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王都×王（二合一）

  老村長最後的痕跡也化作了黃沙，被風一吹過之後再無任何物品留下。就連那新織的衣服竟然也像是經曆了漫長歲月的侵蝕一般變成了飛灰。


  謝凡半跪在沙地上，雙拳不斷地在黃沙之中攥緊又鬆開，盯著附近已經冰涼的沙地怔怔地出神。


  並非對老村長懷有多麽深厚濃烈的感情，但是這麽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以這樣的方式死去，他不能接受。


  憲兵們口稱的“瀆神者”，或許是真的出於無知，可是謝凡明白，這一切都是那所謂“吾王”的謊言。


  說到底，這個“吾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目前的他也沒有什麽概念。


  矮精靈們一代一代地口口相傳，似乎“吾王”的存在就和每天升起的太陽一般自然而然。


  在謝凡的心裏，這或許是另外一個圈養著矮精靈的種族。


  【零度】這個術式自然是不可能限製憲兵們太長時間的，在老村長歸於虛無之後，他們便將謝凡圍在了中央，但此刻也並不敢輕舉妄動。


  憲兵隊長色厲內荏地嗬斥道：


  “瀆神者已經因失去了吾王的威光而死，你也要成為瀆神者嗎？”


  嘴上這麽說著，可他們卻並不敢靠近謝凡。


  先前的一刀在他們看來如同鬼神一般，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為老村長壘了個土丘之後，謝凡拜了兩拜，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憲兵隊長：


  “我隻問你們一句，你們見過所謂的‘吾王’嗎？”


  漆黑的眸子與矮精靈們的瞳色反差頗大，落在憲兵們的眼中如同黑夜一般擇人而噬。


  他們在“王都”之外的小鎮作為憲兵出生，但沒有接受過任何的戰爭教育，麵對謝凡帶來的莫名壓力，他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王會保護他的子民。”


  從王都降下的神諭是這麽說的，所有的憲兵對此都從未有過任何疑問。


  而紅瞳者便是瀆神者，將會被剝奪吾王的恩賜與威光，這是被所有矮精靈們所認可和接受的知識。


  麵對眼前黑瞳者的質問，憲兵隊長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們這種時候該怎麽辦。


  見到他們的反應，謝凡心中也明白了個大概。憲兵和小鎮裏的矮精靈們都是一樣的，被所謂的“吾王”奪走了思想。


  作為憲兵生下來，然後活下去，最後抵達生命的終點之後再作為“瀆神者”死去。


  除了弄不清那個它的目的之外，謝凡還想不明白是如何做到的。千裏之外讓老村長以這樣的方式迅速枯萎死去，成為了憲兵眼中的“神跡”。


  “帶我去王都吧。”


  謝凡從地上站起來，解除了憲兵們身上術式的【餘燼】：

  “老村長不是所謂的‘瀆神者’，我才是。”


  他的聲音非常冷硬，看得出來是在壓抑著憤怒的情緒，連帶著對這些憲兵也有幾分敵視。


  恢複了自由之身的憲兵們聽到這句話之後臉色大變，瞬間拿起武器戒備起來。


  “是不是我的對手，你們心裏都有數。”


  謝凡沒有揮刀，隻是通過【放】的技巧將自身的“氣”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形成了一道無形的牆壁向著眼前的憲兵們橫壓過去。


  後者從這股氣勢之中感受到了森然的殺意，卻仍在咬著牙苦苦堅持。


  瀆神者在憲兵們的眼中，是絕對不允許接近“王”的存在。


  “帶著這位外鄉人過來。”


  萬裏無雲的天空之中突然有如滾滾雷音出現，聲音是從正上方直接傳來的。


  憲兵們起初是愕然地怔了一會兒，隨即臉上湧起了一抹狂喜紛紛拜服在地：

  “是吾王！”


  “是吾王的聲音！”


  “讚美吾王！”


  唯有謝凡持刀站在原地，盯著那片天空的背後似要將一切偽裝看穿。


  “外鄉人，請來到王都吧。朕好久都沒見過異域的子民了。”


  有了“王”的口諭，憲兵們再也不需要猶豫，同時也從王對謝凡的稱呼中得知他並不是所謂的“瀆神者”，心裏算是鬆了口氣。


  “請。”


  憲兵隊長收拾起方才有些慌張無措的心跳，牽過了老村長所騎的那一匹“兩腳獸”對謝凡做了個請的手勢。


  略作猶豫之後，他也算是下定決心前往王都一探究竟。


  所謂的王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他將這些矮精靈們以圈養的形式養著究竟是為了什麽，而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千裏萬裏之外抹殺老村長、又是如何能得知現在在這裏所發生的的一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切的謎團或許都隻能在那邊得到解答了。


  雖然他也有過片刻的遲疑，但有些事情終究是不能因為害怕而退縮的。


  ……


  一路上盡是連綿起伏的沙丘，景色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化，而且似乎路線上也刻意避開了其它所有的城鎮與村莊。


  謝凡拒絕了他們提供的水和食物，開始對這片【涸澤】世界的一切保持懷疑。


  但通過【材質作成】的結構分析，卻暫時也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


  兩腳獸大概是非常適應沙漠中的環境，在沙地上疾馳起來要比謝凡自己快得多，從上午出發一直到黃昏來臨，一座沙漠之中的白堊之城便逐漸地出現在了地平線的遠方。


  城牆通體白色，在夕陽的映襯下頗有幾分神聖。


  城中的建築露出來的尖頂多是黃金的顏色，最中央的地方是一座倒懸的巨大高塔。


  塔身越向上越粗，有著兩道螺旋的紋路，撐起了最頂端的那一方看起來是懸空的平台。


  憲兵們的神情開始變得肅穆起來，原先的一路上還能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此刻分列於謝凡的兩邊，莊嚴威儀。


  一直來到白堊之城的腳下才發現，這光滑得沒有一絲粘合痕跡的城牆約有二十餘米高，不得不說是巍峨壯觀。


  在城牆的正中央，是兩扇對開的大門，城門通道也有十來米的樣子，意味著這片城牆差不多也有這麽厚。


  隻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這樣巨大規模的一體城牆會是多麽浩大的工程。


  憑借在矮精靈們城鎮裏見到的技術，是決計不可能做得到這一點的。


  “外鄉人，歡迎來到朕的理想之城。”


  兩扇巨大的銅門自動地緩緩開啟，王的聲音再次從天空傳來，憲兵們止步於門前分列兩側，不敢窺視王都裏麵哪怕一眼。


  謝凡從兩腳獸後背一躍而下，坦然地走了進去，兩扇銅門在身後再次閉合，將黃昏夕陽的光輝隔絕在了身後。


  謝凡抬頭環視一周，原以為裏麵會是一座城市，但現在應該稱之為一間巨大的“皇宮”會比較合適一點。


  不過雖然是市內，也沒見透光的窗戶或是天井，但這裏麵卻並不黑暗。


  沒有見到任何的獨立光源，但這裏麵確實地就這樣詭異地亮堂著。而等到他輕撫光滑的牆壁時，才發現是這表麵的一層陌生材料在不斷地散發出溫和的光芒。


  一個“矮精靈管家”等在了麵前，略微有些機械地躬身對謝凡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他在結構複雜的巨大皇宮裏穿行。


  【琴弦】很輕易地就感知到了眼前的這位“管家”，呈現出來的不再是圓滾滾的形象，而當謝凡找了個借口拍了拍他的身體，用【材質作成】窺探時，結果正如他所預料的一般——


  這位矮精靈管家，果然也是仿生機器人。


  一路走過去，上上下下大概花了接近五十分鍾。沿途所見到的一切，都代表著相當高水平的科技。


  巨大的“神鳥”製作工廠裏麵，全自動的生產線在進行繁複的裝配流程，即便是這樣高度精密的仿生機械，也可以進行流水線式的生產。


  或許是這位“王”的有意為之，管家帶著他還經過了一大片室內的“稻田”與“養殖基地”。


  “稻田”位於一個目測有一百畝的房間之中，差不多十個足球場那麽大。


  土地層層堆疊一直到天花板上，而每層“土地”之間隻隔了大概三十公分的距離，滿滿地都種上了類似於“水稻”和“小麥”一般的作物。


  而最為離譜的是，大約以五分鍾為周期，這些土地之上的作物就會完成一次完整的生長。


  從破土而出的嫩芽開始，一直到結滿飽滿的穗結束。


  全自動的收割機器會按時掃過，將這些糧食全都歸到位於房間另外一側的傳送帶之上。


  而“養殖基地”也同樣如此，形態各異的動物從破殼而出一直到長成被屠宰，大約隻需要半個小時。


  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生物，就是之前宴會之中肉食的來源。


  這種不可思議的生產線著實震驚了謝凡，他敢一萬個確定，如今正牌【世界】的科技程度，絕對做不到這種地步。


  理由就是，菜場的豬肉還是賣得那麽貴。


  心情複雜地在“王都”之中參觀，最終是來到了一部“電梯”之中。


  機械矮精靈管家為謝凡設定好了“樓層”之後，微微躬身，在這裏止步。


  而謝凡則是已經將細雪之舞握在了手中，掌心中還扣住了兩張自製的綠色等級咒術卡。


  【琴弦】開啟，隨時準備著有可能到來的戰鬥與襲擊。


  電梯沒有過多久便停了下來，謝凡雖然知道速度肯定很快，卻沒有很強的超重和失重感。


  “外鄉人，歡迎你來到朕的帝國。”


  電梯門打開之後，黃昏的夕陽正在地平線的盡頭奉獻出自己的最後一絲光芒，這裏已經是先前所見的平台之上。


  “王”的聲音是從右側傳來的，可謝凡看過去時卻沒有見到任何人影。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似乎是在輕笑：


  “看來，在你們的世界裏對於到來客人，主人應當現身相迎才對。”


  “既然如此，朕準了。”


  一邊這麽說著，謝凡的前方突然有一塊地麵凹了下去，隨即一具和之前那管家一般無二的機械矮精靈便被升降台送了出來。


  “許久不曾使用過這等身軀，朕仍覺得行走頗有些不便。”


  “王”的聲音似乎有幾分抱怨，而那機械矮精靈的身體逐漸地開始活動起來。


  “外鄉人，上前來。”


  看樣子“王”應當是委身於這具機械矮精靈的體內，此刻正努力讓自己更加靈活一些，衝著謝凡招了招手：


  “朕覺得你似乎心有不忿，可是對朕的帝國有何不滿？”


  老村長“灰飛煙滅”的場景仍舊曆曆在目，謝凡對於眼前的這位罪魁禍首可以說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聽你這麽說，你覺得此方世界在你的治下還算不錯？”


  “王”坦然地直視謝凡說道：


  “子民衣食無憂、無有病痛，得五十年幸福安寧，你是認為這樣不好？”


  謝凡默然，雖然聽起來確實不錯，但矮精靈們為了得到這些卻同樣付出了很多。


  “那麽，他們活下來的意義是什麽？”


  他有一好多的質問想要說出口，最終隻是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但他們至少活著。”


  “王”仍舊沒有避開謝凡的眼睛，所有的回答都帶有著一中不容置疑的自信。


  “但是你剝奪了他們所有的追求！”


  “空活五十年之後被你所毀滅，在這個過程之中他們隻能接受來自於你的所謂恩德。”


  “他們不知道詩句、不知道遠方，過著和你截然不同的生活，這樣的‘活著’，我倒想請教你一下，究竟有什麽意義嗎？！”


  謝凡一口氣地說了許多，在他的心中矮精靈們的現狀或許比封建時代華夏的農民還要不如。


  或許那個時候生活會苦很多，人均壽命甚至到不了五十歲，但他們卻有生存的目標、有踏踏實實活下去的實感。


  而不用像現在這樣，一輩子被局限於一個小小的城鎮，從沒聽說過遠方因此也不會產生去別處看看的想法。


  但矮精靈其實和人類很想，骨子裏都有一種對於未知的好奇，“月”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朕明白你來自哪裏了，外鄉人。”


  “王”的語氣帶有著一絲絲懷念與追憶：

  “你是如今取得【靈長之座】的種族，來自於被行星恩寵的那個完整【世界】吧。”


  “如果你能冷靜下來的話。”


  “不妨聽聽朕講一講關於這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