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聘禮隻怕是不能有了。嫁妝大概要添置些,畢竟,除了他家,碧柳姐姐也沒法兒嫁給別人了。”雲舒就知道這世上有這樣的惡人,海誓山盟哄著女孩兒先跟他有了首尾,從此已經隻能在他這一棵樹上吊死,頓時抖起來了,從前的溫和體貼都盡數不見,露出自己的本來麵目。她欲言又止,可是想到碧柳如今這樣兒陳白家的已經慌不擇路,隻怕自己說出的建議,陳白家的是必定不能點頭的。
叫她說,就算是碧柳沒了清白,也不要嫁給王家這種沒有廉恥的斯文敗類。
不然,日後碧柳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更要連累陳家。
王家這麽無恥,索性就當真不嫁給他們家裏,回頭把碧柳遠遠地發嫁出京城,尋個老實厚道,不會介意碧柳做過這糊塗事兒的人家兒將一切都說清楚,等碧柳被人家接納就嫁過去過安生日子。這遠遠地發嫁,王家自然就找不著碧柳了,到時候就算他們家有什麽不好聽的話傳出來,隻要陳家不認,他們家也隻不過是個被陳家退親就惱羞成怒之後汙言穢語敗壞陳家清譽的無賴之人。
誰都不會相信的。
畢竟陳白家的那樣想要碧柳嫁給王家,可是這婚事最終不成,想也知道緣故必然不可能在陳家的身上。
那時大家心中不妥的隻能是王家。
再聯合一番王家被退親之後到處嚷嚷壞人清譽的醜惡嘴臉,王家的名聲就算是完了,也算是報了這一箭之仇。
第86章 震怒
隻是雲舒卻知道,陳白家的肯定不會聽自己的建議。
更何況叫雲舒說,碧柳這樣不管不顧,自私自利的性子,就算是嫁人了也改不了。
既然如此,禍害人家好人家也太缺德了。
如果不牽連陳家的話,那雲舒覺得如今碧柳跟那王秀才簡直就是絕配。
因想到這些,她便對翠柳問道,“你現在想要如何?”
“我不想回家。明明是大姐犯的錯,為什麽叫咱們跟著回去,仿佛要共榮辱了似的。她好的時候沒咱們的份兒,如今遇到這樣的難堪的事兒了,娘反倒要咱們跟她一塊兒麵對了,沒有這個道理!”翠柳咬著牙流淚對雲舒說道,“早前咱們什麽沒說過,什麽沒勸過?可是娘不聽,我看她自己也樂意得很!既然這樣,就算爹要打死她,那與咱們有什麽關係?難道娘的意思是,叫咱們在一旁勸著,爹要動手,咱們還得跪下給她求情?”
雲舒覺得陳白家的打的怕就是這個算盤了。
她就遲疑了一下。
“如果不回去,隻怕嬸子日後都要念叨你了。家裏正是這樣要緊的時候,你偏偏獨善其身……雖然我也明白你的苦衷,可是嬸子如今是聽不進去這些的。日後隻怕是要埋怨你。為了她,反倒叫嬸子對你失望,這也得不償失。更何況陳叔如果知道這事兒,焉有不生氣的?氣大傷身,你不顧及碧柳姐姐,也得在一旁勸著陳叔不要過於生氣,不然到時連累自己的身子不好了。”
雲舒頓了頓,握著翠柳的手輕聲說道,“我陪你回去。”
“總是叫你陪著我經曆這些。”翠柳哽咽地說道。
她其實是希望雲舒跟她回去的。
沒有雲舒在她的身邊當主心骨兒,她隻怕回家之後不知該怎麽敢,也不知會鬧出什麽。
“可是你不累嗎?”昨天雲舒跟著老太太在前頭忙了一天,這就跟翠柳這樣兒歇了一天的不一樣,見雲舒臉上還帶著幾分疲憊,翠柳急忙說道,“不然我就不回去了。就跟我娘說我氣病了,起不來。”她這樣關心自己,雲舒不由笑著說道,“雖然累了,不過老太太也說叫我散散心,不必急著服侍。正好兒,我跟你出去還能去瞧瞧宋大哥給咱們買的宅子。”陳平前兩日給自己來信,說是宅子買完了,隻是雲舒一直倒不出空兒來出去瞧瞧。
她頓了頓,對翠柳輕聲說道,“我陪你回家,你陪我去宅子上,一則也是散散心,不必叫你的心裏十分煩悶。一則……”她遲疑著對翠柳說道,“如今家裏鬧成這樣,如果你覺得家裏不自在,不如陪我住在那宅子裏,咱們倒也清淨。”她這也是為了翠柳著想了,翠柳抹了眼淚靠在她的身邊點頭,哽咽地說道,“那我跟你住。”她抽噎了一聲,卻還是從床上下來,幫著雲舒穿了一件素淨雅致,在國公府外瞧著也是個秀氣女孩兒的裙子,與琥珀告了一聲,就往陳家去了。
她們這一回行色匆匆,什麽都沒帶,直接到了陳家。
陳家大門緊閉,因雲舒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因此也不覺得奇怪,輕輕扣門,見有個緊張的小丫鬟來給開門。
等雲舒和翠柳才進了門,那小丫鬟就急急忙忙地合上了大門,仿佛家裏著了賊似的。
前院兒靜悄悄的,倒是後院有些響動,雲舒和翠柳也不必小丫鬟領著就往後院去了,才走到後院就聽見陳白暴怒的聲音。
“孽障!不知廉恥的東西,我的臉都叫你給丟盡了!”陳白昨日在唐國公麵前侍奉,一晚上都沒合眼,裏裏外外地忙碌,隻想著回家裏來好好兒歇歇,誰知道才進門就聽見了一樁叫他隻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此刻看著哭著躲在一旁的碧柳,他眼睛冒火,指著碧柳大聲罵道,“你自己不要臉,我也說不得什麽。你卻要連累整個家門!我和你娘老了,不在意臉麵,可是你弟弟妹妹還要做人!你,你……”他四處尋摸,卻見什麽都沒有,上前就要打死碧柳。
“她是你的親女兒啊!”陳白家的哭著跪在他的腳邊求著說道,“就算她糊塗,可是她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十月懷胎生的。你怎麽忍心要她去死!”
她哭得尖銳極了,和碧柳抱在一塊兒哭著說道,“大姐兒如果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左右都沒了指望,你不如先殺了我,再殺了她。黃泉路上還有個伴兒!”她哭著把碧柳往自己的懷裏藏,見陳白一臉惱怒地看著自己,便哭著說道,“如果不是你非要退親,大姐兒會出此下策?她也是沒有法子了!你這心裏隻有計較,隻有好壞,卻不問問大姐兒的心。她心裏喜歡王家那孩子,你眼高於頂了,看不上人家,大姐難道還有什麽法子不成?”
雲舒和翠柳站在門口瞠目結舌。
這惡人先告狀啊。
怎麽一切都反倒成了陳白的錯了?
“王家那小畜生能幹出這種事,就證明我先前退親不是錯。”陳白指著妻子臉色扭曲地說道,“這麽一個衣冠禽獸的人家,寡廉鮮恥,還自稱讀書人,更卑劣了一層,日後結親能有你的好果子吃?你家裏好的時候,他當個吸血蟲趴在你的身上吸血,你家門不好的時候,那種東西不說當了縮頭王伯見死不救,隻要還要落井下石踩你一腳!天底下讀書人這麽多,你偏挑了最無恥卑劣的這麽一家,難道我不該退親不成?!”
他的聲音不小,陳白家的卻隻哭著質問道,“你是要叫得人盡皆知嗎?!”
“你!”
“爹!”見陳白的臉都氣白了,翠柳頓時就覺得自己跟雲舒一同出來是很正確的事。
不然陳白看著如今這家裏,隻怕都要氣死了。
“你把她們叫回來做什麽?還不夠丟臉?叫她們跟著丟臉?!”陳白見翠柳和雲舒站在門口,一愣,頓時看向妻子。
陳白家的便流著眼淚說道,“都是一家子的孩子,家門榮辱自然得在一塊兒。”
“放屁!”陳白一向都還算斯文,此刻都忍不住爆粗口,見妻子目光閃爍,便指著她氣笑了,顫抖著指著她說道,“好啊,如今你可真是好啊。把孩子們都給捆在一塊兒,叫她們也跟著丟臉,跟著叫人笑話!你如今可真是不得了了!”他臉色鐵青,雲舒急忙上前扶著陳白坐在一旁,忙著把桌上的茶水倒在茶盞裏雙手捧給陳白低聲說道,“陳叔,如今木已成舟,您生再大的氣也無法挽回。既然如此,何必還要為既定的事實這樣惱火?如今……您心平氣和些,想條出路才是正經的。”
“什麽出路?我今日就送她去出家!”陳白冷冷地說道。
“你好狠的心。大姐兒花兒一樣的年紀,你要送她去那清冷的地方去糟踐了這一生?這事兒不過也沒什麽,說起來,咱們兩家本就有親,日後是要成親的,不過是,不過是情不自禁,提前了些。”陳白家的見翠柳也在一旁給陳白拍著後背安慰,陳白叫雲舒低聲勸慰,臉色好看了許多,就知道今日叫雲舒與翠柳回來倒是做對了,急忙爬到了陳白的麵前流淚說道,“你打我罵我,我都受著。可是大姐兒是你的骨肉,你這樣忍心叫她這輩子寂寞孤苦,連個家都沒有?”
陳白死死地看著妻子。
“情不自禁?”他冷冷地問道。
這的確有點兒不怎麽要臉,雲舒垂著頭,心說情不自禁這詞兒可是叫碧柳給糟踐壞了。
“王家又不是要退親。這事兒……其實就是一張蓋頭的事兒。”陳白家的如今心裏一橫,就對陳白央求說道,“咱們兩家做親是人盡皆知的事兒,如今大姐兒趕緊嫁過去,這其中有些什麽,誰會知道?”她果然還是想著把碧柳嫁給王家的那個秀才的,可是陳白卻決不能同意,倒是一旁的碧柳哭著說道,“除了王家哥哥,我誰都不嫁!爹,如果我嫁不成王家哥哥,我就去給王家當婢女,當丫鬟,隻要王家收留我,我就算什麽都不要都要留在王家!”
她哭得不行,陳白霍然看著她。
“國公府的丫鬟你不當,去給一個小人家中當丫鬟?”他冷冷地問道。
雲舒見他的嘴角抿緊,露出了一點冷酷的痕跡。
這個痕跡有點眼熟。
雲舒一下子想到了。
這仿佛是昨日……唐國公麵對唐二小姐的樣子。
陳白跟在唐國公身邊幾十年,乃是唐國公身邊的得力心腹,就算是素日裏笑吟吟的很慈愛,可是一旦冷酷起來,隻怕與唐國公沒有什麽分別。
她見陳白竟然露出幾分平靜,越發畏懼起來。
暴風雨之前總是十分平靜的。
“你還要不要……”翠柳才要說話,卻叫雲舒輕輕握住手,對她搖了搖頭。
翠柳頓時閉了嘴,看向自己的父親。
“你就非王家不可?”陳白突然冷冷地問道。
第87章 糊塗
“除了王家,我哪兒都不去!”
“那你嫁過去吧。”陳白一臉平靜地說道。
和剛剛憤怒得要殺人簡直判若兩人。
這樣痛快,陳白家的不由露出幾分茫然。
“你……是真心的嗎?”她心裏喜悅,又不敢置信地問道。
“自然。既然你說一張蓋頭就遮掩過去,那就叫她趕緊嫁人。”陳白之所以憤怒,不願意叫碧柳出嫁,說起來也是一番慈父心腸。
他看出王家不地道,知道碧柳嫁過去隻怕要遭罪,因此才會堅決不肯。
可是既然碧柳這樣幹脆,他還攔著做什麽?
陳白家的有一句話說的好。
一張蓋頭掩所有。
碧柳隻要嫁過去,嫁的還是王家秀才,那誰還管他們成親之前到底有沒有情不自禁過?這樣的話,那翠柳和陳平就不必受到碧柳這樣的任性的牽連,日後也不必擔心自己的清譽。陳白冷靜地做出取舍,不僅保住了翠柳和陳平,還有陳家的好名聲,也能叫陳白家的和碧柳都心滿意足,這樣皆大歡喜的事,他為什麽不做?此刻心中失望透頂,可是陳白見雲舒和翠柳都怯生生,帶著幾分關心地看著自己,勉強在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不必擔心,沒事。”他對兩個有良心的孩子平和地說道。
“天氣燥熱,而且陳叔你剛剛跟著國公爺忙前忙後,還是趕緊休息吧。”雲舒急忙對陳白輕聲說道,“您是家裏的主心骨兒……既然如今已經決定了要如何,您就放心地休息。碧柳姐姐的事兒,還有嬸子呢。”她十分憂慮陳白,也是因陳白素日裏對自己格外慈愛的緣故,此刻一顆心裏都是擔心,陳白便露出幾分溫和地說道,“知道了。你們也是的,大清早上就叫她給喊回來……出去散散心。”
他從荷包裏取出些碎銀子放在雲舒的手裏。
“出去玩兒吧,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想吃什麽就吃點什麽。”
碎銀子也得有個四五兩了,雲舒急忙搖頭說道,“不用了。”
“去吧。”這四五輛都相當於一個小丫鬟幾個月的月錢了,如今的物價兒,就算是京城裏最好的點心拿一包也不過是二三兩的樣子,雲舒就算是和翠柳胡吃海喝也足夠了。陳白也沒有把這銀子的事兒放在心上,擺了擺手自己繞過了妻子和長女,抬腳就去休息。倒是陳白家的此刻站起來,一邊擦著臉上的眼淚,一邊握住了雲舒的手低聲說道,“多虧了你們回來了。不然,我與姐姐隻怕是要壞事的。”
“您也別著急。陳叔都答應了婚事。我想著這婚事就宜早不宜遲。更何況如今的天氣還好,既然您都給碧柳姐姐準備好了嫁妝,也不需要再整理什麽,碧柳姐姐心裏又是想要嫁人的,您就趕緊張羅婚事吧。”雲舒便笑著安慰紅著眼睛的陳白家的輕聲說道,“您也別怪陳叔惱火。都說關心則亂,也有人說愛之深責之切,正是因把碧柳姐姐放在心坎兒上,因此知道碧柳姐姐叫……”她含糊了一句,這才輕聲說道,“因此陳叔才會這樣難受。不然換旁人試試?走到大街上,就算別人家的孩子胡鬧十倍,陳叔等閑也不會動氣。”
“你啊,就是知道寬我的心。叫你這麽一說,我的心裏就好受多了。”
陳白家的心裏本有些埋怨丈夫。
可是如今叫雲舒一說,窒息地想了想,倒是覺得雲舒說得有些道理。
正如雲舒所說。
如果丈夫不是因為關心疼愛碧柳,又怎麽會有這樣的雷霆之怒?
“您也是知道陳叔的,一心都在這個家裏。嬸子,雖然今日陳叔動了氣,可是叫我說,他如今隻會更傷心的。您在家裏多寬慰他些。”別整日裏哭著喊著什麽好狠的心了,這不是火上澆油嗎?雲舒知道,這夫妻之間的感情消磨得其實也快,雖然她覺得陳白家的在碧柳這事兒上糊塗,可是隻為了陳家對自己的這份慈愛,她隻有更希望陳家家中和睦,不要彼此有嫌隙的,這樣溫柔地勸說,陳白家的便點頭說道,“你別擔心。我都知道。”
她知道傷了丈夫的心。
更知道往日裏得加倍地溫柔回來。
至於碧柳……陳白家的如今想想,既然已經心滿意足,那也就不要再爭執了。
“那就好。嬸子,您好好兒照顧碧柳姐姐吧。我與翠柳不添亂,咱們出去走走。”雲舒可不會跟碧柳在一個地方,看見她就格外討厭,更何況此刻碧柳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誰知道又在打算什麽?她已經堅決不肯叫自己和翠柳吃虧,別說從前還往陳家拿些東西便宜碧柳,現如今,她一根毛線都不肯給她,見陳白家的答應了一聲,她便急忙拉著翠柳出了陳家家門,才出門,正撞上了匆匆而來的陳平。
陳平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利索,雖然走動起來無妨,可是卻不能坐著,倒是也辛苦。
他匆匆回來,見雲舒與翠柳都站在門口,急忙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娘叫人傳話兒說叫我回來,說是十萬火急!”他的緊張跟剛剛雲舒與翠柳是一樣兒的,雲舒急忙叫翠柳把陳平給拉到一旁去,見左右無人就低低地把事兒給說了,見陳平一張俊俏的臉扭曲得跟鬼似的,急忙說道,“如今這事兒已經了結了。陳叔不攔著碧柳姐姐嫁人,你算是來晚了一步。”
為了個碧柳,把國公府裏當差的孩子們都給折騰回來,也是叫人心累。
雲舒就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