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買斷工齡
顏永軍的姐姐顏繼芳，已經徹底離開她工作了二十多年的那家軟軸廠。
顏繼芳買斷工齡的手續已經辦理完畢，廠子裏和她一同辦理手續的一批職工，就此與單位解除了勞動關係。
沒有了工作單位，再不用每天趕著去上班了，顏繼芳和幾個在廠裏比較要好的姐妹，一個個都感到很不適應。
老公每天要在外麵跑車，白天，家裏就隻有顏繼芳一個人，所以，幾個姐妹一有空就湊到顏繼芳家來，商量著一塊兒再幹點什麽事情才好。
她們也都清楚，自己年齡偏大，文化水平又低，沒有那些現代的知識和技能，到社會上很難再找到像樣的工作。街道上雖然可以給她們安排一些臨時性的服務工作，但收入低，而且就在家門口，街坊鄰居都看著呢，她們也都不太想幹，畢竟心裏有道坎兒不是那麽容易邁過去的。
幾個姐妹在一起商量著找事情做，顏繼芳跟自己的老公和自己的弟弟弟媳一個字也沒有提起過，隻是把家裏家外照顧得更周到了。
姐弟倆這麽多年相互照應著走過來，顏永軍看姐姐雖然沒當著家人說過什麽，可他能看出來，姐姐其實挺失落的。姐姐才剛過四十歲，又是個勤快人，上班時，工作和家裏都照顧得井井有條，現在隻剩下家裏的那些事情，忙完了，閑下來的樣子，顏永軍有些心疼。
“我跟姐姐說過的，讓你給她選幾隻股票試試看。”苟夏青對顏永軍說。
“這個主意倒是蠻可以的，不過，姐姐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嗎，肯定還都是聽我的。”顏永軍說。
“不用擔心的啦，你把賬戶開在姐姐的名下好啦，就說買與賣全都交給她，強迫她每天都要去看行情，反正就是別讓她心裏閑下來就行，慢慢地，姐姐會去留心的。”
顏永軍聽著苟夏青的意見，就準備選幾隻股票，好讓姐姐有事幹。
“讓我搞股票我可幹不來，實際上還是要靠你來搞，分你的心，不劃算的。”姐姐搖著頭擺著手，說自己不是炒股的料。
顏永軍知道姐姐是最不願麻煩別人的，就不再勸姐姐。但他開始留意，看能不能給姐姐找些其他的事情做。
顏永軍經常去的那家證券營業廳的附近，是海東外來人口租住比較集中的地方。
在營業廳大門東邊向北拐不遠處的一條弄堂裏，顏永軍幾乎天天從一家私人開辦的幼兒園門前經過，經常看到早上來送孩子的家長一撥接一撥的。以前，他天天看到這些也沒覺得什麽，因為自己兒子上的是公立幼兒園，他從來也沒關心過這裏的情況到底是怎麽樣的。
但是，自從姐姐從廠子裏回家來不上班了以後，他就萌生了一種想法，便開始留心觀察這裏的情況。
這天早上，苟夏青上班走了，孩子也上了幼兒園，顏永軍一個人溜達著來到這裏。他先是站在弄堂對麵，看著其他家長一個個到這裏送孩子，然後又看著送孩子的家長陸陸續續離開，他大致數了數送來的孩子，心裏說道：“還真不少。”
看著送孩子的家長們走的差不多了，他從弄堂對麵過來，走到幼兒園的門口，對站在門口迎孩子的一個工作人員說，自己家裏也有要上幼兒園的小孩子，特意來看看的。
工作人員很熱情地給他介紹幼兒園的情況，還領著他去看裏麵的各種設施。
顏永軍看到牆上掛著的營業執照，上麵的投資人顯然是個男人的名字，這裏的工作人員，幾乎都是和姐姐年紀差不多的阿姨。
“咱們這裏現在有多少孩子？”顏永軍問。
“日托的有二三十個，還有隻送半天的。這裏地方太小了，好多家長都想把孩子送來，可是中午沒有睡覺的地方，收不了多少孩子，有些住在附近的家長沒有辦法，隻好把孩子送到遠一些的地方了。”
“這些孩子來這裏最長時間的有多久了？”
“來這裏的很少是當地人家的孩子，所以送來的孩子一批一批的，換的很快，可能主要是家長們租房子不穩定吧。”
顏永軍把能想到的問題，都打聽了一遍，從這家幼兒園裏出來，又轉悠著找到了另外一家私人幼兒園，情況也都差不多。
等苟夏青下班回來，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苟夏青。
“可以的可以的，這個想法不錯，這個事姐姐可以做的。”
“這筆錢咱們幫姐姐出吧。”顏永軍知道姐姐家沒有多少存款，就把自己準備單獨投資辦幼兒園的想法也告訴了苟夏青。
“要投多少錢？”
“我今天算了算，大概十幾萬吧，咱先幫姐姐租個小點的地方，先幹起來。”
苟夏青想了想說：“嗯，幹好了，應該會很不錯的，你看看，現在多少外地來的孩子進不了公辦幼兒園，他們隻能選擇把孩子送這裏。”
周末，顏永軍和苟夏青兩人帶著孩子來到姐姐家，上高中住校的外甥也從學校回來了。顏永軍把他的想法跟姐姐一說，姐姐有點心動，可是，想著要辦一個幼兒園那得有多少事情要做，又有些猶豫。
“媽媽，做吧做吧，這樣你一忙，就不天天隻盯著我和我爸爸了。”外甥在一旁鼓動著。
“姐，隻要你同意，其他的事你都不用操心，我來辦，你隻負責去跟你的那些姐妹們做工作，你們一起幹就行。”
不出所料，那幾個姐妹聽顏繼芳一說，都一個勁地點頭說願意跟著幹，這下才把顏繼芳真正鼓動了起來。
姐姐總算點了頭。顏永軍就開始忙著找場地，租場地，去有關部門辦理各種手續。
“幫姐姐把這個幼兒園辦起來，咱就把兒子第一個送過去。”一天晚上臨睡前，顏永軍對苟夏青說。
“那恐怕不行吧，兒子現在的幼兒園可是公辦的，那裏的老師至少都是大專文憑，姐姐這裏就是她們那幾個之前的同事，平時照看孩子的生活還可以，孩子要想學點東西，交給她們肯定不行的。”苟夏青說。
“嗨，我就沒往這上麵想，隻想著幫姐姐找個事情做。如果要按照正規一點的話，光請老師就要花不少錢的，而且教學環境要好，還要買上課用的桌椅，還有大型玩具什麽的，現在租的這個地方太小了，不行。”
“慢慢來吧，先看送的孩子多不多。”苟夏青說。
“現在投了多少錢了？”苟夏青又問。
顏永軍說：“加起來總共快十五萬了吧。咱這個現在就屬於中低檔的。”
“如果生源好的話，以後說不定還真會把這個事做大呢。”苟夏青一臉希望地說。
顏繼芳看著弟弟每天忙著辦幼兒園的事，又聽老公說要花不少錢，就問顏永軍：“軍軍，大概需要多少錢，我買斷工齡的錢放在那裏也沒用，拿給你好啦。”
“姐，不用，你那錢留著孩子上大學用吧，幼兒園的事你現在不用操心，你隻管準備好到時候當園長吧。”
“那等幼兒園開起來了，把寶寶送來，我天天帶著，就省了送那邊幼兒園的錢了。”
“再說吧，姐，現在公辦幼兒園很不好進的，等咱們的幼兒園辦的像個樣了再說。”
顏永軍沒敢說公辦幼兒園老師的情況，他怕姐姐知道了，再打退堂鼓。而且，他也覺得苟夏青說得對，自己的孩子還是應該送到公辦幼兒園的。可是這些話，都是不能對姐姐講的。
顏永軍幫姐姐辦幼兒園，苟夏青打心裏是支持的，而且她一點也不吝惜顏永軍去花這筆錢。
那天晚上，顏永軍跟她說幼兒園開起來要先把自己的兒子送過去，她說還是去公辦幼兒園好。當時她說這話，沒有想那麽多，僅僅就是覺得公辦幼兒園的師資力量和教學環境，都是私立幼兒園不能比的。
可是，過了兩天，她心裏藏著的那塊心病突然又讓她的心裏不踏實起來，她擔心姐姐因為太愛自己的這個小侄子了，說不定哪一天真的會讓顏永軍把孩子從現在的這家公辦幼兒園裏接回來，放到自己身邊每天帶著。
她不是擔心姐姐帶不好孩子，恰恰相反，姐姐是孩子的親姑姑，姐姐幫忙帶孩子，她哪裏會不放心。
可不知為什麽，她就是不放心，但她又說不清到底不放心什麽。
苟夏青隱隱地覺得，孩子每天離顏永軍的家人越近，她心裏隱藏的那個秘密就越容易被人發現。如果那樣的話，那自己每天不就像生活在刀尖上一樣嗎？那可是一分一秒也不得安寧呀。
這種不好的感覺開始一次又一次地襲來，苟夏青有時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了，便會產生一種近似瘋狂的想法：“冤有頭，債有主，誰釀下的苦果誰來吞進去。”
不過，她還有理智，這種瘋狂的想法常常轉瞬即逝。
對兒子的愛，對顏永軍的愛，對自己的家人和顏永軍家人的愛，會讓她把理智時刻帶在身邊。隻不過，這種理智，給她心裏造成的壓力真的是太大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夠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