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有些靜了,風停了。
林茹陰回頭望去,一切的畫麵都扭曲了,那裏像一個巨大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嘴將一切都吸了進去,她驚恐的變了臉色。
“啊——”
尖叫出聲,然而一瞬劇烈的抖動讓她一下驚醒,直挺挺的坐了起來。
“小姐?”小琴扭頭去看她,一邊匆忙放下手中的木托將茶壺擺在桌子上,又給她倒了杯水過去。
林茹陰聽到聲音朝小琴望去,眼神還有些呆滯,直愣愣的看著她拿著杯子靠近,她下意識的接過水捧在手心,低下頭湊著杯沿一點點撮水喝。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夢裏,她夢到了傅青奕和她在花海裏說著情意綿綿的話語,就差許諾終身了,她想到這裏就詫異的咂舌,小臉控製不住的滾燙起來,天哪,她都在想些什麽?!
林茹陰捂著臉搖了搖頭,都是喝酒誤事,不然怎麽會做這種奇奇怪怪的夢,她和傅青奕總共才見過兩次,怎麽就,就夢到這麽羞澀的事情。
她看了一眼坐在腳踏上的小琴,就見小琴一臉莫名的神情,林茹陰強迫自己恢複正常,故作冷靜道“何時了”
“還早呢,小姐你今日要和老夫人去望龍寺進香的,該起了。”小琴邊說邊去拿昨晚早早就幫林茹陰收拾好的包袱。
昨晚是沈侯爺差人喚她坐馬車過去伺候醉酒的林茹陰回來的,一路上林茹陰都乖巧的靠著馬車邊上眯眼熟睡,她到了沈府和幾個姐妹一起扶著林茹陰進屋歇息的,連幫她擦手淨臉也不落下。
林茹陰頷首,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連身上的首飾都摘了不少。
她低頭摸到掛在脖子上的玉扳指,入手溫熱潤滑上麵發出瑩瑩光,不懂為何把它帶回來了,要摘下的手遲遲不動,林茹陰思緒複雜的猶豫半響,又找不到緣由,終於泄氣的塞回衣襟裏,眼不看心為靜。
“茹陰,這邊。”
林茹陰朝聲音處望去,是沈赫憐在朝她揮手,見她還沒反應就更加賣力的喊她“還愣著幹嘛,過來啊。”
“來了。”她連忙應了一句,抬步就往沈赫憐在的馬車走去,外麵的天還有些清朦,初陽微微透過雲霧嶄露頭角,天方漸漸亮起散去了陰霾。
林筎陰踏上了中間的馬車,在上車前踩著腳踏的動作驟停,她看了一眼坐在車沿的馬車夫一眼覺得眼熟,之後神色平靜的轉身進了馬車內。
是秦平,他果真時時刻刻都跟著自己。
“筎陰,快坐下。”沈赫憐很興奮的拉著她的手喊她,主動的往旁邊坐了坐給她騰點地方,三個姑娘擠在一個馬車裏剛剛好,也不顯得擠一下變得十分熱鬧了,一馬車都是她們的歡聲笑語傳來,隨著馬車軲轆前進,前頭的馬兒撒開腿跑的歡實。
林筎陰坐在沈赫憐和沈赫芙的中間,一個賢淑安靜一個活潑愛鬧氣氛意外的和諧,見沈赫芙靦腆的朝她一笑,甚至給她遞了零嘴也甜甜一笑接過“謝謝大表姐。”
沈赫芙微笑著眨了眨眼睛,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好像在說不用客氣。她的氣質和她的名字一樣,清麗脫俗,出水芙蓉。特別是她低垂下眼眸時,那溫婉的氣質叫人心折。似風吹荷花,倒映在水中的倩影也搖曳起舞,“吹皺一池春水”。
這次去望龍寺進香沈府一共派了三輛馬車,沈老夫人和大夫人坐在最前麵的馬車,林筎陰三人跟著在後,最尾巴的是沈赫榮。不同於他們的好氣氛,後麵的馬車更顯得孤獨,就沈赫榮和她的丫鬟汐兒呆在一輛馬車裏,不過想也是她一個人也能怡然自得,反倒和她們一起才會更加不自在呢。
她們三人誰也沒有提起沈赫榮,就像是忘記了一般,有說有笑的聊起京城中的各種趣聞,連說的人自己都逗樂,姐妹三人笑鬧的抱坐一團,具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
外麵的駕車的秦平堅毅的臉和冷硬的神情都遮掩在鬥笠之下,一身黑衣散發出冷然,手上刻板的揮動鞭子驅動馬兒往前,對馬車內的歡聲笑語充耳不聞,好似與世隔絕,處在另一方天地。
他壓低了帽簷,刀鋒般的眼神遠遠注視遠方,孤冷絕傲再也容不下其他。
馬車漸漸往陡坡不平的山路上行駛,馬蹄落處濺起了漫天粉塵,煙霧彌漫中漸漸現出遠處山頂上的望龍寺,放眼遠眺去,它高高盤踞於險峻突起的孤峰之上,與山隔山對峙,近看望龍寺猶如一隻展翅騰飛的鳳凰。
臨到山腳下,馬車再不能前進,麵前是蜿蜒而上陡峭的千雲梯,一層層的石梯壘砌直入雲霄,所有人都下了馬車準備徒步上去,連沈老夫人都不例外,腳下踩過一個個不問緣由的石階也不曾轉身,是我心虔誠。
誰結丹梯高萬丈,我聞佛法演三乘。
林茹陰抬起袖子擦擦額頭上滲出的細汗,抬眸一看,望龍寺就在眼前,氣魄恢宏的廟宇蓋得古色古香,莊嚴肅穆。
“到了。”沈赫憐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克製而平靜,神色難掩欣喜,一雙烏亮的眼睛直盯著眼前的景色。
再踏上九重石階,就到了金碧輝煌的望龍寺寶殿,石階分做兩邊,中央是偌大的盤龍石雕精致威武,再看鎏金銅瓦的寶殿巍然而立重簷九脊頂天,殿前一大香爐鼎立,煙霧繚繞香火旺盛。
抬眼望去,能看見莊嚴寶相的大佛端坐殿內,旁邊諸佛或雙手合掌手撚佛珠,或盤膝而坐打坐誦經,或手執刀劍威風凜凜,或笑如彌勒佛慈眉善目,意態如生。
沈老夫人撇開沈赫芙扶她的手,移步往殿內去,殿門的小和尚雙手合十衝她笑“施主您來啦。”
“主持在嗎?”沈老夫人含笑頷首,也雙手合十問道。
那不過五六歲的小沙彌笑的一口白牙,露出尖尖的兩顆小虎牙,大大的笑容掛在臉上,十分可愛的搖搖頭“沒有,師傅躲懶去了。”
林茹陰幾人聽到這句話都站在殿門前忍俊不禁的笑起來,隻聽見重咳的一聲,那小沙彌好似驚嚇的彈回身,好半響才小小聲道“方丈你來啦。”
方丈一身紅袈裟上布滿燙金符文,在他一行一動間宛若活物般流淌著金光,手持九環寶杖,慈目善目,和顏悅色道“迦樂,還不請幾位施主進去。”
他周身都是修禪學佛的通透,眼睛明亮睿智的注視著林茹陰一行人,在見到林筎陰時頓了下目光,眉眼微彎,一頭雪發垂在耳後,臉上看不出歲月的風霜,唯有周身氣質是大悟大徹的悲憫。
“久仰方丈大名。”沈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是一臉喜色,要知道這位德高望重的高僧可不好見。
據傳這位梵音方丈自幾百年前望龍寺建成就一直在了,後受上天感召,在佛前端坐手撚念珠圓寂升天了,現在見得眼前人都說是梵音升天後因悲憫世人留下的□□。
林筎陰抬眼看了最頂上寫著大大的望龍寺,筆走龍蛇其斷連輾轉,粗細藏露皆變數無窮,氣象萬千兼納乾坤。
沈赫榮見了她的怔愣的樣子,嗤笑一聲“這是第一任皇帝□□親手禦筆寫的。”隨後越過她們抬步進去,一聲華服錦衣羅裙富貴非常,妝容豔麗而高不可攀。
“就你知道。”沈赫憐不服氣的懟道。
沈老夫人和大夫人率先走在前麵,沈赫榮也擠開林筎陰她們也先行一步,沈赫憐撇撇嘴催著林筎陰和沈赫芙要進去“走吧”
林筎陰落在最後,眼看著就要入了殿門,巨大的金身佛像似看著她,佛眼幾欲流下悲憫的淚。
“這位施主,您不能進去。”一位年輕的僧人伸出一手攔住了林茹陰要進去的動作,一手在胸前撚著念珠。
第26章 後山夜半
林筎陰被拒在殿外怔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那小沙彌就先叫喚了起來,他稚嫩的聲音略帶抱怨“主持師傅你幹嘛呀,快讓女施主進去。”
擋在麵前清冷的年輕主持,他眉眼清冷麵色寡淡,看向她的眼神略帶冷然,身上的素白僧袍穿在身上,長身而立,不見有動作,直挺挺的擋著去路。
小沙彌迦樂急了去扯他袖子,“師傅。”
年輕主持不動如山,任小沙彌怎麽拽扯都安穩立在原地,低垂著悲憫的眼眸靜默,口中默念心經不執一言。
沈赫憐走出幾步發現林筎陰沒跟上,扭頭一看好家夥,蹬蹬兩下跑回去,怒道“嗨,你這禿驢,作甚攔人。”
沈赫芙麵色為難,一邊想幫林筎陰一邊又不知如何勸開這位固執的主持,又見沈赫憐的動作粗魯,手指都快戳上主持的眼睛了,可真是左右為難。
“赫憐,算了,你們進去吧,我等在門口就好了。”林筎陰溫聲道。見這年輕主持周身散發出冷清淡泊悲憫之感,與世無爭的素衣僧袍,然而乍看之下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步履穩健可知修為不低,卻性子固執,想是不能過去了。
旁邊的香客都投來異樣的眼神,暗道:此女莫不是有古怪。
林筎陰實在不知自己身上到底有何問題要遭受到如此待遇,旁人傳來的目光快讓她緊張到無處遁形,就想快點逃走。
‘噌’肅穆悠長的鍾聲發聾振聵,空靈的聲音在整個望龍寺回蕩,餘音繞梁洗滌心靈,使人心台明鏡。
“檀淵”
梵音方丈沉穩寬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一身紅袈裟靜立,眼中是包容萬象的深淵。
他緩緩道“佛納眾生,你又緣何拒人於佛門外,非出非入,即出即入,出不礙入,入不礙出,出入不二,圓融不偏。”
檀淵聽到此言驚醒,思緒回歸澄淨,下意識退後一步,聲音謙遜“是我魔障了。女施主請”
先前他見此女身上有鬼氣,周身發出的戾氣衝天,現在再看這股凶煞之氣外竟然包裹了一層透白的月華,看著軟綿實際將它裹的密不透風,更難得的是這凶悍的氣息竟然會服軟。
沈赫憐聽了卻不依不饒“你說進就進,你說不讓就不讓,天底下還有這種說法。”她拽著林筎陰避開檀淵示意的手。
檀淵微邀請的手勢僵在半空,他不惱語氣微歉“是貧僧的錯。”
“哼!”沈赫憐更氣了,這禿驢連話都不會說。
林筎陰沒弄清楚緣由也不想貿然進去,隨了沈赫憐的意站在門口,用一雙杏眼疑惑的看著方丈“這是何解?”
“女施主身上戾氣重了些,身上怕是有不尋常之物。”梵音話語一頓,細看林筎陰又道“我觀施主麵相是大慈悲之人,有朝一日順應天命還望施恩於人。”
“方丈?”林筎陰急急上前想詢問,然而梵音方丈和檀淵一瞬之間就相繼騰空遠去,身影漸漸淡去,隻留下一點,最後消失了痕跡。
天命?
林筎陰不解而若有所思什麽是天命,又是怎樣的天命能施恩於他人。
沈赫憐見她呆滯的樣子,拉過她的手就走“別想了,管他什麽天命,隨緣咯。”她就沒什麽煩惱,無非吃喝。
沈赫芙有些擔憂道“也不知方丈說的不尋常物件是什麽,茹陰你可要仔細些。”
這話讓林茹陰想起她身上戴的玉扳指,這東西是從那女屍墓地裏帶出來的,怕就是不尋常之物了,可是她見它第一眼就挪不開眼,仿若這東西天生就是她的。
林茹陰乖巧的點頭,把玉扳指的事情瞞得死死的,手悄然摸上脖頸掛著的鏈子,不安的拽了拽。
姐妹三人往裏麵走,伴著小沙彌迦樂一起,其樂融融。
“施主姐姐,這邊就是佛堂了,你去裏麵拜佛,我晚點過來帶你去後院休息。”迦樂甜甜的聲音響起,穿著小小的藍色僧衣看著虎頭虎腦的,光溜溜的腦袋想讓人狠狠揉一下。
“好”林筎陰溫聲道,朝他微笑,她就很喜歡小孩子,可是家裏的弟弟和她差不了多少歲數體會不到樂趣。
他們要在寺廟齋戒三日,晚上隻能借住廟裏了,好在望龍寺身為皇家寺廟也一直都有客宿,所以吃食住行都不需要擔心。
整個佛堂金頂輝煌鎏金銅瓦,輕煙嫋嫋中又帶著超然的氣,是信徒虔誠和我佛慈悲。
眼前巨大的金身佛像端坐眼前,神情雍容大度又慈祥端莊,卻又自帶一股神勢肅穆,令人肅然起敬,仰慕神往。林茹陰在它麵前是何其渺小又感慨於世間的諸多瑣事。
“筎陰,你們也都來拜拜。”沈老夫人跪拜完在大夫人的攙扶小起身,轉頭就看到幾個小輩在後麵。
“哈哈,筎陰,你不是上京求姻緣的嗎,去佛前求求。”沈赫憐笑眼中寫著挪移,看的林筎陰都羞紅了臉。
“你別取笑她了,我們幾個也都到歲數了,還指不定誰求呢。”沈赫芙出來幫襯。
“嗯”沈赫憐頗為讚同的點點頭,想到上次那個世家風流的傅公子她就為之心動。
沈合芙隨她娘信佛,一早就跪在佛前虔誠的祈禱。林筎陰想到近日不平的遭遇也也覺得多拜拜佛是好的,隻剩下沈赫憐左右相看,就她一個人站著了,也就幹脆閉眼跪下去。
幾個姑娘具是摔卦杯,還求了簽文。
“哇,我這是中簽耶。”沈赫憐叫了起來。
林筎陰拿到自己的簽文急忙一看,簽文道:緣紗窗外結姻盟,易歎言婚事不成。
“筎陰,怎麽了?”
林茹陰見她倆湊上來,若無其事不著痕跡的遮蓋了一點上麵的字跡“無事,我們去捐香油錢吧。”
“你不解簽啦?”
“要的,一起吧。”林筎陰求了兩支簽文,一個平安一個姻緣,她將平安的簽文拿在手上另外一個悄悄藏在袖中。她不想讓家中長輩為她的姻緣擔心,這簽文不用解都知道婚事多磋磨。
沈老夫人帶去解簽,又給望龍寺添了不少香油錢。
“祝施主福澤壽喜啊。”管著廟裏香油錢的師傅笑的臉堆在一起,樂嗬著說著吉利話。
“噯,大好啊,你們兩個姻緣上寫著雖然受些磨難但終會事成,筎陰這支保平安的也是上上簽。”沈老夫人頷首眉開眼笑,又佯怒道“你這傻孩子,到這了也不給自己求個姻緣。”
一個和尚從大佛堂裏邊的一個偏門小跑出來,神色著急還擦了把虛汗,嘴中念念有詞“佛祖保佑保佑,可別有人拿錯簽了。”手裏拿了根嶄新的簽文到佛像麵前,他抬手拿下案台上的簽文,把林茹陰抽的換掉。
這望龍寺香火鼎盛,香客絡繹不絕,香煙繚繞每日來進香的人不知幾許,東西舊了也實屬平常,想這會趕緊換上免得有人誤解了簽文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