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如果直接跟他說,讓他不要再買這些東西了,他會不會以為她不喜歡他送的東西?這些都是他費了心思挑選的,這樣直說似乎也不大好。
本還在書房裏看書的周顯恩, 一抬頭見她對著箱子裏的首飾發呆。她都站在那兒看了半天了,有這麽喜歡麽?
或者是覺得缺了什麽不好開口?他想了想,便道:“若是缺什麽就再買。”
謝寧抬起頭和他對視了一下, 瞪大了眼,急忙開口:“”夠了,完全夠了, 反而太多了。其實您不必如此破費的, 首飾有幾件就好了,這麽多我也戴不完的。”
這些首飾,就算是她日日換一件,也夠她戴很久的了。
周顯恩翻了翻書頁,隨口道:“用不上的,扔那兒就是了。”
聽他這樣說, 謝寧正色道:“將軍,可這樣太浪費了呀,有些不必要的開銷還是得省一省,日後若是用光了怎麽辦?”
一來不能浪費,二來她實在又怕他再去搗鼓這麽一箱子東西回來了。心意她真的覺得很感動,可感動完又覺得心疼銀子。他花錢實在是太大手大腳的了。
周顯恩抬起頭瞧了她一眼,原來她是在擔心他的銀子用完。他挑了挑眉,上下瞧了她一眼:“瞎擔心什麽?養你,綽綽有餘。”
他行軍這麽多年所得到賞賜還有他的俸祿,多得這個小姑娘想都想不到。
見他似乎沒有理會到她話裏的意思,謝寧幹脆也不說了。無奈地笑了笑,就將手飾盒蓋上推到了梳妝台下。
周顯恩沒覺得有什麽異樣,看了會書,倒是有些乏了。他推著輪椅就從書房出來了,剛剛轉過屏風,就看見謝寧在那裏收拾著軟榻。
他淡淡地道:“這麽晚了,就別收拾了,直接睡吧。”
說罷,他就徑直往床榻去了,正要抬手寬衣,就聽得謝寧一麵整理著軟塌,一麵接話:“嗯,時候不早了,您也快歇息吧,我過會兒就睡了,這會兒還得去把被子收回來,不然夜裏可就沒被子蓋了。”
因著好幾日沒在這裏睡了,所以她今日把軟榻上的被子拿出去曬了曬,晚上睡著也可以舒服一些。
聽著她話裏的意思,周顯恩皺了皺眉。她這是還要睡在那張軟榻上?
他頗有些不悅地開口:“誰讓你睡軟榻上?”
謝寧鋪床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欲言又止。在他直直的眼神下,還是將手指輕輕抬起,卻是指了指他。
見著小姑娘指著他不說話,他本想開口讓她過來。忽地身子一怔,倒像是想起了些什麽。
似乎真的是他自己,說讓她隻能睡在那張軟榻上的。那還是她剛嫁進來的時候的事兒了,他自己都快忘了。
思及此,他抬手輕咳了一聲,剩下的話忽地有些開不了口了。他當初,怎麽會說這樣的話?
他正想著,謝寧已經轉身出去了,應當是去收被子了。
他將目光落到窗旁的那張軟榻上,夜色襲來,屋子裏空蕩蕩的,他便推著輪椅過去了,軟塌很窄,恐怕她夜裏都不好翻身。
他伸出手指輕輕敲了敲床板,低垂了眉眼,不知在想些什麽。他忽地眯了眯眼,手指停住,暗暗用了些力。
謝寧回來的時候,就聽得轟然一聲,嚇得她抱著的被子都差點掉地上了。她擔心是周顯恩出事了,急忙跑進屋裏。慌亂地看了看,就見得他坐在床榻上,若無其事地在寬衣。
見他沒事兒,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正要開口,目光一轉卻落在了窗台下的軟榻上,隨即睜大了眼,好半晌說不出話。
周顯恩背對著她,隨手將佩帶搭到一旁。謝寧就站在門口,已經被驚得忘記進去了,隻是愣愣地看著那張四分五裂的軟榻。
木屑四散,軟塌整齊地斷成了幾塊,倒在地上,像是被什麽壓壞的。
看了好半天,謝寧才訥訥地開口,聲音還有些發虛:“這軟榻怎麽……怎麽變成這樣了?”
她不過出去了一會兒,竟然就塌了?
周顯恩坐在床頭,雙手撐在身後,漫不經心地瞧了一眼窗台下的“殘骸”,似乎是才注意到這件事。
謝寧看了看他,猶豫地道:“將軍難道是……”難道是他弄壞的?
周顯恩略歪了頭,神色懨懨地瞧著她,搶在她之前開口:“你最近是不是在你姨母家吃太多了?”
“啊?”謝寧第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弄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她極快地睜大了眼,麵上有些發燙,慌忙擺了擺手:“這……這怎麽可能?我也是今日才回來,就坐了一會兒。”
可周顯恩的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而且似乎也是毫不知情,見他如此,她還是沒忍住偷偷摸了摸自己都腰身,好像和以前一樣啊。
難道是她自己沒有發覺,她真的……長胖了麽?
意識到這個問題,她皺了皺眉尖,又瞧了瞧周顯恩。這屋裏就他們兩個人,也就是她剛剛在軟榻上坐了會兒。不是他,那可能就真的是因為她的緣故了。
周顯恩見她臉上一陣一陣的紅,像煮熟的螃蟹一樣。一雙手還不安地摸著自己的腰,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他忽地抬手輕咳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可能年久失修了吧。”
聽他這樣說,謝寧才回過神來,還皺著眉尖,將手裏的被子放到一旁,輕聲道:“那我現在去讓人送一張新的軟榻過來。”
她剛要轉身出去就聽得周顯恩不冷不淡地道:“這麽晚了,別人不睡覺麽?”
謝寧的步子一頓,覺得他說的似乎也有道理。她瞧了瞧軟榻上的被子,難道她今夜又要打地鋪麽?
見她準備去卷被子鋪在地上,周顯恩躺在床上,半搭著眼皮,懨懨地道:“我夜裏起身,你睡這兒會擋我的路。”
“那我……”謝寧無辜地瞧了他一眼,這人又是不讓她去叫人送新的軟榻,又不讓她打地鋪,真是奇怪。
周顯恩別過目光,似乎有些勉為其難地道:“今晚,你就上來睡吧。”
謝寧微睜了眼,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在傅家隻有一張床,她想著是他覺得過意不去,還有她姨母她們在,所以才同她睡在一起,可這會兒又沒有外人。
這些謝寧沒動作,他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地道:“大晚上的,別折騰了,吵得我睡不著。”
聽他這樣說,謝寧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吞吞的往他的床榻上去了。原來他是怕她太吵了,不過也是,現在確實有些晚了。而且之前在傅家也同過榻,她倒也有些心理準備了。
她坐到床頭,慢慢地鬆了力才坐上去,還用手戳了戳床板,似乎有些害怕這床榻出什麽問題。
在她背後的周顯恩一手撐著下巴,墨發遮在身側。嘴角卻是抖了抖,好笑地瞧著她的小動作。
這小姑娘怎麽老是聽他說什麽話都信?
燈吹被滅了,謝寧平躺在床上,周顯恩的床榻有些寬大,所以他們之間還隔了一點距離,這樣的房間不同於在傅家,床榻上滿是他的氣息。
夜色中,周顯恩轉過身,見她雖躺在床上休息,卻顯得有些緊張。他有些不悅皺了皺眉,隔那麽遠,他很可怕麽?
僵持了好一會兒,見謝寧都快睡著了,他抿了抿唇,似有意或無意地翻了翻身,一伸手就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裏了。
又落入了熟悉的懷抱,謝寧嚇得睜開了眼,身子有些僵硬,卻沒有多抗拒。他的下巴就抵在她的額頭上,還無意識地蹭了蹭。
可他卻沒有其他的動作,隻是將她抱在懷裏,不一會兒呼吸變平穩了起來。謝寧眼睫顫了顫,也試著放鬆了身子,靠在他懷裏。
夜色漸深,她也慢慢的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時候還在想,她最近真的長胖了麽?
第二日起床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謝寧揉了揉眼睛,腦袋還無意識的蹭了蹭,一抬頭就正對上一雙滿是戲謔的眼。
他胸前的衣襟有些淩亂,像是被誰扯開了,露出大片白皙健碩的胸膛,再往下似乎可以隱隱窺見些什麽。
謝寧嚇得清醒了一些,臉上瞬間有些發燙急忙往後一退,卻忘了她還被他圈在懷裏的。
周顯恩見他驚訝地盯著自己,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道:“怎麽,看傻了?”
謝寧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他敞開的衣襟上,麵上湧出一陣緋色,急忙別開了眼。
耳畔卻是傳來一聲輕笑,淩冽的雪鬆味靠近了些,周顯恩漫不經心在她身側道:“怕什麽?我是你夫君,你想看,就看個夠。”
謝寧別過眼,卻見他扯了扯衣襟,若是再滑開一些,就可以窺見被遮掩的所有景色了。
她急忙閉緊了眼,搖著頭,有些語無倫次地道:“將軍還是小心些,別著涼,時候不早了,我……我先起身了。”
她說著就掙紮著站了起來,急忙扯過一旁的衣裙就穿上。
床榻上的周顯恩見她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樣子,似乎心情大好。低頭笑了笑,這小姑娘臉皮可真薄。
……
直至中午,謝寧本欲同周顯恩出去散心,前廳卻有人送來拜帖,說是長懿長公主在桃花山莊辦了春宴,邀請各家貴人前去赴宴。
謝寧拿著拜帖,瞧了瞧周顯恩,問道:“將軍,咱們要去麽?”
周顯恩似乎若有所思,聽到謝寧的話,他忽地抬眼笑了笑:“去,當然要去。”
謝寧不知他在想什麽,不過既然他都同意去的話,那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他推著輪椅就去了書房,隻是漫不經心地對她道:“你先收拾一下吧。”
他眯了眯眼,這一回應該會有好戲看的。
第66章 赴宴
兆京郊外, 春水林畔,坐落著一座桃花山莊,顧名思義, 每逢桃花盛開時節, 花開十裏,漫山遍野。長懿長公主費時五年才從翠華山中硬生生建造了這樣一座恍如仙境的莊子。平日裏多閑置, 唯有桃花盛開的時節, 便用來宴請王公貴族或閨中好友一同賞樂。
一輛馬車拐過春水林,才剛剛進了翠華山的範圍內,謝寧挑開簾子瞧了瞧外麵的天色,看著似乎已經過了晌午。她認命的往軟榻上靠了靠, 有氣無力的道:“將軍,看來今日咱們兩個要失禮了,這宴會恐怕都快開始半個時辰了, 咱們還沒到呢。”
周顯恩在慢條斯理的剝橘子,聞言,撩開眼皮斜了她一眼:“還不是因為等你梳妝?磨磨蹭蹭的慢死了。”
想到這個, 他就覺得女子出門實在是麻煩。先是要等她慢騰騰地上好妝麵, 描眉畫眼。若是瞧著不順眼了,又得洗掉重畫,雖然在他看來前前後後也並沒有什麽區別。弄好了這些,還得等她梳好發髻,最後又要去挑一件合適的衣裳。挑衣裳才是最麻煩的,恨不得將她整個衣櫃都翻了遍。
而且還不能催, 一催就可憐巴巴地瞧著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欺負了她似的。
謝寧轉過頭,不過有些委屈瞧了他一眼,小聲地嘀咕:“明明是您說要給我挽發,結果挽了半個時辰……”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涼涼的東西就湊到她嘴邊。她下意識的就張嘴咬了下去,入口是一瓣有些酸甜的橘子。
她一麵嚼著,一麵含糊不清地開口:“而且到最後還是我自己弄好的。”
他這人描眉還行,其他的就實在不敢恭維了。可他偏偏喜歡折騰她,將她當個瓷娃娃在那裏擺弄。
“說得好像在那挑首飾挑了半天的人不是你?”周顯恩挑了挑眉,又將手裏的橘子往她嘴裏送過去。
謝寧自然地咬了一口他遞過來的橘子,這回倒是沒有再說話了。倒不是吃他的嘴軟,而是她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他,就是因為他的那些首飾實在是太難配了,她才糾結了許久。
可他費了心思買了那麽一箱回來,若是今日不戴她送的,好像也不大好,所以她才磨蹭了半天。
周顯恩還在剝著橘子,馬車就停了。他隨手將橘子皮扔到一旁,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謝寧就了然地扶著他一起下了馬車。
這桃花山莊,倒是十分幽僻。隻是因為他們來的太晚了,門口幾乎沒有什麽人,隻有幾個守門的宮人。
遞過拜帖,就有一個發福的宮人恭恭敬敬地領著他們進去了。莊子內果然隨處可見桃花,剛剛走進去就撲麵而來的花香,風一揚,就像下了一場桃花雨一樣。
轉過幾座樓台水榭,一路跟著那宮人到了正廳,因這是私人的宴會,所以不似上次的宮宴。還未進門就聽到一陣又一陣的談笑聲,觥籌交錯,笙歌起舞,靡靡之音不絕於耳。
輪椅碾過地麵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正廳內似乎都安靜了一些,似有意或無意,這些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剛剛進門的周顯恩。
坐席上,長懿長公主抬了抬手,指甲上的丹蔻勾起一個不大不小的弧度。她笑了笑,眼尾的皺紋並沒有讓她看上去很蒼老,反而多了幾個風韻猶存。
“瞧著日頭漸晚,本宮還以為大將軍今日不得空,心下還有些惋惜。您這一來,倒讓我這桃花山莊添色不少,還請上座。”
謝寧見她態度溫和,舉止大方,卻沒想到這位長公主倒是如此平易近人。
周顯恩倒是沒說什麽,隻是客套地點了點頭,隱約帶了幾分疏離,謝寧推著他就去了上席落座。
他們剛剛坐定,不遠處的長懿長公主便挽了挽鬢角的碎發,臉上帶著怡人的笑意,目光卻是落在一旁的謝寧身上,眼中漾著意味不明的波光:“早日聽聞周大將軍娶了位嬌貴的夫人,可是藏在府裏好生寶貝著,旁人都不得見。今日一探真容,果真是位佳人。”