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他覺得這個妹妹專門就是克他的,哪怕在沈家吃得再開,再得沈老夫人的心,搬出他那嚴肅的父親和一說就流淚的母親,他就沒轍,一家子都將他治的死死的翻不了身,本以為這個妹妹好拿捏著,殊不知從小到大告他黑狀的打頭就是她,就沒少挨他父親打。
陷入兩難之地,沈恒退一步道“那這樣,我陪你去和表妹她們出遊,但是傅兄也不能忘,我們先接了傅兄我們一起去如何?”
這是沈恒最後的掙紮了,再不成他寧願受父親一頓打也要跑路了,畢竟他雖然不是君子但也知道守諾。
“成交。”沈赫憐終於滿意了,笑意滿滿,看著十分討喜。
她非逼著他兄長和她一起去,那是怕沒麵子,要有人撐著場子,特別是沈赫榮在,更要有人能降住她了。
於是,沈赫憐拉著兄長在門口攔截了要出沈府的林筎陰和沈赫榮“等等,我們也去。”
路上說了種種,林筎陰是沒意見的,兩個人也是玩,一群人也是玩,熱鬧點出遊也開心。
沈赫榮神色不變,依舊帶笑,看沈赫憐的眼神就似孩子玩鬧“瞧我還忘記邀請三妹妹和三弟了,是大姐不對,早知要一起,就先說好了。”
話裏話外,沒有一點責怪他們不請自來的意思。
而沈赫憐看著林筎陰的眼神,明晃晃的就是怕她被惡人偏了。
林筎陰哭笑不得,又怕他們鬧起來“快走吧,不是要去找傅兄一起,去晚了人該有意見了。”
是這個理,沈恒一把拉過妹妹,引著大家朝嶽麓書院去。
今日是不上學的,傅青奕剛好有事要請教先生就先去書院了,又和沈恒約好了在順天酒樓吃酒,這會怕時間沒撞上,幾人就決定先去嶽麓書院接傅青奕。
眾人停住了步伐,隻見前方據說皇帝親賜的“嶽麓書院”禦匾,懸掛於大門正十方。大門兩旁一幅著名的對聯“唯楚有才,於斯為盛”看著十分大氣磅礴,恢弘誌氣。
這間書院培養了許多年少有為之士,當朝三位閣老具是從嶽麓書院出來,可以說,嶽麓書院是離朝廷最近的地方,也是學者實現抱負最有效的途徑,能得裏麵有為之師指點,可謂是可遇不可求啊。
這些年聖上對治學方麵十分看重,因而嶽麓書院對學者的要求十分嚴苛,特別是走仕途考試這一塊的學子,對女學卻十分放鬆,一般交得起學費就可以來嶽麓書院上學,像沈家幾個兄弟姐妹現在都在這間學院上學,除了已經考上仕途高中狀元的沈宸。
林筎陰家裏也給她上學私塾或請先生來家裏教導,卻從來沒感受過書院這種濃厚的書香氛圍,不禁看的有些羨慕。
沈赫憐歪著腦袋看了林筎陰半響,忽然道“筎陰,你可以叫舅舅給你寫封推薦信,到時候你就可以在嶽麓書院上個短學,不想上隨時可以走。”
嶽麓書院是有短學一說的,如果是想在裏麵感受學習的氛圍隨時都可以去,隻要你有推薦信,上的課程也都和正式的學子一樣,並且你可以隨時終止。
來沈家這會久,林筎陰是第一次聽到沈赫憐這麽叫她,一時間有些怔愣,回過神時想起她說的,又有些動心“好,回去我就和舅舅說。”
沈家極為推崇女人也要有學識這一說,叫舅舅寫封推薦信並不難,就是叫哪個舅舅好呢,幾位舅舅對她都很好,和自己女兒也差不了多少。
沈赫憐看了沈赫榮一眼,高傲的抬起下巴“回去我就和父親說,馬上給你寫來。”
林筎陰好笑頷首應好。
沈恒對自己妹妹的小心思有些無奈,卻覺女兒家的爭風吃醋還是少參和為好,憑著強大的求生意識,他裝出認真等人的樣子“傅兄怎麽還沒出來,該不是老師留他了。”
“沈兄該不會在背後說我壞話吧。”
背後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如春風拂麵,又沁入肺腑帶起癢意。
幾乎是同一時間,眾人都轉身去看來人。
隻見來者身穿一身青衫,衣身單薄,筆挺的背瘦削的肩透骨,緩行而來,周身氣息如澄澈湖水般淡定寧靜,似遠離塵世喧囂,仿佛時間就此凝固,唯有他,擁有這天地間的聖潔。
這人的樣子一下子就在林筎陰心中留了影子,好似眼中隻有遠遠走來的那人。
她見過的美人不在少數,卻隻有這人擁有這如玉般溫潤的氣質,一笑醉清風,連俗世間的煩惱都忘卻。
眾人都看呆了,隻剩傅青奕的低笑聲“怕是傅某的不是,讓幾位姑娘都看住了。”
言語間沒有被眾人叮囑的羞惱,隻有促狹的笑意,說的眾人又是一愣,再反應過來,傅青奕已經站在他們身邊。
沈恒最先反應過來“哪敢說傅兄你的壞話,被旁的姑娘們聽見,拿果子都能砸死我。”
沈赫憐一聽,懟她哥幾乎是下意識了“哥,我們幾個都是旁的姑娘,你可小心著點。”
傅青奕聽了失笑“我是傅青奕,如若不介意,幾位姑娘可以叫我傅大哥。”
沈赫榮也是笑著“見著傅大哥真是三生有幸,據說望京的第一公子可是非你莫屬呢。”
傅青奕此人,才學出眾談吐高雅,卻不喜如仕途,家中父親乃是吏部尚書,祖父是三朝閣老,祖母是長卿公主,家族顯赫,聖上也多次在朝中點道傅青奕父親和祖父勸他來朝中出力,也是多次推拒。
沈恒哇的一下叫出來,伸出指頭點點“好哇,傅兄,我當你是朋友,你竟然肖想我幾個妹妹們。”
當然,幾位沈家姑娘都是見色忘兄的,一下把沈恒攔住他作勢要打傅青奕的動作,順便狠狠宰他一頓。
“哥,既然我們都是你帶出來的,今天這頓你不請說不過去吧。”沈赫憐坑兄的技能點滿,做的十分順手。
林筎陰也興致勃勃接著話茬道“我還是第一次來望京,就等表哥帶我去見識一番。”
沈赫榮也若有所指“聽說應天酒樓十分熱鬧,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應該菜品都是上乘。”
這一聽,沈恒哪有不知道的,他見眾人都拿他取鬧,嘿嘿一笑“成,我請就我請,今天不出頓血我怕我看不見沈家大門在哪。”
傅青奕也笑起“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去晚了要沒位置了。”
應天樓生意確實火爆,文人墨客都喜歡在一樓揮筆潑墨吟詩作對很是風雅,二樓就是吃食,做上滿滿的一大桌勾得人垂涎欲滴,據說連聖上微服私訪都來這吃過,一時風靡望京,都要來這裏嚐嚐看。
走時,林筎陰又看了一眼這嶽麓書院,有些戀戀不舍。
忽然旁邊傳來一道溫潤的身影,很是小聲“林姑娘要是喜歡,下次有機會在下邀請你一同進去看看。”
林筎陰一愣,發現大家都在說笑取樂,沒注意這邊,這才後知後覺傅青奕是同她在說話。
他就在她身側長身而立,低俯下身在她耳邊溫語道。
第8章 吃順天樓
順天樓果然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人聲鼎沸,林筎陰他們進來時勉強有個落腳的地方,小二腳下生風又靈活的穿梭在間隙中。
“小二啊,給我上一壺好茶。”
“來咯。”
隻見一口茶館正中央一群人圍著一個談笑風生的儒生,隻見他誇誇其談,手邊還不時點點靠在桌邊的招牌,上麵寫著‘看天下風起雲湧,且問江湖百曉生’,眾人不時因為他的高談論闊而叫好。
“據說秦二世胡亥陰謀奪取帝位後,在開疆拓土上沒有學到始皇帝半點,但在嚴刑酷罰上卻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不但對老百姓殘暴,就連對自己的兄弟姐妹,也痛下毒手,毫不留情。”
他說的起勁,伸手下意識一摸桌子上的茶碗,撲了個空。
大夥見他停下來,便不慢的高聲催促“小二,來茶快點。”
“來咯來咯,請啊,客官慢用。”店小二忙奔過來,腳下疾走,拿在手中的茶水卻半滴不撒,穩穩當當。
百曉生從桌子上成堆的賞錢中撈了一小塊丟給他,繼續指點江山“再說始皇帝身邊的宦官趙高巧言令色迷惑秦始皇,他在任職期間獨攬大權,結黨營私,陷害忠良,征役更加繁重,行政更加苛暴。”
眾人一陣唏噓又是一陣義憤填膺“這等禍國殃民的閹狗就該被千刀萬剮,死了下十八層地獄。”
“那溫筠玉狗賊可不是第二個趙高,國危矣啊!”其中一人悲愴涕零,滿目生夷。
眾人一頓默然,勸道“不可說不可說。”
眨眼間,人群淹沒了那人,再也尋不到身影。
店小二接過茶錢,拿下肩頭的白毛巾擦擦汗,就聽見沈恒叫著“小二,來一間二樓雅座。”
“來咯,客官這邊請。”店小二將沈恒他們引上二樓。
二樓雅座相互隔開,鏤空的雕花窗上用薄紙糊上,朦朦朧朧的透著一點點人影,內裏設有茶幾,蒲團,案板上香爐飄出炊煙寥寥,一把古琴更添典雅。中間一張圓桌能坐下五六個人,待林筎陰幾人都落座後,一旁恭候的一臉諂媚順嘴皮溜出一大串菜名“炒田雞芫爆仔鴿八寶野鴨佛手金卷炒墨魚絲金絲酥雀如意卷繡球乾貝炒珍珠雞奶汁魚片幹連福海參花菇鴨掌五彩牛柳···”
“你這有名的都上一道來。”沈恒頗為豪氣,大手一揮一連要了數十道菜品。
既然出來吃,就要吃好吃舒服來,扭扭捏捏像什麽樣子,本著這個想法的沈恒打定主意一會上菜了少說話多吃菜。
“好叻,客官稍作。”店小二笑的眼眯成一道縫,手腳麻利的去後廚宣菜了。
剛才落座時,沈恒大咧咧坐下了,傅青奕自然笑著坐在他隔壁。
而沈赫憐一把擠開沈赫榮,接著一把扯著林筎陰坐下,緊挨著不撒手,甚至朝沈赫榮笑的一臉得意“大姐,你快坐下啊,還愣著幹嘛。”
沈赫榮沒有爭議的坐在沈赫憐和沈恒中間,畢竟左右都是弟弟妹妹,她一邊玩弄著塗著蔻丹的殷紅指甲,一邊慢條斯理道“小孩子才搶著坐。”
說的沈赫憐狠狠瞪她一臉,哼道“你和老太太似的,還要人請你。”
沈赫榮沒接話,意味不明的淡看了她一眼。
沈赫憐剛要回嘴,林筎陰暗自捏了捏她的手,氣氛一下安靜下來。
於是乎,最後變成了林筎陰左手邊坐的是傅青奕,右手邊挨著沈赫憐。
林筎陰十分頭痛,她怎麽夾在沈赫憐和沈赫榮的中間了,兩人以爭著她為樂,不停的拌嘴,她若加入進去,戰場可能會蔓延擴大。
她一時有些心煩,麵上卻一片寧靜,她坐著的位置剛好是靠窗的,她精巧白皙的耳朵貼著窗沿動了動,她好像聽到了樓下一片喧嘩聲。
林筎陰略側過身,輕輕推開了窗戶一角,目光正中一樓大堂,環視一周,能將下麵的景象盡收眼底。
隻聽下麵有人急促的喊道“鎮撫司來人了,快走。”
少數眼尖的人見了自己偷偷的溜了,也有俠肝義膽的高叫一聲,便也匆忙從後門跑去。
眾人一哄而散,各自飛快轉身回到原來的小桌上,裝作淡定喝茶的樣子,微抖的手卻暴露了他們內心的不平靜。
為首的百曉生見大事不妙,連桌上一堆的碎銀也沒兜走,匆忙抓了一把在手上,另一隻手拔起靠在桌上的招牌就跑,銀子可以不要,拿秦始皇與趙高之事病垢,來含沙射影朝中現狀被人贓並獲可是要入詔獄的,不死也要脫層皮,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不就為了銀子,可是連命都沒了,要銀子幹嘛,來不及多想,他就瘋狂往後門逃竄,一路撞到了不少人。
被撞的人覺得晦氣,卻也不想在這緊要關頭惹出事端,這不鎮撫司的人來了。
就見鎮撫司的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中央百曉生談論用的大桌子空蕩蕩的有些蕭瑟,他們十分自覺的坐下,叫來店小二伺候著。
其中一人陰陽怪氣的嗬一聲“這不長記性的,每次都給爺爺們送錢,乖孫子。”
“可不是,非得讓咱們跑一趟,熱死了。”一人大馬金刀坐著一手把玩桌上的一堆散銀,一手拿起茶壺灌水。
旁邊一人嫌棄的忒了一聲道“再來一壺茶。”
店小二隻得照辦,還一臉笑模樣道“官爺,累了吧,後廚還有些開胃的點心給您嚐嚐,都喝點茶歇歇。”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見店小二一臉識趣,伸手不打笑臉總是個理,“成,你下去忙,東西快點給我們上。”
“好叻。”
後麵幾個大桌的菜品在忙都要給這幾位讓道,誰讓現在奸宦當道,能不惹就不惹。
現在的宦官可沒以前那般好說話甚至沒權在手了,甚至權利通天了,從前講究個東廠和西廠,還講究北鎮撫司和南鎮撫司,南鎮撫司負責本衛的法紀、軍紀、監察、人員管理,北鎮撫司專理詔獄,皇帝欽定的案件,且擁有詔獄,可以自行逮捕、偵訊、行刑、處決,不必經過一般司法機構。
錦衣衛和宦官之間也是涇渭分明,現在東廠和西廠合並了,就叫提督鎮撫司,都歸當朝第一奸宦溫筠玉統領,再由他手底下分宦臣和錦衣衛。
可以說,溫筠玉手握重權,掌管著望京大半的天,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不過溫筠玉手底下人在囂張跋扈,肆無忌憚,在這順天樓,聖上吃過甚至保不準惦記在心的酒樓也不敢鬧,畢竟溫筠玉本人不在呢,聖上肯給他薄麵,而他手底下的人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扛不過聖上,何苦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以是剛踏進順天樓的幾人不是給店小二麵子,而是給順天樓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