏尋死覓活,臣跟誰說理去!淩不疑要為親娘抱屈,衝著淩益去就是了,何必趕盡殺絕,連淩老二淩老三也宰了,莫不是狂性大發,嗜血成性了麽!”
大越侯皺眉道:“你不要聳人聽聞。真的嗜血成性,趕盡殺絕,你妹妹的幾個孩兒怎麽還好好活著。還不快快坐下!”
另一位黑臉膛身形略矮的大人不忿道:“他淩不疑殺的也不少了!淩老二和淩老三的幾個大兒子可是死的死傷的傷……”
中越侯道:“刀槍無眼,對陣之際你死我活,哪裏顧得上誰的兒子誰的郎婿。”
黑臉大人一頓,怒衝衝的坐了回去——少商立刻明白這黑臉的女兒估計是嫁給了淩不疑的某位堂兄。
一位麵白少須的大人直起身體,朝側對麵的紀遵道:“紀大人,您是廷尉,不說兩句?”
燈火之下,紀遵臉上尤其顯得溝壑縱橫。隻聽他道:“昨夜淩不疑犯下數樁大罪,弑父,矯詔,弄兵,欺隱東宮,禍亂朝政,不論淩氏夫妻的恩怨,不論淩氏父子的恩怨,老臣今日隻問國法王律!若這些罪名一一確認,淩不疑便是罪當萬死!”
少商暗叫一聲糟糕,薑還是老的辣,紀老兒才是切中要害。
崔侯一下立起,指著紀遵急切道:“紀老兒,你你……子晟也是看著長大的,他十四歲時還你是教他看刑案律例的……他如今在山崖下苦苦挨著一口氣,你怎能落井下石!”說著他忍又哭了出來。
紀遵身如老岩,麵色陰翳森然,不發一言。
那白麵少須的大人直身向皇帝抬臂作揖:“陛下,親親相隱是為人之常理,諸位大人也是關心則亂。何況國有國法,淩不疑縱然有千般的苦衷,也不該弄兵亂政,差點鬧的六處軍營躁亂。若今日陛下不予處罰,臣唯恐將來禍患不斷!”
大司空蔡允拍著大腿,讚道:“此話有理!”
那歪胡子大人似乎得了靈感,也仆地痛哭起來:“陛下啊,臣知道您念著霍家舊情,可是淩家三兄弟也與我等幾十年故舊了,他淩益雖然文弱,可也是一刀一槍跟我們從豐縣拚殺出來的啊!如今他家差不多被滅了門,您不能不給他們做主哇!”
“陛下,淩不疑連自己都親生父親都能殺,可見涼薄歹毒,禽獸不如,您千萬別念著對他的養育之情啊!”
然後其餘十幾位大臣也紛紛響應,或呼籲,或哭泣……
“你們說夠了沒有!”
一聲高亢嗬斥響起,眾人連忙扭頭看去,隻見三皇子忽的暴起怒喝。
三皇子麵罩寒霜,冰棱般的目光一一掃過眾臣:“翻來覆去就那麽點話,與今日上午有何不同!身為臣工,不思昨夜之事其中的蹊蹺,隻知道顧著自家姻親,嘰嘰歪歪,夾纏不清,要你們何用!你領的究竟是朝廷的官秩還是他淩家的!”
在三皇子的震懾之下,眾臣一時竟然齊齊噤聲。
皇帝微微轉頭,神情複雜的看了自家兒子一眼;兩位越侯看向外甥的目光既驕傲又為難;虞侯微笑不語,老神在在,吳大將軍很熟練的將虞侯座前的淡酒挪到自己麵前。
少商想,若是要比威勢和氣魄,一串太子捆起來都比不過三皇子。
“子晟自小養在長秋宮,父皇悉心栽培,我等手足相待,哪怕就是個瞎子,也看得出他將來前程似錦,不可限量!他瘋了還是傻了,好端端的跑去滅自己父族滿門,再讓你們這群比瞎子還不如的來聲討他?!你們倒是撿起許久不用的腦子想想,以子晟沉穩老成的為人,他究竟為何要做這等匪夷所思之事,勝於在這裏喋喋不休,老調重彈!”
三皇子吼聲如雷,氣勢如虹,壓的汝陽王世子等人頭都抬不起來。崔侯一麵揩淚一麵道:“三殿下說的是,這其中必有蹊蹺!”
過了半晌,那白麵少須的大人才試探道:“敢問三殿下,殿下以為其中有何蹊蹺?”
“孤不知道,反正孤知道其中必有隱情。至於什麽隱情,難道不是該你等思量的麽?不然要眾臣何用?!”三皇子簡直蠻橫的理直氣壯。
少商繼續歎息。
不知哪位大神曾說過,君臣好比妻妾,不務實際的讀書人們好比自以為是的男人。男人總盼著妻妾和睦,融融其樂,然而那隻是傳說。事實上,不是君強臣弱,就是君弱臣強,鮮少例外。不過相比太子連幾個中等臣工都應付不了,三皇子的強勢顯然爽多了。
大司空蔡允看了虞侯一眼,虞侯微不可查的點點頭,蔡允拱手道:“事起倉促,眾說紛紜,不知三殿下有何見解,不如說出來給陛下和愚臣等聽聽。”
少商暗罵:老滑頭,果然和你未來的侄女婿天生一對!
三皇子對目前氣氛表示滿意,不動聲色道:“程氏,你來說。昨夜是你告知父皇子晟要去淩家別院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這話一說,眾人的目光齊齊射向自進殿後一直默不作聲的纖弱女孩。
那位白麵少須的大人道:“原來是程小娘子啊,淩不疑是你未來的郎婿,你今日莫不是要來為她說清?”
三皇子搶過話頭:“適才丁大人還說親親相隱是為人之常情,程氏就算想求情又如何?”
丁大人一噎,複道:“程小娘子,淩不疑雖犯下滔天大罪,可畢竟與你有姻親之盟,你昨夜怎好出告他的罪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