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憑什麽
秦塚輕輕拍打著肥牛的後背。
看著肥牛從一瀉千裏到滴滴答答。
猶如一個逐漸上了年紀男人的前列腺。
直到肥牛再繼續幹嘔也不出貨了，秦塚提著肥牛的後衣領給來了個大翻身。
“打我.……你.……我的……買.……錢.……我的……我有錢.……不給……”
嘴裏還在不斷說著胡話，模糊不清甚至拚不出一句人話。
秦塚下車的時候就把所有車門都打開通風。
後備箱也打開了。
把剛才打包好的飯菜提下來。
然後從後備箱拿出兩瓶水。
一手飯菜一手水，走到肥牛身旁。
把裝著飯菜的塑料袋和一瓶水放在一旁。
手上這瓶水打開直接潑在肥牛臉上。
瓶口太小秦塚潑了三下才潑完。
空瓶子捏扁裝在裝飯菜的塑料袋裏。
直接在肥牛身邊的地上坐了下來。
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肥牛。
肥牛早就清醒了，
秦塚第一下水潑在肥牛臉上之後肥牛就清醒了。
但秦塚坐下來很久之後肥牛才睜開眼。
黃河上的夜空繁星密布，
美不勝收。
肥牛麵無表情。
他隱約間知道是秦塚在他身邊。
但此時無論誰在身邊好像意義都不是很大。
良久後肥牛開口了：“我沒有爸爸了.……”
語氣平淡，甚至不含感情。
臉上還殘留著一臉水珠。甚至看不出肥牛有沒有流淚。
“秦塚，我沒有爸爸了。”
秦塚看著躺在眼前眼神無光的肥牛，語氣平淡地回應道：“嗯，我知道。”
“嗬……”肥牛輕笑了一聲。
這次能看見眼淚順著兩側眼角流了下來。
流過太陽穴，流過耳邊，流到後腦勺，流入地麵。
無聲的哭泣最為的痛苦。
“哭吧。”秦塚說道。
“我帶水了。”
“哭完洗把臉，明天太陽升起還要繼續生活。”
秦塚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以人類的情感該如何安慰肥牛。
但他知道肥牛現在很傷心，很痛苦。
“哇啊啊啊.……”肥牛大聲地哭了出來。
然後一聲之後戛然而止。
語氣平靜地說道：“我哭不出來。”
有些滑稽，但秦塚卻笑不出來。
肥牛撐著地麵坐了起來。
“我不想哭。”
“可是這眼淚止不住……”這句帶了些哭腔。
“我真的不想哭，我真的不想哭。”肥牛抽泣著不斷擦著眼淚。
“可是這眼淚怎麽他媽就停不下來呢！！！”
秦塚打開第二瓶水，伸到肥牛麵前把瓶口傾斜。
肥牛一愣。
“洗把臉，不想哭，就別哭了。”
看著秦塚平靜的神色肥牛深呼了一口氣。
雙手合並伸到瓶口下。
清澈的礦泉水倒在肥牛胖胖的掌心中，淺淺的水麵在夜色下倒映出肥牛滿臉淚痕的臉龐。
清涼的水拍打在臉上，肥牛卻沒有把手拿下來。
瓶子裏還有多半瓶水，秦塚喝了一口把瓶蓋扭上。
拿出打包的飯菜。
一盒醬牛肉，一盒拍黃瓜，不過放太久，有點出水了。
五個百吉餅，一盒粥。
把蓋子都打開。
把筷子遞給肥牛：“來，吃點兒。”
肥牛拿下捂著臉的手，情緒穩定了很多。
剛接過秦塚遞過來的筷子。
秦塚又遞給肥牛一個餅子。
秦塚一邊開著粥的蓋子一邊說：“你這墨跡太久了，粥也涼了，你就將就喝吧。”
“秦塚.……”肥牛剛開口秦塚便舉起左手：“打住打住，吃你的。別把胃搞壞了。”
一直哭喪著臉的肥牛終於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
“我沒直接送你回家，我怕你這個鬼樣子再把你媽嚇著了。”秦塚把粥也放在了肥牛麵前：“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別讓你媽擔心。”
說完便轉過身，坐在堤岸邊，看著黃河吹著風。
聽著身後傳來了咀嚼聲秦塚喝了一口水笑了起來。
“秦塚，你變化還挺大的。”
“哦？”
“以前的你很孤僻，很傲。”
“那現在呢？”
“現在.……有點溫暖吧。”
“溫暖？”秦塚輕笑了一聲：“我謝謝你的誇獎。”
肥牛笑了笑沒再開口。
片刻後，
“你初中上完為什麽不上學了？”秦塚心不在焉地問道。
依舊沒有回身看肥牛。
肥牛轉頭看著秦塚的背影。
明明很瘦，但感覺好像有點偉岸？
“不想上了。”
“我記得你成績挺好的。”秦塚說道。
“那你記性還不錯，我一直是年級第一，就是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全班倒數是誰。”
正在喝水的秦塚一愣，然後一口氣把水喝完，轉身把空瓶子砸向肥牛：“草！”
秦塚也不是真的要砸肥牛，隻是想讓肥牛不那麽低沉。肥牛一偏頭就躲過了。
“你還記得張博文嗎？”經過秦塚一鬧，肥牛果然情緒好轉了很多，
秦塚帶來的飯菜也吃完了，起身撿起秦塚砸自己的空瓶子，
然後放進車子後備箱，順手拿了兩瓶水，來到秦塚身邊坐下，遞給秦塚一瓶。
“記得，那個家庭條件不好的同學，我記得成績挺好的，現在在西京大學讀書吧。”秦塚有些疑惑，怎麽突然提起這個同學。
“我初中一直是年級第一，張博文有時候是第二，有時候是第三。”肥牛喝著水說道。
秦塚點了點頭。
記憶裏確實是這樣。
張博文一直是一個很刻苦的人。
和肥牛不一樣，如果說肥牛是天賦型選手的話，那張博文就是不折不扣的努力型選手。
秦塚聽住校的同學說過，張博文每天都是五點起床，讀書背書。
晚上十二點準時睡覺。
也不知道是因為隻睡五個小時，還是每天饅頭鹹菜，秦塚印象中這個孩子一直都是瘦瘦小小的。
張博文的家在秦縣周邊的一個小村子裏。
每個禮拜來學校張博文都會帶一書包饅頭和三瓶鹹菜。
這在秦塚他們這個年代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反而是上一代人這樣的比較多。
當時的秦塚和這些好學生也沒有交際，更深的東西也就不了解了。
“初二開學的時候，可以申請獎學金你還記得嗎？”肥牛問道。
還不等秦塚回答肥牛便接著說道：“算了，獎學金和你這種學生沒有關係。”
秦塚：.……
“我們學校的獎學金是要申請的，我作為年級第一肯定有優先申請權。”
“那一年，我被老師叫去辦公室無數次談話。”
“為什麽？”秦塚有些疑惑，考得好申請獎學金天經地義，這有什麽好談話的。
“因為張博文。”
“學校的獎學金是有獎池的，我作為年級第一，當時可以申請一千塊，後麵的第二到前五可以申請五百塊。”
“第五到第十可以申請三百塊。”
秦塚一直沒有插話，靜靜聽肥牛說著。
“當時所有的老師都勸我不要申請獎學金。”
“因為我的家庭條件好，如果我主動放棄獎學金，張博文作為第二就可以申請到一千塊錢。”
“在所有人眼裏張博文都比我更需要這筆錢。”
“但是我沒讓，我還是申請了。”
“所有老師都說我品行不端正，不知道謙遜禮讓。”
“甚至有老師指著我鼻子破口大罵，說我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
“嗬嗬。”肥牛搖了搖頭，輕笑一聲。
喝了口水繼續說道。
“我申請的是獎學金，我作為年級第一憑什麽不能申請？就因為他窮我就要讓給他？”
“這是獎學金，又不是貧困補助，我靠我自己本事考的第一名，我為什麽不能拿這筆錢？”
“我家有錢那也是我爸辛辛苦苦賺來的錢，
張博文他爸在家裏睡大覺的時候我爸為了談生意半夜喝酒喝到胃出血，
他爸在村裏打牌的時候我爸連夜趕路去蘇省看供貨，
他爸沒錢在家打他媽的時候我爸為了讓家裏條件好一點甚至都沒有陪我過過生日。”
“那憑什麽我就要把我應得的東西讓給他？”
“就因為他家窮嗎？！”
情緒本來穩定下來的肥牛這次終於哭出了聲。
“從小我爸就很少陪我，經常為了工作熬夜很久，我過生日的時候他還在書房皺著眉頭算賬。”
“難道就因為我家有錢我就真不該拿那筆獎學金嗎？”
“還有一個月我就過生日了，我隻是想買我爸一天時間讓他陪陪我。”
“我憑什麽不能拿？”
“秦塚，你告訴我，我憑什麽？”
“那你最後拿了嗎？”秦塚問道。
肥牛擦了擦眼淚笑著說道：“拿了。三年的獎學金我一次都沒讓！”
“我買了三個有爸爸陪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