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多彩生活
在張婧和靳小亮博士畢業後的去向選擇上,作為哥哥的張智,堅定地支持他們到國外去。而他自己,卻幾乎從來沒有考慮過要離開國內,到國外去工作或生活。
這裏麵有不能遠離父母的原因,更有一種張智自己也難以說得清的因素在裏麵。
當初,張智帶著朱墨第一次回銀城見他的父母時,張智的母親對朱墨說:“張智在西城工作,離家太遠,將來總有一天是要回銀城的。”
朱墨當時不知道這個未來婆婆的話是什麽意思,心裏以為,難道是對自己不滿意,借此讓自己知難而退?轉而又想,那等將來幹什麽,畢業的時候讓你兒子直接回銀城不就完了,什麽意思嘛!
當張智接著他母親的話說“是啊,我是要回銀城建設自己的家鄉”這句話的時候,朱墨的直覺告訴自己,張智絕不會再回銀城工作。
朱墨的直覺沒有錯。
在海東讀了四年大學的張智,對海東的那種情結,已經濃的無以化解。大學畢業的時候,他報考了本校的研究生,但一戰沒有成功。經過兩年複讀才考入自己理想的大學,由於年齡原因,張智不敢戀戰,不得已選擇了到西城的曙光研究院工作。
然而,十幾年過去了,張智心中的人生坐標上,始終重重地標注著海東這個點,時間越久,這個點的位置越清晰。兜兜轉轉,他似乎一直都是在向這個點靠攏。
張智對海東的眷戀幾近成為苦戀。他說不清是對四年大學生活的依戀,還是對海東這個國際大都市的依戀,抑或是對人的依戀。反正,這次經過反複考慮到海東讀博士以後,他的心似乎真正有了歸宿,有了他實現人生目標的承載地。
正因為此,他一方麵承受著巨大的學習上的壓力,一方麵又時時寬慰激勵著自己: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一帆風順的事情。
他在兩天前結束的“中國馬克思主義與當代”這門課的考試中,引用了他看到的一篇文章中的內容。這篇文章介紹了兩年前一位中國國家領導人在哈佛大學發表的演講,演講中有這麽一段話——
明天的中國,是一個熱愛和平充滿希望的大國。中國已經製定了實現現代化的“三步走”戰略。我們清醒地估計到,在前進的道路上,還要克服許許多多可以想見的和難以預料的困難,迎接各種各樣嚴峻的挑戰。我們不能不持有這樣的危機感。當然,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有足夠的信心,勵精圖治,艱苦奮鬥,排除萬難,實現我們的雄心壯誌。
那天在考場上,張智在卷子上引用這段文字的時候,真的是激情澎湃,熱血沸騰。這段話是在講中國,是在講中國人民,而自己就是中國人民的一份子,就是在講自己,講現在的自己。
張智那一刻的心裏被激發起的是一種豪情。
在題目解答的最後,他寫道: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有足夠的信心,勵精圖治,艱苦奮鬥,排除萬難,實現自己的雄心壯誌。他還列舉了一係列為中國的科技事業畢生奉獻的那些充滿愛國情懷的科學大家,他激情滿懷地期待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夠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這種豪情,在張智的心裏,絕不是一種虛無的存在。
正是這種豪情,讓他從大學畢業走上科研工作崗位的第一天起,就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加之每每想起站在母親家鄉楊氏莊園前油然而生的那份家族使命感,張智就有了無窮的動力……
然而,理想的實現,都是在現實生活中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時間和空間的轉換,總是會在一個人的定力上做文章。一個人的定力如何,時間和空間時時都在考驗著你。你的定力不夠,你的眼睛,就隻會盯在當下,你的理想就會在當下的情境中,被放置在了退而求其次的地方。
張智的定力,正在經受著考驗。
現在,人在海東的張智經常會和苟夏青見麵。
讀了博士,張智在苟夏青眼裏的那種光環,並沒有變得更加耀眼。因為在苟夏青看來,張智讀不讀博士,跟自己沒有什麽關係,隻不過,正在讀博士的張智人在海東,對自己的幫助就是一件非常便利的事情。
但兩人的見麵對張智而言,總是那麽的舒暢,他仿佛要把他和苟夏青曾經應該有的生活,統統都重新來過。不惑之年的張智,靠著這份充滿青春純真的姑且稱之為愛情的情感,在海東過著一邊是壓力,一邊是甜蜜的讀博生活。
每次見麵,他們幾乎都選在正常的工作日。因為苟夏青還有孩子,周末休息時,她不可能丟下孩子不管。
平時,苟夏青上班,孩子都是顏永軍在家帶著,但顏永軍每天有股市上的事情要做,多數時候,都是姐姐顏繼芳把孩子接走幫他們照顧著,但姐姐工作的廠子裏,雖然已經到了發不下工資的地步,但也必須三天兩頭地往廠裏跑。所以,顏永軍和苟夏青就在自己家的樓上找了個退休的阿姨,不定時地把孩子送過去讓阿姨幫忙臨時帶著。
顏永軍照例是過一段時間就會離開海東,到一些上市公司去實地看一看,有時候是他自己去,有時候是跟著證券公司組織的隊伍一起去。這樣,碰到周末苟夏青一個人在家帶孩子實在無聊的時候,她就會聯係張智,兩人便帶著孩子到遊樂場、到電影院、到科技館去玩,儼然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
苟夏青特別喜歡吃海鮮。這天,張智陪著苟夏青帶著孩子到了他們經常光顧的那家海鮮店。張智和孩子坐在卡座的一邊,苟夏青坐在另一邊。菜上齊後,張智自己顧不上吃一口,忙著給苟夏青夾過去一隻大蝦,然後又拿過一隻,給坐在自己身邊的孩子剝蝦,眼睛還不時地盯著苟夏青纖細的手指剝蝦的動作,心裏感慨道:“生活就應該這樣精細有品位。”
張智心裏感慨的還不止於此。
他特別喜歡苟夏青的兒子,可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家夥又會引發他無限的失落。
想想自己在西城的生活,如果能有一個兒子的話,那生活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過得了無生趣,看不到一點未來的希望。如果能有一個兒子的話,自己的生活真的就是另外一種期盼了,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總是有一種缺憾無以彌補。
把剝好的蝦放進嘴裏,苟夏青邊嚼邊說:“哎,張智,你說咱們那時候怎麽就分開了呢?而且九三年你到海南找我的那次,我可沒有想到我們還會像今天這樣交往。”
苟夏青這樣說話,完全是基於兩人曾經親密無間的友誼,沒有任何曖昧,不過是比其他人顯得更親近一些罷了,僅此而已。
“你沒想到?我想到了!”張智肯定地說,那口氣釋放出的信號,完全是另外一種意味。
“是嗎?你好壞呀。你走那天,我騎摩托車送你到機場,到機場的時候,我說我有點不舒服,你伸手就來摸我的頭,問我是不是發燒了,那眼神,肉麻。”苟夏青斜眼看著張智說。
“你知道嗎,那天我心疼壞了。坐在你身後,看你騎摩托車的樣子真是颯爽英姿,光顧著欣賞了,就沒想到你騎車喝了一肚子的冷風,女孩子哪能那樣受涼呀,我真是作孽。”十幾年前的情景,張智仍記的真真切切,說話的表情滿是憐愛。
“我會加倍補償你的。”張智又信誓旦旦地說。
“唉,可惜沒機會了。”說完,苟夏青指著張智手裏剝好的蝦,像是對自己的哥哥說道,“你楞著幹嘛,你看孩子張著嘴等著吃呢。”
“哎呦,對不起對不起,叔叔把你給忘了。”
張智把手裏的蝦喂到孩子嘴裏,接著剛才的話題又說道:“什麽時候咱們再一起到海南去一次,別坐飛機,現在可以直接坐火車過去了,你那時候都是坐飛機飛來飛去的,你應該也去體驗體驗,上次協會在海口開會,我們就是坐著火車過去的,那感覺很不一般。”
“那還真得再去一次。”
“要去。一定找機會去。你知道火車是怎麽過海的嗎?”
“我還真想過,就是一直沒想明白。”
“我給你講吧。”張智興致勃勃地接著說,“火車從湛江西站出發,到海安港口之後,被拆成幾段,然後用拖車拖上船,這個時候,乘客是被鎖在車廂裏的,這個過程大概需要半個小時。火車車廂現在不是已經全都在船上了嗎,然後,經過大概一個小時的海上航行,到了對岸,再把火車車廂拖行到岸上,然後再接駁在一起,繼續在鐵路上行駛,十分鍾之後就到海口了。”
“是嗎?那有機會得再回趟海南。”苟夏青顯得很有興趣。
“好,那就說定了。”張智的臉上漾著幸福的笑容……
日常生活裏,顏永軍是非常寵愛苟夏青的,顏永軍掙的錢,從不吝嗇花在苟夏青的身上,所以,苟夏青的日常生活,雖說不上有多富裕,但她也還從來沒有過經濟上感覺緊巴的時候。因此,她和張智在一起時,也就從來沒有考慮過張智的經濟承受能力。
經常陪苟夏青吃飯、逛街、看電影,每月不到兩千元的工資,哪裏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張智就隻好動用自己多年的積蓄。所以,那次張婧和靳小亮來海東,張智在學校南門外的那個小餐館裏接待了他們,過後想起這事,張智心裏就會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