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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約而同

  自從收到朱墨轉發的那些短信後,張智意識到,他和苟夏青每見一次麵,就會增加一次產生麻煩的風險,所以,他提醒自己,目前這個階段,他們的聯係不宜太頻繁了。


  一個人身在海東,寫論文做實驗之餘,張智為了不讓自己的大腦太空虛,前幾天,他獨自去影城看電影,正好碰上影城在放映一部老片子,日本導演黑澤明的那部《羅生門》。


  二十多年前,張智在大學裏就看過這部日本電影。


  那是在人文學院開設的《藝術鑒賞》選修課上老師專門放映的。影片中,麵對同一案件,由於在案件現場出現過的相關四人各執一詞,導演黑澤明借此將人的虛偽和遮掩的劣根性,剖析袒露在人的麵前。這麽多年來,影片中的一些情節,張智至今還時常會記起。


  後來,他曾在學校的圖書館裏找到了一本黑澤明的自傳,並記下了自傳中的一句話:我寫的這個類似自傳的東西,是不是真的老老實實寫了我自己呢?難道不是同樣沒有觸及醜陋的部分,把自己或多或少地美化了嗎?


  那天,他在影城再次觀看了這部影片後,不知為什麽,電影裏的“哪裏有軟弱,哪裏就有謊言”這句台詞,總是縈繞在他的腦海。


  似乎是心照不宣。苟夏青這段時間也沒有主動聯係過張智。現在,她和顏永軍的關係異常脆弱敏感,兩人說話,稍不小心,就會引起對方的誤解。


  朱墨那天半夜收到的苟夏青老公顏永軍發來的短信,就是因為那天晚飯後,顏永軍看到苟夏青拿著張智買的那套書,坐在餐桌旁給兒子講書裏麵的故事,於是他就在一旁不鹹不淡地說了句“還是人家買的東西有品位呀,這麽喜歡看”,一下子就惹得苟夏青變了臉,而他則借機翻舊賬似的,非要苟夏青把這幾年發生的事情都解釋清楚,於是,兩人叮叮當當了大半夜,最後便叮當出了顏永軍發給朱墨的那些短信。


  苟夏青知道是自己對不起顏永軍,所以,兩人每次吵完鬧完,苟夏青並沒有對顏永軍產生任何的記恨,相反,她總是尋找機會,同顏永軍主動和解。


  聽孩子幼兒園的老師說,正在舉辦的海東雙年藝術展特別適合帶孩子們去遊玩。苟夏青為了讓顏永軍明白這個家和之前沒有什麽不同,就像以前一樣,纏著顏永軍和自己一道,帶孩子去參觀。


  “去就去嘛。”顏永軍沒法不答應。


  周六,一場雷暴雨光臨海東。來美術館參觀藝術展的老老少少,一個個在花花綠綠的雨傘下,興奮不已地湧進館裏,如同逛廟會一般熱鬧。


  顏永軍抱著孩子,苟夏青手裏拿著相機,跟著人流走進如同遊樂場一般的展區。


  展區裏,歡笑聲充斥著各個角落。


  “讓我下去,讓我下去。”


  不到六歲的兒子哪清楚藝術是個什麽東西,不過他覺得這裏很好玩,就嚷嚷著不要爸爸抱,要像別的孩子那樣自己去跑著玩。


  一列鏽跡斑斑的老式火車吸引了兒子的注意力,也吸引了顏永軍的目光。


  兒子是因為沒見過這麽破的火車覺得新奇,而顏永軍是看到了車身上寫著“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標語。


  這個名為《移城》的展品,以一列老式火車的形式,再現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知識青年響應號召上山下鄉的情景。


  看著孩子們在火車頭上爬上爬下,在車廂裏跑來跑去,顏永軍心裏想,在眼前這些帶著孩子們來的年輕的爸爸媽媽中間,恐怕隻有他這個年齡的爸爸,還多少知道一些這個標語是在說什麽。


  “唉,原來不打算要孩子的,可是,到了三十多歲的時候,孩子卻意外地來了。如今,自己已經過了四十歲了,為了孩子,不再吵了,忍著吧。”他看著苟夏青緊跟在孩子身後陪著孩子玩,心裏這麽對自己說。


  陸陸續續進入美術館參觀的人,大多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這個火車前拍照留影。


  “來,給我和兒子也照一張。”


  苟夏青走過來把手裏的相機遞給顏永軍,然後抱著兒子在火車頭那兒等著其他人拍完留出位置。


  終於有了個空檔,苟夏青趕緊抱著孩子站了過去。


  就在苟夏青抱著孩子擺好姿勢等著顏永軍摁快門的時候,她竟突然一眼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張智正從顏永軍的身後走過,而且邊走邊朝展廳裏每個作品的方向張望著。


  苟夏青一陣驚慌,她真怕張智看見自己和孩子。


  於是,她趕緊裝作自己抱孩子的那隻手突然出現了什麽問題,然後扭過身背對著張智的方向,把孩子放在地上,自己順勢也蹲了下來,騰出自己抱孩子的手,去捏著看著,像是自己的手真的出了什麽問題。就這樣磨蹭了一會兒,她接著又上邊拉拉下邊拽拽地去給孩子整理衣服。


  顏永軍拿著相機本來已經選好了角度,正眯著眼在那兒對焦距,可看見苟夏青又莫名其妙地蹲了下去,就有點不耐煩,放下手中的相機站那兒等著。


  那小家夥沒有興趣也沒有耐性等著照相,已經開始站不住了。苟夏青裝作安撫兒子的樣子,心裏算著時間,覺得張智可能已經走過去了,但又不確定,就對旁邊等著的人說“你們先照”,然後又故意趁著孩子使勁拽她的手,跟著孩子走到了車頭一處不易被人看見的地方。


  八年前,海東藝術雙年展的主題是“海東·東海”。那一年,張智和苟夏青一起來過。之後,每兩年一次的藝術展,隻要張智人在海東,這裏便是他必到的地方。


  今年雙年展的主題是“新城·新客”,表現的是城市與人的關係。展出的多數作品,都旨在把移民和市民、過客和主人,一起呈現在海東這座國際化大都市當中。


  因而,參觀這樣的主題展覽,對自認為已經是大半個海東人的張智來說,無法不讓自己別有一番心境。


  今年的展覽,他沒有想到苟夏青和顏永軍會帶著孩子來,當然也沒有想到會在今天來,所以他就更沒有想到,他在這裏信步張望的時候,苟夏青正帶著孩子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張智這次專程來看展覽,和過去有所不同。


  這次,他給自己增加了一個很明確的之前所從來沒有過的目的:他不能讓自己每天都生活在成年人的世界中,他應該全麵了解這個日新月異不斷變化著的世界。


  增加這個目的,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兒子。盡管現在自己還不能和兒子在一起,但對兒子的教育,他隨時準備補位。


  更何況,張智原本在掌握知識方麵,興趣就非常廣泛。


  正像他在大學裏,他會讓自己在緊張的專業課學習之餘,抽出時間去選修人文學科方麵的課程。正像他在西城的家裏擺放的那些書,有的跟他的專業毫無關聯,像什麽《生活的藝術》《西洋名曲賞析》《領袖論》《商道》《弗洛伊德論美文選》等等,他都去涉獵。


  現在,為了兒子,他認為更應該這樣。他要求自己要在各個學科方麵,都盡可能地去充實和完善自己。而過去,對於這些,他多是僅僅停留在想法上,現在,他要付諸行動。


  今天來之前,他已經在網絡論壇上看到了討論此次藝術展“最佳合影處”的帖子,他也知道了展廳裏的火車、巨型螞蟻、飛機、五彩恐龍等一些體量大的作品,都是參觀者趨之若鶩的地方。


  他在論壇上也看到不少網友留言說,原本隻想拍作品不拍合影的,但那些東西太好玩了,不拍個照留個影“到此一遊”,就太可惜了。


  好玩的東西真的是挺多的,展廳裏的孩子們如同到了遊樂場,興奮地到處竄來竄去。


  張智一邊走著看著,一邊想著這些展品的創意如何與適齡兒童的教育結合起來,然後,他就想到了,要是能和苟夏青一起帶著孩子來該多好。


  “現場的保安根本不夠用,沒辦法一直緊盯著每件大型作品,看到有人在上麵攀爬,也隻能是勸阻勸阻,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在展廳裏,他聽到兩個工作人員在交談。


  張智自己也注意到,在一些需要靜下心來花一些時間欣賞的錄像作品、油畫作品前,倒是沒有什麽人,觀眾總是步履匆匆從這些展品前走過,很少停下腳步觀看。


  就如同他剛才走到那個火車頭作品前麵的時候,看到那麽多人亂糟糟的,他也懶得停下腳步。


  在論壇上他還看到過,因為有的參觀者在一些互動裝置作品上肆意亂寫亂畫,一位國外前來參展的藝術家不得不憤然“封展”。


  張智特意來到這個展區,看到原本擺放著那位國外藝術家作品的區域,牆麵上的標牌已被拆除,入口處也已經拉起了警戒線,禁止參觀者入內。


  盯著這個警戒線,張智的心裏特別不舒服,因為這個場麵在他看來,實在是給海東抹黑,給海東人抹黑。


  張智覺得自己現在有義務不讓海東這個城市的形象受到損害,就像他不願聽到有人說他的家鄉銀城不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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