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他剛剛說完,隻手一甩,就將謝寧重重地扔到了地上。身子撞到草垛裏,雖緩了些衝勁,還是疼得她差點低呼出聲,半邊身子都疼得麻木了。
“若不是曹大人讓咱抓了人就立馬送出城,怕是這會兒就得困在城裏了。”那漢子罵罵咧咧的,將手裏鋼刀扔到地上,哐當一聲,隨後,他就直接坐到火堆旁了。
謝寧還疼的厲害,一聽曹大人,身子一僵,心下疑惑更甚。她本以為這些人是普通劫匪,隻為求財,現在看來,此事沒有那麽簡單了。
她從不認識什麽曹大人,若說她父親在朝堂也是謹小慎微,加之官階不高,必不可能惹到什麽政敵。如此一來,這些人定是衝著周顯恩而來了。這下怕是麻煩了。
“老黑,你沒把人弄死吧?”
“哪能啊?就是下了點軟筋散,按理說應該也能醒了。”
話音剛落,像是有人向謝寧走了過來,皮靴踩在地上,噔噔作響。她心下一驚,周身汗毛豎起,卻強迫自己不能亂動。
腳步聲在她身旁停了下去,緊接著冰冷刺骨的水就毫不留情地潑到了她臉上,她倒抽了一口氣,睜大眼,裝作剛醒的樣子,驚恐地看著廟內的人。
之前拉她出來的粗獷漢子就站在她身旁,手裏拿著一個土窯碗,壯得像座小山一樣,正居高臨下地瞪著她。
不遠處的火堆旁,圍坐著十幾個穿著粗布麻衣的男人,高矮胖瘦皆有,腰上都挎著鋼刀,不約而同地審視著地上的謝寧,目露凶光,來者不善。
打頭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精壯男子,坐在火堆旁,一道深可見骨的疤痕從眉頭劃到唇角。
謝寧陡覺恢複了些力氣,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顫抖了許久,才尋回自己的聲音:“你……你們是何人?若是求財,我自可修書一封,差人送來銀兩,隻求你們莫要傷我性命。”
她不能讓他們看出她早就醒了,剛剛提到的那個曹大人,說不定就是幕後主使之人,唯恐他們殺人滅口。她隻得盡力縮了縮身子,微紅著眼眶,一副受不得驚嚇的模樣。
那群漢子聞言不為所動,倒是那個麵有刀疤的男子冷冷地瞧著她:“老老實實地待著,周顯恩什麽時候來,你就什麽時候能走。若是不老實……”
他冷笑一聲,將手中鋼刀一扔,掠過謝寧的脖子,徑直插進了她身後的土牆上,刀刃上還泛著冷冷地寒光。
她身子一抖,麵色蒼白,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隨即,她像是想到了什麽,紅著眼眶開口:“我……我夫君他不會來的,你們再等下去也是沒用的。我與他一向貌合神離,並無感情,他不會來救我的。大哥,我不過是一個小女子,與你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就放了我吧。”
她說話間,眼睫上還掛著淚珠子,瞧著是怕極了。
那刀疤漢子沒理他,隻是使了個眼色,便有人徑直走過來,取下了她發髻上珠釵。
刀疤漢子瞧著那珠釵,陰冷一笑:“周顯恩會不會來救你,很快就知道了。”他說著便吩咐一旁的人,“去告訴周顯恩,讓他隻身來蒼雪嶺,敢多帶一人,就準備好棺槨給他夫人收屍吧。”
手下人得了令,當即就退下去了。廟內陰影漸重,唯有火堆忽明忽暗。謝寧眉尖緊蹙,緊緊貼在身後的土牆上,肩上的傷已經麻木了,眼中酸澀之感湧上。
她本還想著拖延時間,便可讓周顯君派人來救她,這會兒怕是希望渺茫了。他腿受著傷,又怎會隻身範險來救她呢?這群人是有備而來,就算他來了,也是將他二人都陷入險境罷了。她痛苦地皺了皺眉,良久才認命地垂下了頭。
寒冷侵蝕著她的身子,她就靜靜地靠在牆上,裙擺染了泥。廟內沒人說話,隻有按著鋼刀的那群人,蓄勢待發。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火堆裏的炭火都柴火都快燃盡了,門外卻隻有風雪聲,派去望風的人也沒有傳來口信。
謝寧半闔著眼,神色淡然,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慶幸。忽地身後一陣涼風,脊背爬上一層疹子。她扭了扭脖子,就見得不遠處一個瘦弱男人盯著她瞧,眼裏滿是貪婪。
那目光看的她一陣反胃,強忍著不適別過了眼。
瘦弱男人湊近了刀疤男的身旁,嘿嘿一笑:“老大,你看這女人留著也是留著,不如讓哥兒幾個享受享受,咱們從牢裏出來,那可是好幾年沒開過葷了。”
一聽他這話,旁邊幾個男人麵前也露出猥瑣的神色,望著謝寧的目光也毫不忌憚了。這小娘子確實長得勾人,反正不管周顯恩來不來,都要殺了她,多浪費啊。
刀疤男本就因著周顯恩遲遲沒來,心生不耐。聽到瘦弱男人的話,他也知道這幾個兄弟的德行,他對女人倒是沒什麽興趣。他抬了抬手,無所謂的道:“要玩就拖到外麵去,別弄死就行了。”
一聽這話,廟裏的漢子都興奮了,瘦弱男子手拿著鋼刀,瞪著其他人:“別急,讓老子先來,你們後麵等著。”
他說罷,把鋼刀一扔,手放在褲帶上,獰笑著靠近牆角的謝寧。
謝寧睜大了眼,臉上慘白一片,連唇瓣都失了血色。她搖著頭,極力地往牆角縮著身子,眼中霧氣騰騰:“別過來……我求你了,別過來。”
眼角一行清淚滑過,淌進脖頸裏冷得像冰渣子一樣。雙手抓著地,卻是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看見那瘦弱男子的手離她越來越近,他咧開的嘴角,還流著哈喇子。
“這鎮國大將軍夫人的滋味,不知道怎麽樣,哈哈哈,今兒哥哥就好好疼疼你。”那瘦弱男子說著,就探手要把她拖出去。
“別過來……不要……”謝寧仰著頭,脖頸彎出絕望的弧度。她隻能抓住地上的稻草,指甲摳在地上,斷裂了幾片。
周圍人獰笑著,還吹了吹口哨。笑聲和麵前男子臉上的猥瑣神情混在一起,她隻覺得渾身冰冷,絕望一點一點地啃噬著她的身子,單薄瘦弱的身子顫抖著。
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地上,前所未有的屈辱壓彎了她最後一點希望,正在她幾近絕望時,輪椅碾過地麵的聲音響起。眾人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聽得一陣破空之聲。
謝寧仰著頭,渾身發抖,卻隻見得那要伸到她身上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站在她麵前的瘦弱男子瞪大了眼,眼球突出,嘴角抖了抖,鮮血不停地從他嘴角冒出來,不過片刻,就癱倒在了地上,氣絕身亡了。額前一個拇指大小的血窟窿,還在汩汩往外冒血。
她倒抽著氣,胸膛劇烈起伏著,淚眼朦朧中,隻見得茫茫大雪,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披著風雪而來。他冷著臉,眼中一片猩紅,湧動著嗜血的光芒。
第45章 鐵鏈(二更)
風雪呼嘯, 破舊的木門被吹的吱呀作響,火堆微弱的光快要熄滅,忽明忽暗, 隻在門口灑進來一些月色。
謝寧微張了嘴, 呼吸一促,見得門口熟悉的人時, 眼前就模糊一片了, 她哽咽著,眉尖攏在一起。
周顯恩竟真的隻身來救她了。
眼眶裏的水漬越積越多,眼淚便如斷線的珠子落了下來。砸在她的手背上,連帶著四周的血腥味似乎都散了。她還以為他不會來的。
屋內十幾個漢子神色一凜, 似乎並不在意剛剛死去的弟兄。抬手將鋼刀扛在肩膀上,刀刃上鑲嵌的鋼圈碰撞在一起,當啷作響。如臨大敵一般看著門口的人。
刀疤男人拍了拍手, 仰頭笑道:“周大將軍,果然好身手。”
周顯恩坐在輪椅上,寬大的衣袍被風吹起, 額前碎發遮住眸光, 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冷冷地目光落在廟內十幾個壯漢的身上。他不緊不慢地開口:“還行吧,隻不過殺你們,綽綽有餘。”
聞言,廟內眾人互看一眼,心頭怒火中燒, 冷聲道:“周大將軍,口氣倒是不小。”
話音剛落,一柄鋼刀破空而來,之前的粗獷男人手臂上血管僨張,大喝一聲,就照著周顯恩的右手砍了過去。刀風淩厲,帶著他的頭發都被吹起,露出額頭的刺青,那是專門為犯了死罪之人烙下的刺麵。
周顯恩沒有一點避讓的意思,抬起手指就夾住了刀刃,那刀便再近不得半寸。粗獷男人瞪大了眼,額頭青筋暴鼓,鉚足了勁要將刀壓下去,卻所有的力氣都被化開了。
周顯恩懨懨地瞧著他,尾音上揚:“勁兒這麽小,沒吃飯麽?”
粗獷漢子呼吸一滯,麵上羞憤交加。卻見周顯恩手指一翻,那鋼刀的刀尖生生折斷,藍白色長袖掃過,一道亮光很快地一晃而過,粗獷男人的刀就停在了半空。
他悶哼一聲,抬手捂住了脖子。眼球暴突,如同瀕死的魚張大了嘴想要呼吸,卻隻見捂在脖子上的指縫間滲出鮮血,他踉蹌了幾步,握著鋼刀的手還抬了抬,最後卻是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
周顯恩頗有些嫌惡地往後退了一些,將垂在地上的袖袍挽起,免得鮮血濺到他的衣袍上。
他略歪了頭,瞧著裏麵一臉震驚的眾人,唇畔笑意更甚:“一起上吧。”
剩下的人眼中閃過一絲凝重,他們自然聽過周顯恩的名頭,但是沒想到他如今成了廢人,還能有如此身手。他們雖是亡命之徒,過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卻也不想貿然送死。
刀疤漢子眼神微動,語態輕鬆地道:“大將軍幹嘛這麽認真?咱們哥兒幾個就是跟您開個玩笑罷了。今日是要正正經經地替我們東家請您過去做客的,還請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他話音剛落,就聽得一聲女子的低呼,卻是一個手下人將鋼刀架到了謝寧的脖子上。
謝寧瞧著再動一寸就能割破她咽喉的鋼刀,身後是冰冷的牆壁,她退無可退,隻能僵直著身子。她慌亂地抬起眼,瞧著門口的周顯恩,衝他輕輕搖了搖頭,眼眶裏的淚珠子跟著掉出來。
這群人都是窮凶極惡之徒,定然不會那般講信用,說不定就是故意在為周顯恩下套。若是他真的束手就擒跟他們走了,就怕會平白讓他也丟了性命。
可周顯恩隻是遠遠地看著她,像是沒有看到她搖頭一般。抿著唇,盯著她脖頸上的鋼刀,眼中戾氣更甚。
刀疤男人挑了挑眉:“大將軍現在可想好了?是跟我們走,還是讓您這位嬌滴滴的夫人陪我們幾個一起上路?我們都是粗人,不會照顧這樣嬌弱的小娘子,到時候缺個胳膊少個腿什麽的,可別怪我們照顧不周了。”
夜已深,山風呼嘯,猛地將門吹得閉緊。
周顯恩仰起下巴,周身殺意波動,一字一句道:“你若動她一根頭發,我滅你三族。”
冰冷的話音落下,刀疤男人微眯了眼,全身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觸及周顯恩眼裏嗜血的殺意,饒是他這個殺人無數的,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陰惻惻地開口:“隻要您肯配合,我們自然會派人將夫人安全地送回去。留與不留,就看您的意思了。”
架在謝寧脖子上的鋼刀跟著往前近了幾分,不過分毫距離就可以輕輕割破她細嫩的脖頸。
周顯恩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搭在輪椅上的手指驟然收緊。
“將軍,不要聽他們的,別……”冰冷鋼刀抵到了她的脖頸上,滲出一絲血痕,將她剩下話都壓了回去。她隻得緊蹙了眉尖,眼中湧動著無可奈何的悲慟。
“我跟你們走。”不冷不淡的聲音響起,在寂靜的夜裏清晰可聞。
謝寧眼睫一抖,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想要開口,可喉頭像是被什麽堵住了,哽咽著發不出聲音。
刀疤男人眼神一亮,瞧了瞧地上謝寧,心中大喜。看來曹大人所言不虛,這個乖戾狠絕的周顯恩,對他這個夫人倒真是極為看重。思及此,他心裏一陣嘲諷,什麽狗屁戰神,傳的神乎其神,其實也不過如此,為了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
他不再猶豫,使了個眼色,旁邊就有幾個拿起了鐵鏈:“周大將軍一身好功夫,暗器更是使得出神入化,摘葉就可殺人,我們這些人自然不是您的對手。為了讓咱們一路都相安無事,隻有得罪了。”
周顯恩薄唇微抿,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仰了仰下巴,若無其事地將手抬起了些。一左一右的人當即將手裏的鐵鏈甩了出去,正好纏在他的手臂上,將他的雙手都束縛住了。
見周顯恩雙手被捆住,刀疤男人仰頭一笑,一麵笑著,一麵拍了拍手:“大將軍果然好氣魄,吳某佩服,佩服。”
他說罷,轉過身仰了仰下巴,架在謝寧脖子上的刀就收了回去。
“夫人,您可以回去了。”他又轉頭對著謝寧旁邊的男人吩咐,“王二,山路不好走,你去把將軍夫人給我好生送回去。”
他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刻意咬重了“好生”二字。旁邊的王二衝他一笑,了然地點了點頭。
做他們這行的,絕不可能留下活口。為了防止周顯恩一時怒急,破了鐵鏈。他這夫人還得拖到山下再殺才最是穩妥。
王二將謝寧拽起來,手拿著鋼刀抵在她的脖頸上,將她帶著往外走。她偏過頭,望著被鐵鏈鎖住的周顯恩,通紅的眼眶不住地落著眼淚。
他的目光隻是隨意地掃過她身上,見她隻是裙擺上染了些汙泥,眼中的戾氣才消散了些。
秦風就在外麵,隻要她出去,就會得救了。這周圍還埋伏了不少人,他留在這裏,才能讓秦風帶著她脫身。
刀疤男人居高臨下瞧著輪椅上的周顯恩,臉色驟變,冷冷一笑:“給我穿了他的琵琶骨。”
周顯恩能這麽輕易地束手就擒,一定還有後手。不將他的琵琶骨穿了,總是讓人覺得如芒在背。
左右曹大人隻說了要帶活得回去,至於傷的多重,都不重要,留口氣就行了。
周顯恩倒是神色未變,似乎對此毫不意外。被拽著往外走的謝寧身子一僵,血液倒流,寒意從心頭蔓延到四肢百骸。這些人,果然不講信用。
她匆忙回過頭,就見得有人拿出了牢獄裏審訊犯人用的鐵爪,爪尖還泛著冷冷的寒光。
他若是被穿了琵琶骨,連抬一下手都不可能了。思及此,她眼中閃過一絲掙紮。
她也想活著,她也害怕這些人真的殺了她。可周顯恩是為了救她才落到如此困境的,他本可以不來救她的。
在行至周顯恩身旁時,眼見就要被帶出門外了。謝寧眉頭緊蹙,心下一橫,不知哪兒來的力氣,趁著拽住她往外走的王二不注意,低頭就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血腥味蔓延在口中,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
鉗製在她脖頸上的手一鬆,被咬的正好是他拿刀的手,趁他吃痛鬆了手,她慌忙地奪過他手裏的鋼刀,閉著眼抬手就往他身上砍去。
王二到底是練過功夫的,雖然一時大意被謝寧咬了一口,卻還是輕鬆躲過了她那一刀。他捂著手,手臂上被咬破的地方深可見骨,不停地往外冒著鮮血。
他抬起頭,氣得胸膛都在起伏了。敬酒不吃,吃罰酒,這臭娘們兒還敢咬他。要不是怕破壞了曹大人的計劃,他早就上去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謝寧握著鋼刀的手都在發顫,差點就要握不住了。她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站在周顯恩麵前,終是堅持不住,癱坐在地上。
可她手裏的鋼刀還拿著,盯著這群虎視眈眈的人,慘白的唇瓣不住地顫抖著:“別過來……都別過來。”
她一麵握著刀,一麵退到周顯恩身側,顫抖著手要去給他解開手上的鐵鏈。可那鐵鏈像是生了根一樣,她指甲都掰斷了幾片,還是動不了分毫。
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到鐵鏈上,她倒抽著氣,喉頭微動,不住地哽咽著。細嫩的手指被鐵鏈磨破了皮,還是不死心地要給他解開。明明就是纏在手上的,怎麽可能解不開?
屋內的人見她這麽個弱女子竟有膽子咬王二,還不要命地跑回來給周顯恩解鐵鏈,倒是有點被嚇到了。不過見她連刀都握不住的樣子,反而帶了幾分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