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紅月平緩的聲音似乎帶笑“哪能呢,屬下的手腳幹淨,沒留下馬腳。”說著,手中也不停,幫她擦拭好,又扶著她下床榻用點晚膳。


  “今兒早上那兩人的屍體浮在湖水,說兩人是對食鬧了口角,出了這等事情。”紅月把聽到的消息又簡單的說了一遍。


  不過皇宮裏死人實屬平常,卷了草席一蓋,拖到哪裏去扔也不會有人探究。這不就草草了事,石頭落入池子,響一聲,過後啥動靜也沒有。


  “這便好。”林筎陰一顆心吞進肚子裏,安心的坐在桌子上用飯。


  一天沒吃的她,肚子是真的餓狠了,吃飯也比平常快多了,一桌子的菜也不挑,香甜可口很是開胃。


  她心裏惦記著溫筠玉,吃完飯又慵懶在榻上想他好看的眉眼,想著他現在在幹嘛,她笑起來,眼睛裏含著細碎的星光。


  這渾人,現在越來越招人疼了。


  第69章 一道秘旨


  鳳儀宮裏的主位此時卻坐立難安, 手裏捏著絹帕心神不定。


  她一身明黃色的鳳袍穿的端莊,麵上輕施粉黛, 鴉青的長發鋪在榻上不簪珠飾, 少了幾分威儀多了溫婉嫵媚,唇上一抹嫣紅更惹人憐愛。


  她側伏在榻上, 是那玲瓏的曲線,再看微蹙的細眉,和惶惶不寧的神情, 都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麵前的熱茶換了幾道都還一滴未沾,午膳用的也不稱心還沒動幾口就給撤下了。


  “娘娘,且放寬心,昨日之事奴已經給您處置妥當了。”樂禮姑姑低俯下身在她旁邊輕聲勸慰。


  她手腳幹淨利落,昨日派出去的兩個人也不會有人知道是鳳儀宮出去的,皇後身邊養點暗衛殺手也實屬是曆代曆朝的老慣例了,不擺在明麵上說而已。


  皇後婉清聽了卻沒有半點鬆氣的感覺,眉頭緊蹙, 反而憂思更甚了。


  “你是不知道他的脾氣,”她用點點熟稔的口氣說起,還有隱約在話裏的幾分得意。


  眉梢染上少女懷春般的嬌憨。


  聽得樂禮姑姑眼皮子一跳,瞧著她一會喜一會悲的神情不敢置啄,心裏還在斟酌著想著這皇後的心思。


  這皇宮裏的事情要瞞天過海很容易, 想瞞過那人的眼卻難如登天, 隻要有心去查, 他都能知道的。


  瞧著天色晚了, 那人應該不會來了。


  婉清說不出是鬆口氣還是失落惆悵多點,多種心情交織在一起如密不透風的網將人籠罩在其中喘不過氣。


  她欣喜於能見著他,又悲憫於他是來興師問罪的,這和刀子紮在她心口無異,又暗喜著他不來,是不是那人在他心中的位置並沒有很重要,都是她這幾日惶恐不安多想了。


  禦膳房布置了晚膳過來。


  樂禮瞧著一桌子的菜,估摸著皇後也沒心思用。


  “娘娘,溫少保來了。”殿外的宮人進後殿來稟告。


  婉清先是驚喜的抬眸,一瞬眼神又黯淡下去,心被密密麻麻的針紮的疼,疼的人喘息不過。


  她漸快兩步,又頓了一下,一腔鬱氣從腹腔中呼出,才緩步又行了幾步。


  那人就站在正殿中,一身紫色玄袍襯得他身子欣長立如青鬆柏雪,陰沉的氣息環繞於身,那雙陰鷙的墨眼幽深跌宕,隻需瞧上一眼都惶恐,鎮得人大氣不敢出。


  這滿殿的華色都不及他立於殿中的孤影。


  “你們退下吧。”


  一時無聲。


  婉清被他含著惡意的眼打量著,勉強穩住心神,心中又是害怕又騰升起一種扭曲的甜蜜來。


  起初她對林筎陰下手,舉棋不定反複琢磨才落下那殺伐的心思,這會卻又生出隱秘的快意,甚至心中竊喜著。


  瞧,這會人不就來了。


  自從她嫁與三皇子,也就是現在的皇帝之後,平靜的心不起一絲波瀾,心心念念的人卻是麵前這個漠然的人。


  新婚之日對她也不過如往日一樣的尋常,如今鳳袍加身就更難接近他了,唯一的好處便是能遠遠的瞧上他一眼。


  “是她嗎?”


  心中醞釀著苦茶,連聲音都含著苦澀。


  她心中已有答案,卻還是自欺欺人的問出口,期望那人說不是。


  “於皇後娘娘何幹?”溫筠玉輕理衣袍,嗤笑道。


  婉清的麵色難看起來,有些無地自容的羞惱“那你來作何事。”


  怕是來找她興師問罪的,她嘲諷一笑,可不是動了他心尖兒。


  “來提點娘娘幾句,還是顧得上自己比較好,前朝太傅的女兒可不好做。”溫筠玉又勾唇一笑“哦,現在應該是皇後娘娘了。”


  那涼涼的語氣,聽得婉清不甘的攥緊手,語氣有些衝“你非要這樣叫我嗎?”


  她一雙清眼直直逼視溫筠玉,似乎還尤記得那是帝後大婚時,他也是這般興味的語氣喚她皇後娘娘,然後冷眼漠然的看著她大婚所坐的鳳輿被送入鳳儀宮。


  自此,前塵往事斷了幹淨。


  “你有何不知足的,失了的後位又回到了你手上,合該高興才是”溫筠玉漫不經心道。


  “我曾經才是你的妻!”


  他瞧著婉清一會青白一會羞惱的臉,覺得有趣極了,充滿興味的眼斜倪一眼,恍然道“未過門的太子妃。”


  “昭皇貴妃在底下知道你把她生前的東西送了,怕是不會高興的。”婉清妒忌的紅眼,她被刺激狠了,怒氣衝昏頭理智全無。


  恍惚中,腦海裏還有昭貴妃溫柔的聲音。


  “婉清,以後你嫁給太子,叫他把這些都送你。”


  她年輕時便內定為未來的太子妃,經常被昭貴妃傳喚進宮,昭貴妃有的珠釵玉簪鐲子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那日林筎陰來請安時頭戴的那個紅步搖便是昭貴妃生前喜愛之一。


  兜兜轉轉沒落到她手上,竟然給短短相識不久的女人拿去了。向她討要,竟然如此不知好歹的婉拒了。


  婉清氣很了,才對林筎陰下的手。


  溫筠玉聽到了熟悉的字眼,一下鉗製住了她的手,陰鷙的眼眸中醞釀著肆虐的暴戾,裏麵的狠辣不容人忽視,灼灼得打在人身上,連靈魂都顫栗的燒起來。


  婉清看得清楚仔細,瞳孔驚懼的緊縮起來,梗在胸口的氣壓著上不來。


  那一瞬的殺意達到的最盛。


  她知道溫筠玉是真的想殺她,那滿身不作偽的殺氣如何騙過自己。


  誰知他突然勾唇一笑,笑意沒有達到眼底,裏麵是冰涼的寒潭。


  婉清感覺他要抽身離去,一把攥緊了他的衣袖,她快意的笑,不甘的回視“你的心肝這會估計在皇上的龍榻上,你去也來不及了。”


  誰的心思不齷齪歹毒,連煜燁的心思她都估摸著門清。


  這會能拖上一會是一會,不過侍寢的牌子已經事先隱瞞眾人在敬事房記錄在案,總歸不能跑了。


  等林筎陰真成了皇上的女人,她倒要看看溫筠玉還能不能帶她一如往昔。


  同樣成了別人的女人,林筎陰又何德何能讓他嗬護在掌心,而自己他卻不能理解呢,明明她嫁給皇帝也是無奈之舉,家族的興衰存亡都係在她一人之身。


  不是她嫁給皇帝,是她代表著願意前朝歸順於新帝的世家們,向皇帝表達著忠誠。


  “皇後,你很好,你那僅有的天真別用錯了地方。”溫筠玉替她整了整雲鬢,又湊近她耳邊輕聲低語“不然你會傷心的。”


  他嗬笑。


  拂開她抓住自己袖口的手,再沒有遲疑的轉身離去。


  婉清站在清冷的大殿中,心裏漫上蒼涼,他那背影漸漸遠去,看似鎮定自若的步伐中帶著幾不可察的緊張和慌亂。


  樂禮姑姑從角落裏走出來,靜靜看皇後的背脊挺直而瘦削,明黃的鳳袍之重壓的她漸漸吃力,卻依舊要維持著它獨有的端莊華貴來。


  她服侍了皇後婉清這麽多年,也多少知道皇後對這個溫筠玉的態度不同尋常。


  想著前些日子進宮的琬妃,樂禮姑姑心中一歎:這麽多年也過來了,現在確是按捺不住了。


  明宣殿中

  “琬妃娘娘”


  裕和快步的走進來,麵帶急色,他還待說些什麽,就給身後跟進的五六個太監宮女擠開了位置。


  林筎陰一驚,瞧著情況似不對,騰的立起來,一身華麗的宮裝自帶威儀,煞是冷豔端方。


  她輕皺眉頭,麵色不善的低叱道“何人造次!”


  “回稟娘娘,小的乃敬事房的管事,皇上招您今晚在乾心宮就寢。”那太監管事恭敬道,動作卻顯得急。


  這畢竟是琬妃,這侍寢就是受寵,麵子可要給的,也不敢得罪。


  底下五六個太監宮女手上都托著寢衣、被巾,和沐浴淨身的用具,瞧著就是要帶她走了。


  “本宮這自有浴池,還望行個方便。”林筎陰如是說道,希望能拖延些時間。


  “娘娘,這侍寢若在您宮裏那自然看您著意了,這去了乾心宮可就大不相同了,一切自有定例,可別誤了時辰。”那太監好一番解釋又催促道。


  不在明宣殿侍寢,是為何?

  而且這秘旨來的又快又急,根本連一點準備都沒有,意在打的她措手不及。


  林筎陰心中有疑問隱約還帶著點害怕,麵色卻淡定如常,伸手接過那太監管事手上的秘旨,什麽話也問不出了,隻能跟著去了。


  一行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娘娘。”裕和在後麵緊張的喚她,想跟著去,卻被幾人攔了回去。


  他也是捉摸不透,他幹爹曹敬霖是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平日裏皇上有什麽動向,一般第一時間這邊就能知曉,這次竟然無人來通報,皆被蒙在鼓裏。


  倒是紅月依舊鎮定,轉頭就跟在後頭出了明宣殿。


  第70章 華清池中

  一行人將林筎陰送至華清池, 走進去,如入眼是滿池姹紫嫣紅的花瓣水, 上麵不斷蒸騰起溫熱的霧氣氤氳, 一會兒就將視野模糊了,華貴的衣袍上也沾染了潮氣。


  再看四隻金銅做的龍頭張大嘴吐出源源不斷滾燙的水柱, 這個浴池比林筎陰那個要打上三四倍,地上鋪著上好的玉石,七彩琉璃做的壁上還鑲嵌著大小不一的幾顆夜明珠和多如毫毛的珠玉, 將整個大殿襯的金碧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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