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雲舒就覺得仿佛唐國公夫人最近對唐國公有一種舊情複燃的感覺。


  倒也不是從前唐國公夫人對唐國公心如止水,隻是到底老夫老妻的,彼此之間看著就多了幾分溫情,少了幾分愛戀。


  不過打從唐國公揍了唐二爺,唐國公夫人似乎對唐國公又燃燒了一把小火苗的樣子。


  那唐二爺挨了這頓打其實也很劃算的。


  “我已經尋了人給他調職。”見老太太一愣,唐國公就對老太太緩緩地說道,“山東保寧縣上的縣令剛剛致仕,那地方山清水秀,也不是繁華之地,叫他過去當幾年縣令好好養養他的心。”見老太太微微皺眉,顯然是擔心唐二爺在外頭鬧出風波連累唐國公府,唐國公便溫和地對老太太說道,“保寧縣四麵環山,山路崎嶇,當地人民風淳樸,不是喜歡鬧事的,不過卻不富庶。”


  這就說明就算是唐二爺想在保寧縣撈銀子,人家縣裏也沒錢。


  不然三年縣令十萬白銀,那唐二爺當幾年縣令還不發家了啊?


  他發不發家倒是無所謂,可是他仗著國公府的勢力才做了縣令,那以後撈了銀子,國公府不得幫著背黑鍋?


  銀子沒拿著還得給唐二爺背書,這種蠢事唐國公不幹。


  他直接把唐二爺扔在窮鄉僻壤,想撈銀子也撈不著,就好好兒當個清水知縣就完了。


  “可是他一旦被放出去,我擔心他打著國公府的旗號。”老太太斟酌著說道。


  “山東官場有我許多好友,他在山東為官,我會修書一封,他想打著國公府的旗號也不會有人理他。把他放出去,眼不見心不煩。”唐國公並不是一個怕事的人,怎麽可能因為一些顧忌忌憚就叫老太太受唐二爺的折騰,見老太太微微點頭,唐國公便對老太太勸慰說道,“他如今年紀也不小,也不該兒子日日庇護他。”叫唐國公說,什麽寵妾滅妻,什麽愛庶子超過自己的嫡子,都是日子過得太清閑,吃飽了撐的。


  等唐二爺每個月隻拿當知縣的那十幾兩銀子日日發愁沒米下鍋的時候,看他還有沒有精神動花花腸子。


  “把那個金氏給他送去,一起帶走。”唐國公沉著臉說道。


  金氏,不是自己的妾室,因此唐國公懶得去動弟弟房裏的女人。


  如果是自己房中的妾室敢這麽折騰老太太,別管是不是給自己生育過兒女的,唐國公早就給賣了。


  “那也好。至於老二媳婦兒,就留在京城吧。三丫頭正是要說親的時候,更何況老二都要離京,老二媳婦兒如果也跟著一起走了,那二房裏誰在我的麵前承歡膝下呢?老二媳婦留下來在經曆服侍我,就叫金氏跟著老二去任上。想必上頭沒有主母,她也是樂意的。”老太太可不能叫二夫人跟著唐二爺去外地,這在她眼皮子底下唐二爺都恨不能弄死二夫人,如果跟著去了山東,隻怕二夫人母子都要沒命了。


  “母親跟弟妹商量就是。”唐國公對二夫人日子過得怎樣沒興趣。


  如果不是為了老太太的安寧,唐國公也不會這樣收拾唐二爺,非要給二夫人出頭。


  他自己的兒女還管不過來呢。


  “明日等老二媳婦來了我再問問她的意思。那老二他就這麽關著?”


  “關著他。餓幾天,不然他日日上躥下跳,我沒有時間日日都跟著他折騰。”唐國公好容易休個沐,氣兒都沒緩過來就得出去尋了吏部的人把唐二爺踹到山東去,這一想到了就覺得心中惱怒,且見唐國公夫人對自己溫和地關注,他一愣,英俊端肅的麵容難得露出細微的不自在,正好看見唐二公子正對老太太擠眉弄眼,不由沉聲嗬斥,“做什麽鬼樣子!”這個兒子太過跳脫,他想著明年必須得送去軍中磨礪。


  唐二公子嚇了一跳,見唐國公麵沉似水,急忙有些無力地站起來老實地說道,“兒子想問問老太太,什麽時候想吃烤鴨。”


  “你還想著吃!”唐國公又嗬斥了一聲。


  “你罵他做什麽!知道我心情不好,因此想著給我做些吃食討我的開心,叫我歡喜歡喜,這你都看不順眼?!”老太太看著唐國公那一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德行就生氣,一邊把唐二公子給護著,一邊對唐國公絮絮叨叨地說道,“我就覺得咱們家的小二最有孝心,偏你總是看他不順眼!當初難道你父親也是這麽教導你的?日日對你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的,時常嗬斥你嗎?”


  “母親,他頑劣。”唐國公急忙說道。


  “哪裏頑劣了?外頭的那些大街上提籠架鳥,招貓逗狗的才叫頑劣!我的孫子可從未有這樣不像話的。”老太太哼了一聲說道。


  唐國公哪裏是老太太的對手,更何況也不敢頂撞老太太,因此瞪了兒子一眼。


  唐二公子已經躲到老太太的身邊偷看自家嚴厲的老父,見唐國公果然不敢開口,頓時神采飛揚起來。


  “他明年開春就要去軍中了,在我的麵前孝順一日就少一日,你還這樣嚴厲,我心裏不好受啊。”老太太見唐國公更加無話可說,這才拍了拍唐二公子的手叫他不必擔心,仿佛一切都有她做主似的。雲舒在一旁聽得都哭笑不得的了,不過到底隻是個丫鬟,因此肅然地站在老太太太的身邊垂手聽著,一副老實得不行,安安分分的樣子。老太太見她老實得很,頓時眼睛亮起來,對唐二公子笑眯眯地說道,“那明天就吃烤鴨。”


  她覺得有唐國公一家在,雲舒肯定就不敢跟自己討價還價了。


  果然雲舒是不敢的。


  她看見老太太的笑臉,真是覺得老太太有時候變成了一個老小孩兒。


  “行啊!您不知道,給您的那幾隻鴨子都是我專門親自喂的!我有經驗,那鴨子喂得特別肥。”唐二公子自白自誇。


  “那就好。多烤幾隻,給你這鐵石心腸的父親也嚐嚐,也知道你的孝心。”


  “母親。”唐國公無奈地喚了一聲。


  “好了。小四的身子骨兒我去看了,太醫說隻管養著就是,沒有大礙。既然這樣,那咱們也該鬆快鬆快。”老太太叫唐二公子明天把烤鴨送進來,見唐國公沒吭聲了,就對一旁的唐國公夫人歎氣說道,“隻可惜了三丫頭,正是說親的時候卻遇上這樣的事。她母親隻怕最近也沒心給她尋摸親事。你做伯母的,就多幫她在外頭瞧瞧,看看誰家的子弟好些。不求多麽顯赫,隻求是個上進的,對人好的孩子。”


  “您放心,我明白。”唐國公夫人就知道,老太太這是怕唐三小姐受二夫人的聲名連累,因此才叫她這個伯母出頭。


  金姨娘這麽沒頭沒腦地小產,隻怕也有些人會說嘴,到時候這口鍋就算不是二夫人幹的,也得扣在二夫人的頭上。


  因此二夫人往後出去給女兒說親怕是沒分量了,得她這個國公夫人出麵才行。


  “你做事我是放心的。”唐國公夫人一向都盡心盡力的,老太太自然也放心。


  她的心情好了些,等到了第二天唐二公子果然孝敬了她幾隻烤鴨,還親自揮著小刀給她切了鴨肉做卷餅,老太太吃了個新鮮的玩意兒果然就讚了幾聲好,又覺得這滋味兒確實不錯,還叫人拿了餘下的幾隻去各房裏都給分了,當然,柴房裏的唐二爺是沒份兒的了,等過了這幾日,唐國公叫唐三爺在吏部把這保寧縣知縣的手續都跑了下來,就等著唐二爺上任去,唐國公才把已經蔫巴了的唐二爺給放出來。


  唐二爺渾身衣裳跟鹹菜幹兒一樣,狼狽消瘦地來給老太太磕頭。


  老太太見庶子老實了,又是一副孝順不安的樣子,懶得對他多說什麽,隻問他帶誰去上任。


  唐二爺猶豫了一下,雖然有些惶恐,可是想到自己日後知縣一方,乃是一縣父母,那說什麽算什麽,比在國公府看老太太的臉色強,頓時眼睛一亮,對老太太露出幾分乖順。


  “都聽母親的。”他一副很孝順的樣子說道。


  第178章 踢走

  如果是從前,他這樣一副孝順的樣子老太太也就相信了。


  可是這幾日老太太算是對庶子開了眼界了,見唐二爺一副憧憬未來美好生活的樣子,就知道唐國公這次做對了。


  把唐二爺給踢出國公府,還能叫唐二爺覺得高興,覺得沒受委屈。


  雲舒看著唐二爺那副還要努力隱忍高興的樣子就覺得可憐。


  她一聲不吭地躲在老太太的身後,卻見老太太笑了笑。


  “你去保寧縣沒有個服侍的人我也不放心。隻是你媳婦兒還要服侍我……既然如此,你把金氏給帶去吧。”見唐二爺眼睛一亮,沒準兒就打著要在保寧縣對外宣稱金姨娘就是縣令夫人的樣子,那豈不是就跟當年死了的唐二爺的生母一樣翻身,也能在那些外頭的人麵前挺起腰杆子了嗎?老太太見了唐二爺那樣子,眼底閃過一抹冷淡,麵上卻和顏悅色地說道,“金氏,一向服侍你得好,就叫金氏與你一起去保寧縣。”


  “您放心!金氏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一定不會在外給母親您丟臉!”唐二爺急忙說道。


  好人家的女兒?


  好人家的女兒誰能給人當小妾?

  老太太笑了笑,溫和地說道,“不求她多麽謹言慎行不給我丟臉,隻要她好好照顧你,叫你內宅無憂就是她最大的功勞。”她這樣溫煦,唐二爺便笑著點頭,見老太太跟前丫鬟們都垂手服侍,急忙親自從一旁倒了一杯茶雙手捧給老太太慚愧道,“兒子前些日子氣急發瘋,令母親為兒子擔憂,都是兒子的不是。”他又是一副沉穩老實的樣子,隻是老太太聞到他這幾日在柴房也不洗漱的那股子怪味兒,努力屏住呼吸半晌,笑著接過了他手中的茶。


  “你以後也是一縣父母,萬萬不可再這樣喜怒加身。”她見唐二爺點頭答應了,便隨手把這茶放在一旁和聲說道,“金氏那裏你去跟她說一聲。她才小產,還得坐小月……等她出了小月,你們就一起啟程。”她微微側頭,一旁珊瑚端了一個匣子,裏頭放了一對十分精致的赤金手鐲,叫珊瑚拿到唐二爺的麵前溫聲說道,“她這次小產我也傷心,見了她難免落淚,就不去看望她。這是給她的,叫她以後好好兒服侍你。你們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雲舒不著痕跡地看了那兩隻赤金手鐲。


  精致也是精致,國公府裏的首飾哪裏有不精致的。


  不過……這兩隻金手鐲叫雲舒看著還不如老太太給她們這些得寵的丫鬟們的打賞呢。


  隻是唐二爺隻是個男子,哪裏能明白金手鐲的好壞,見老太太麵帶安撫,便接過了這匣子對老太太說道,“等金氏好了,兒子叫金氏來給母親磕頭。”


  “不必了。她出了小月就要跟你啟程,到時候不知多忙碌。既然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多的禮數?叫她忙著你的事兒。我都說了,隻要她把你服侍好了,那比什麽都強。”見唐二爺答應了一聲,老太太頓了頓便對他繼續說道,“至於小三……”這說的就是唐二爺與金氏所生的庶長子唐三公子了。想到唐三公子,老太太心裏唏噓了一聲,對唐二爺緩緩地說道,“叫他跟著你們一塊兒去。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他如今也漸大了,也該多些世麵。那些舉人進士的言之有物,也是素日裏遊學出來。閉門苦讀能讀出了什麽?”


  “這……”唐二爺猶豫了一下。


  他很看重自己的長子唐三公子,偏偏唐三公子還十分爭氣,小小年紀就功課極好,因此他猶豫著,也不知道該叫唐三公子留在京城裏好好讀書,還是跟自己一起走。


  “那兒子在想想。”他笑著說道。


  這就是要去和金姨娘商量了。


  老太太笑著點了點頭,見他蓬頭垢麵的,渾身散發著酸嗖嗖的氣味,便溫和地說道,“你先下去梳洗。你大哥這一回也是氣得狠了。都說愛之深責之切。他對你寄予厚望,因此才會對你這樣苛待。”見唐二爺臉上露出幾分不自在,遲疑地點了點頭,老太太笑了笑,自然揚聲叫兩個丫鬟送他回去,等見唐二爺的聲影消失在了視線裏,老太太這才皺了皺眉,看了一旁唐二爺剛剛端給自己的那個青瓷茶盞。


  琥珀拿了這精致漂亮的茶盞轉身就出了屋子。


  回來的時候,她手裏就空空的了,顯然那茶盞叫她給扔了。


  老太太就跟沒看見似的,靠在椅子裏等了一會兒,又叫琥珀去庫房裏拿了兩隻人參給二夫人送去。


  “二爺最近鬧騰,連著國公爺與三爺都忙碌不休。隻怕大夫人與郡主心裏最近也跟著老太太一般懸著心,被這府中的家事所累。”琥珀對老太太低聲說道,“您看,是不是也給大夫人與郡主送些補品?”這二房鬧騰了這麽久,唐國公夫人與合鄉郡主自然也是跟著操心了的,老太太一愣,對琥珀笑著點頭說道,“你說的是。我也是沒想到。既然如此就都送些過去。”


  “叫小雲跟我去庫房吧。”琥珀對老太太建議說道。


  老太太看著琥珀不由笑了。


  “這點小事你做主就是。”琥珀服侍老太太快十年,老太太對她的倚重與喜歡自然不是雲舒這等後來居上可比,這些小事老太太是隨著琥珀的。她點了頭,琥珀就叫一臉茫然的雲舒跟著去了老太太的庫房,等到了庫房就對雲舒說道,“這些都是這些年老太太的私房,日後你心裏得有個數。”她其實之前也提過這麽一句,不過雲舒還是有些不安與茫然,遲疑地對琥珀說道,“知道了。”


  “你前幾日就做得很對。無論這府裏發生什麽,都不能叫老太太跟著生氣動怒。”琥珀見雲舒一愣,便淡淡地說道,“這遇上了什麽事,得先想想告訴老太太值不值得。”就比如唐二爺踹翻了廚房裏唐四公子的藥這種事,難道一定得叫老太太知道?不過是平白生了一場氣罷了。想到這裏,琥珀對雲舒那日的伶俐多了幾分滿意,對她說道,“日後如果你在老太太的身邊,也要多勸老太太開心輕鬆。”


  “我知道的。”雲舒急忙說道。


  “這就好。”琥珀沒再說什麽,隻是帶著雲舒挑了許多的補品,送去了府中的幾位夫人處。


  這自然也叫唐國公夫人與合鄉郡主麵上有光,雲舒跟琥珀得了唐國公夫人與合鄉郡主的賞,又去了二夫人處,把唐二爺要去保寧縣當知縣的事兒給說了。


  二夫人沒有半分舍不得,反而鬆了一口氣。


  她這幾日依舊守著唐四公子,已經醒過來的唐四公子怎麽勸說她,她都不肯離開自己的兒子,此刻坐在唐四公子的床邊,聽了琥珀跟自己說的那些老太太與唐二爺的談話,二夫人苦笑了一聲對琥珀與雲舒說道,“我是不會離開國公府的。二爺如果要去山東,那就叫金姨娘跟著去好了。”她見唐四公子已經從床上起來靠在床頭,急忙扶著兒子叫他靠得舒服點,有些無奈地說道,“二爺如今隻怕也不想見我。他從老太太那裏回來,如今我也沒見他一個影子。”


  這肯定是去看金姨娘去了。


  見她麵容黯淡,顯然雖然與唐二爺爭執,可是心裏還是在意,雲舒也不敢說什麽,隻是去看床上臉色蒼白的唐四公子。


  唐四公子生得俊俏,此刻一身雪白的裏衣,又虛弱了些,瞧著也是一位風流俊秀的勳貴公子。


  不過想他有膽子在唐二爺暴怒的時候還想著護住自己的母親,雲舒對他還是十分敬佩的。


  “那三哥呢?”


  “你問他做什麽!”二夫人的臉色頓時一變。


  唐三公子與唐四公子雖然嫡庶有別,不過一想感情還不錯,甚至素日裏唐三公子還時常敦促唐四公子的功課,兄弟之間還十分和睦。


  這次唐四公子挨了唐二爺的窩心腳,唐三公子還幾次登門,欲言又止不知該說什麽,卻默默地看望,最後二夫人實在忍不得金姨娘的兒子在自己麵前晃悠,幾次叫唐三公子吃了閉門羹。


  “三哥如果跟著去山東,那隻怕就沒有好師長了。”


  國公府裏請的師長那都是飽讀詩書之人,普普通通拉出來一個都是有功名在身,可是一旦去了山東,唐二爺不過是個知縣,唐三公子還跟誰讀書?

  這功課豈不是耽誤了。


  “母親,還是叫三哥留在府裏吧。”唐四公子對二夫人低聲央求。


  “可是他……”


  “是父親不喜我,與三哥有什麽相幹。”見二夫人含著眼淚看著自己,唐四公子對二夫人笑了笑,帶著幾分釋然地說道,“我知道父親對三哥寄予厚望,覺得我擋了三哥的路。可隻要三哥一日沒有辜負我與他的兄弟之情,兒子也不願辜負了三哥。”他的表情柔和,二夫人摸了摸兒子的臉,落下眼淚。


  “傻孩子。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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