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腦海中忽地浮現出謝楚哭得傷心欲絕的模樣,她晃了晃腦袋。又向謝寧走近了些,瞪著她,惡狠狠地道:“你還跟我裝傻?你做的什麽事,你自己心裏不清楚麽?”
謝寧被她這態度弄得有些發懵,她隻得耐心地道:“公主想來是對我有什麽誤會,不如您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麽。就算是要定罪,也得給我一個辯駁的機會才是。”
清音捏緊了拳頭,眼中一片陰霾,瞪著她,冷冷地道:“本公主命令你現在就去給我七嫂道歉,直到她原諒你為止。”
謝寧凝眉思忖了一會兒,公主說是她的七嫂,當今聖上的七皇子可不就是信王麽?而她口中的七嫂不用多想,便是謝楚了。
她手指收緊了些,眸光一沉,怪不得今日謝楚如此簡單的就走了,原來在這裏為她布了局?瞧著這公主的模樣,她也不知是被蒙蔽了還是一心偏向謝楚。
清音公主見她忽地不說話了,柳眉倒豎,正要發火,謝寧卻抬起頭,衝她笑了笑:“既如此,我便隨公主走一遭,親自與我那妹妹對質。”
她若是在這兒與這個公主吵了起來,怕是以後都別想安生了。況且這是宮裏,這位公主的話,也沒人敢違逆。隻是謝楚讓公主將她叫去,怕隻是一場鴻門宴了。她隻得先答應去見謝楚,然後再想辦法脫身。
清音公主聞言一愣,卻是皺了皺鼻翼,她還以為謝寧會跟她大吵大鬧。虧得她剛剛還想好了一整套的狠話,還準備叫幾個侍衛過來嚇嚇她。沒想到她這麽容易就認錯了。
思及此,清音公主別過臉,冷哼了一聲:“你識相就好,趕緊跟我過來。”
她說罷就狠狠攥住謝寧的手,生怕她半路逃了一般,拉著她就要去跟謝楚道歉。
謝寧頗有些無奈地看著麵前這個嬌小的公主,人雖小,步子卻快。她也隻得跟在她身後,但願這位公主隻是受人蒙蔽了吧。至於謝楚,她眼神冷了冷。果然,不管她如何警告,都不能讓謝楚安分守己。
二人剛剛行至台階處,清音公主抬腿就要走下去,陡覺得後背被誰推了一下。她驚恐地睜大了眼,尖叫一聲。重心不穩,整個人便向十幾層的台階滾去。
“公主!”
第39章 掌嘴
涼亭內, 謝楚還在悠閑地吃著糕點。聽到清音公主的尖叫聲,紅唇勾起,慢條斯理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複又起身, 卻遲遲不見如意回來稟報。
她捏緊了帕子,終是耐不住性子, 往高台去一探究竟。一路上都在皺眉沉思, 計劃好的是如意得手了就立馬回來裝作驚恐地叫芙蓉閣的兩位貴妃過去,也好當場給謝寧定罪。
可如意遲遲不回來,難道清音公主出事了?不可能的,那台階不過十幾層, 最多是受一點皮外傷而已。
她凝了凝眉,麵上鎮定,實則心裏已經亂成一團。清音公主受些小傷倒也罷了, 若是她真的出了事,貴妃娘娘一定會讓人徹查此事,她可不想引火燒身。
一路彎彎繞繞, 行至高台下, 擋在花圃外,待看清麵前的景象,謝楚瞪大了眼,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地上的鮮血匯成小片的水泊,清音公主失了魂一般,眼神空洞。原本俏麗的小臉此刻慘白一片, 身子瑟瑟發抖。良久,她才抬起眼,瞧著將她護在懷裏的謝寧。
但見她額角的鬢發都被血水浸濕,冷汗涔涔,喉頭微動,咽下了悶哼聲。
謝寧有些無力地眨了眨眼,低頭瞧著神色呆滯的清音公主,溫聲道:“公主,您沒事吧?”
她的手還護在清音公主的頭上,將她緊緊地圈在懷裏,還好她隻是衣裙染了塵,發髻散亂了些,其它的並無大礙。謝寧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清音公主回過神來,一臉不可置信地瞧著謝寧,唇瓣微動:“你……我……”
血腥味還在鼻尖,謝寧身上被蹭破了好幾塊地方,可她卻完好無損。而且剛剛從十幾層的台階摔下來,她都快嚇死了。她從小到大就是哪兒磕碰了個紅印,她母妃都心疼得不得了,哪裏受過這樣的罪?
思及此,她的眼裏慢慢就湧出霧氣,咧開嘴,抽抽噎噎地就哭了起來。
瞧著這小公主趴在她懷裏哭,謝寧也了然她是被嚇壞了。隻得動了動有些酸疼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哭了一會兒,清音公主像是想起了什麽,從她懷裏抬起頭,癟著嘴:“你等著,我馬上去叫太醫來,你等著我!”
她說罷,雙腿發軟地就從謝寧懷裏起來了,粗魯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一張小臉成了花貓一般。看到地上的血,隻覺得眼前又模糊了,她一咬牙,撒丫子就跑了。
謝寧瞧著急匆匆跑開的清音公主,本想說些什麽,可她已經連背影都瞧不見了。她頗有些無奈地低下頭,撐著身子站了起來,隻是左腿磕傷了,有些不便。
她正準備回台階處坐下,好好看看身上的傷,卻忽地聽到一陣踩碎枝條的聲音,一回頭,正對上花圃外謝楚慌亂的眼神。
她眼神陰沉了些,顧不得身上的傷,一瘸一拐地就向謝楚走了過去。
謝楚見她過來,倒也不懼,就算謝寧知道是如意推的清音公主,可她也沒有證據。
思及此,她反而往前行了幾步,抬起帕子遮了遮麵,似乎是不忍看謝寧這一身狼狽的模樣。
她柔柔地開口:“姐姐這是怎麽了?楚兒剛剛就聽到清音公主的聲音,生怕是出了事,就急忙趕了過來,沒想到,姐姐你……”
“啪”的一聲脆響,將謝楚剩下的話都硬生生掐斷了。
四周安安靜靜地,隻雪鬆上幾隻翠鳥被驚得四散而逃。
謝楚偏著頭,神情呆滯,唯有白皙的左臉慢慢浮現出清晰的指印,落在她的臉上,更是紅得嚇人。
謝寧喘著氣,抬起的手都在顫抖,臉上是極力壓製的憤怒。剛剛抬手那一巴掌,扯到了她手臂上的傷口。可身上的傷比起她此刻心頭的怒火,根本算不得什麽。
謝楚捂著臉,偏頭死死地盯著謝寧,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你敢打我?謝寧,我是王妃,你也配打我?”
謝寧揚起下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冷得像冰渣子:“錯了,這一巴掌是我還你的,這一下,才是你應得的。”
她說完,抬手便又給了謝楚一巴掌,因著太快,連謝楚都沒有反應過來,硬生生又挨了她一耳光。
謝楚眼中閃過一絲怨毒,抬手就要還給謝寧,手腕就被她握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謝寧力氣不算大,可奈何謝楚一向是個嬌弱的病美人,她的力道,換了誰都能輕輕鬆鬆地擋下來。
“上一次你陷害我,讓我挨了父親一巴掌。今日你還不罷休,竟想出如此惡毒的手段,欲置我於死地。”她眉尖緊蹙,狠狠地攥住了謝楚的手,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我到底有何恩怨,讓你不惜一切也要害死我?”
謝楚沒說話,眼中的怨毒仍在。隻是散漫地軟著身子,紅唇勾起的弧度,帶著嘲諷:“姐姐在說什麽,楚兒聽不懂。”
謝寧冷冷的笑了笑,清音公主莫名其妙地要為謝楚出頭,又選了這麽個人煙稀少的地方。還有剛剛那個丫鬟如意,在謝家的時候就跟著謝楚了。
在場的就隻有她們三個人,清音公主摔下台階時,根本不像是滑倒了,反而像是被人推下去的。此刻謝楚又突然出現,除了她還能有誰做這一切的部署?
思及此,謝寧閉了閉眼,沉聲道:“你恨我,可以,想害我,也可以。”她收緊了握在謝楚腕上的力道,似乎是想在她眼裏看出些什麽,“但是你得放聰明一點,別給我用這些卑劣的手段!”
她說罷,隻手一甩,謝楚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在地上,卻還是仰起頭,眼中的怨毒因為那一句“卑劣”而差一點破開。
謝寧睨眼瞧著她,勾了勾嘴角:“你知不知道,今日若是我沒有及時護住清音公主,會有什麽後果?你以為就是我謝寧一個人赴死麽?我告訴你,你害的是整個謝家,包括你自己。”
她眉尖緊蹙,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謝楚,不知道她為何會變得這麽瘋狂:“父親,哥哥,甚至是謝辭,我們謝家人的仕途都差一點斷送在了你的手裏。我姓謝,你以為我身上的罪名能跟謝家脫得了幹係麽?謀害皇室,你還偏偏選了最得聖寵的清音公主,這等重罪,就算陛下開恩,隻罰我一人。你以為他看到謝家人,心中就不會有氣麽?周家是世代勳貴,受不到什麽牽連。可我們謝家無權無勢,不過是寒門出生,榮辱興衰,全在陛下一念之間。而你,作為我妹妹,你的姐姐犯下如此重罪,你以為你的名聲就會好到哪裏去麽?”
謝楚抬起頭,眼中毫無畏懼。對她來說,她的榮華富貴才是最重要的,謝家犧牲一下又如何?等信王登基,她便是皇後,謝家的榮辱還不是她說了算?
可若是讓謝寧將真相告訴信王,那她才是真正的永遠翻身之日。她不會放棄自己擁有的一切的,在她決定頂替謝寧的功勞時,她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不是謝寧死,就是她死。她揚了揚下巴,笑道:“我說了,我聽不懂,姐姐不要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謝寧怒極反笑,瞧著她死不悔改的模樣,隻覺得有些累了,她捂著手臂,轉過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著,頭也不回地道:“這世上沒什麽事是滴水不漏的,念在你我都是姓謝的份上,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你自己好好把這件事處理幹淨了,否則你我魚死網破,我也沒什麽怕的。”
開年便是春闈了,她哥哥很快就會回來赴京趕考,若不是為了她哥哥的仕途著想,再加上她拿不出證據,她絕不會就這樣算了。不過她也知道,謝楚不傻,她敢做就是準備好了退路。
就算鬧起來,謝楚也隻會把如意推出來頂罪,將自己摘個一幹二淨。
謝寧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著,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花叢裏,隻留下還站在原地的謝楚,手指幾欲戳破自己的掌心了。
她仰著下巴,眼中隻有怨毒。忽地像是想到了什麽,提起裙擺,便向高台走去。
上了高台,她偏過頭,果然隻見得如意哆嗦著身子躲在花圃後麵,嚇得六神無主。
見到是謝楚來了,她跟看到了救星一樣,立馬哭了起來:“王妃,這下該如何是好?清音公主肯定知道是有人推了她,可……偏偏謝寧又去救了她,要是公主懷疑到我頭上……”
剩下的話,她哽咽著說不出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竟然鬼迷心竅真的去謀害公主,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謝楚沒說話,隻是緩步過去將如意扶了起來,安撫地握住她的肩膀,又用帕子溫柔地替她拭去了眼淚。
如意身子一僵,瞪大眼瞧著謝楚。卻隻見得她蹙著眉尖,有些痛心地道:“如意啊,你也是跟了我這些年了,我知道你待我好。可你也不能為了出氣,就擅作主張去推謝寧下台階啊?而且還一時緊張,推錯了人。你這樣,真的讓我好失望啊。”
說著,她抬手撫了撫如意的臉,眼裏滿是憐惜。
“不,不是我,王妃,您怎麽能這樣說,明明是您吩咐我做的!”如意驚恐地瞪大了眼,隻覺得謝楚停在她臉上的手宛如一條陰冷的毒蛇,幽幽地吐著信子。
謝楚越笑,她就越害怕,不由自主地往後退著,想要逃離這兒。卻被謝楚一把拽住了袖子,身後是她陰冷的聲音:“你別忘了,我對你可是有大恩的,你的父母兄弟,可都是由我養著的。你怎麽可以汙蔑我呢?你再說一次,是誰讓你推清音公主的?”
如意身子一僵,眼淚慢慢滾進領口,脖頸仰起一個絕望的弧度。想起家中的父母兄弟,她終是癱軟在地:“是奴婢自作主張,是奴婢在謝家的時候,就怨恨二姑娘,這才要陷害她的。”
謝楚像逗弄小狗一樣拍了拍她的臉:“這樣才乖嘛。”
說罷,她便笑了起來,笑聲低沉,眼底卻是陰冷一片。這個蠢貨,連推人都不會,死了也該。正好這把刀她用太久了,太多的秘密被她知曉了,也是時候換個人用了。
第40章 偏愛
太醫院內, 四周陳設古樸雅致,床榻上垂著天青色織錦帳。楠木刻絲屏風將房間分隔開,太醫便在屏風外磨藥, 幾瓶白瓷青魚紋藥瓶子就擺在檀香木托盤上。
謝寧正半坐著靠在榻上, 身後墊著柳編枕頭。額頭纏著紗布,手臂和腿上的擦傷也都被細致地處理過了。用的都是宮裏上等的傷藥, 塗了不多久, 原本火辣辣的傷口就緩和了許多。隻是左腳扭傷了,暫時還不便走路。
她剛剛接過太醫遞過來的湯藥,慢慢喝完了。擱下藥碗時,餘光不自覺瞧了瞧門外, 疑惑地眨了眨眼。
雕花木門處,露出一隻繡鞋上圓潤的珍珠,幾根蔥白的手指緊張地摳在朱紅的門框上。
扒拉在門外的人似乎猶豫了很久, 才小心翼翼地垂進來幾縷如雲的鬢發。那慢慢試探著越過門框的眼睛,帶了幾分水盈盈的波光,卻在碰到謝寧的目光後, 受了驚嚇一般極快地把頭縮了回去。
謝寧頗有些尷尬, 不知該不該叫清音公主進來。按理說這皇宮是她的家,她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可她已經在門外躲了快半個時辰了。既不走,也不進來。
雖然這位小公主之前對她態度算不得友好,但卻真的是跑去找來了太醫。多半也是涉世未深,被人當了刀使。
她想了想, 正欲開口,門外的人卻磨磨蹭蹭地進來了,隻是臉色有些不自然,手抓著門框,將目光放在一旁,生硬地開口:“你……你沒事吧?”
謝寧將手放在絲衾再,點了點頭:“多謝公主送我至太醫院,現下已然無事了。”
清音公主聞言卻身子一怔,良久才極快地瞧了她一眼,複又別過臉,小聲地道:“既然沒事就行了,你救了本公主,雖這也是你應該做的,但是本公主會讓父皇賞你的。”
說罷,她就提著裙擺走出去了,因為太急,差點絆到了門檻。垂在身側的長發蕩開,露出帶著紅暈的麵頰,隨即走得更快了。
隻是她的腳步聲未走遠,便停了下來。
謝寧沒有在意,複又收回目光。挪了挪身子,正欲尋個舒服些的姿勢躺下去,輪椅碾過地麵的聲音便傳來了。
她拉絲衾的動作一頓,抬眸時,隻見周顯恩在門外,瞧著雖麵色如常,可那雙眼卻冷的有些瘮人。
推他而來的幾個小火者合力將輪椅移進了屋內,隨即便退出門外。他停在門口,目光冷冷地掃過謝寧,觸及她額頭纏著的紗布時,眼中陰翳密布。
謝寧被他瞧得有些尷尬,隻得別過眼,輕聲道:“將軍的事辦完了麽?若是辦完了,咱們便可以回去了。”
周顯恩沒理她,唯有輪椅碾過地麵的聲音越來越近,帶了隱隱的壓迫感,讓她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絲衾,想遮住自己。
輪椅聲停下,那瘮人的目光卻依舊留在她身上。良久,才聽得他冷冷的聲音:“誰幹的?”
謝寧下意識抬起眼瞼,鴉色長睫顫了顫,對上了周顯恩懨懨的臉色:“將軍是說?”
“我問你,你這傷誰幹的?”周顯恩有些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聲音更冷了幾分。
謝寧別過眼,輕聲道:“隻是赴宴的時候,不小心摔了。”
身旁傳來一聲輕笑,帶了些嘲諷:“我說過,我最聽不得別人說謊,否則我會割了你的舌頭。”他複又往她身旁靠了靠,兩人的距離呼吸可聞,“怎麽?你以為本將軍是在同你說笑麽?”
謝寧眼神微動,手指無意識地攪著搭在身上的絲衾,眉尖緊蹙,別過眼不敢看他,良久才訥訥地道:“我並非說謊,確實是不小心摔的。隻不過是因為當時清音公主在一旁,為了護她,才摔的,隻是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